龙翰诚不喜欢学习、容易冲动，是老相的两块心病。
不喜欢学习，还可以慢慢来，可容易冲动却是不能慢慢来的——他俩是在玩“潜伏”。
独自潜伏人间二十多年，老相谨小慎微没出任何纰漏，可龙翰诚来了后，他顿感压力倍增。
龙翰诚对“潜伏”的理解很肤浅，总拿明清那会来人间时的情形做对比，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很低调了，这哪里只是“潜伏”？简直就是夹着尾巴做“神”。
可老相的要求却高得很，龙翰诚的表现远远达不到他的要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俩的潜伏是天庭决议后的唯一特例，老相不敢掉以轻心。
打死警犬后，老相的调教方式收紧了——不光唠叨还常常直接过问龙翰诚的行为，这让龙翰诚更逆反了。这样下去也不行，老相想找到更好的方法，一时又找不到，他不免焦灼起来。
正所谓：踏破铁脚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个好办法自己送上门来。
因烂片横行、雷剧遍地，老相很少看电视剧，只看新闻、热点、自然科学类的电视。可无意中看到《潜伏》，让他眼前一亮。
电视剧名首先就触动了他，因为他也是潜伏者。多看了几眼，他发觉这是部还不错的电视剧，不雷也不烂；接着看下去，他被吸引住，甚至都为两个主角担心起来：大字不识、蠢得挂像的翠屏，派去配合余则成搞地下工作，这什么领导？瞎指派！
不只是被吸引，几集下来，他突然激动不已——用《潜伏》做教材，调教龙翰诚怎么“潜伏”，那是太合适不过了。
老相从沙发上一蹦而起，“腾腾腾”直冲二楼而起。
没多久，龙翰诚手里拿着本书，一声不吭地跟着老相来到客厅，那样子，就像是被押送下来似的。
“龙小三，你不是想当明星吗？”老相见他情绪一点都不高，说道：“你不能闭门造车，你得多看下人家的表演，借鉴他们的经验。”
龙翰诚看着老相，一脸的不相信。
“嗯嗯……”老相发觉自己说偏了方向，就拨正过来：“当然啦，最主要的是要从中学到什么，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去。这样才……”
龙翰诚没兴趣听他唠叨，自顾自看起了手里的古籍书。虽然不喜欢学习人间的现代课本知识，可古籍书，他还是经常看的。被限制在家，更是只能靠看古籍书来打发时间了。
老相知趣：“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说，你自己看，行不行？”
龙翰诚这才放下手里的书。正好，《潜伏》开播，老相无暇多说，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老相的第一句话，龙翰诚还是很认可的：如果想在影视界干出名堂，不能只做武替，得尽快向配角、主角靠近。而这，就必须得有高超的表演技巧。高超的演技从何而来？作为门外汉，除了借鉴、揣摩别人的表演，别无他途。
……
几天下来，龙翰诚看得都比较认真，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老相见状，非常得意于自己的这个法子。
电视里，游击队长翠屏不服余则成的领导，老和他发生争执……
电视外，老相实在忍不住了，问道：“龙小三，你觉得这个翠屏怎样？”
“不行！”回答相当干脆。
老相心里一喜，紧跟着问：“哪些方面不行？”
龙翰诚靠着沙发背，身子没动、头没动、眼珠没动，吐出一句：“女人抽烟，像什么话？！”
“还有呢？”
“没了。”一如开始的干脆。
老相有点失望。拿翠屏说事，他是有目的的。
从事地下工作，冷静、智慧、坚韧这三者缺一不可。翠屏不蠢也够坚韧，可就是不冷静，再加上她又不服从余则成。这就把老相看得心惊肉跳：生怕翠屏不顾大局、由着性子乱来，把她和余则成都给暴露。
现实生活中，冲动的龙翰诚能把好事办成坏事，也不服老相唠叨式的管教，他何尝不是另外一个“翠屏”？
如果通过看《潜伏》，龙翰诚能从翠屏身上看到“自己”，那效果比老相唠叨一千句都要有用。
可，龙翰诚却只看出了翠屏是个抽烟的女人。老相怎不失望？
“那，余则成呢？你觉得他怎样？或者，你从他身上看出了什么名堂？”老相不甘心。
余则成，老相超喜欢。因为担心他的命运，老相完全被《潜伏》牵住了鼻子，集集必看。喜欢，那是因为老相从余则成身上看到了自己。
工作背景是那么相像——都是在玩潜伏；性格特点是那么相像——考虑问题都面面俱到、办事都小心谨慎；思想压力也几乎一样——搭档都让人不省心。
老相和余则成，身上都聚合了潜伏者的全部优点，可老相不可能要龙翰诚学习自己，那有自夸之嫌，如果龙翰诚能从余则成身上悟出什么，那就太好了！
“你是说……那个小眼睛？”龙翰诚淡淡地反问。
“他的眼睛……小吗？”因为喜欢余则成，老相从没意识到他的眼睛小。也是，谁会把自己眼里的英雄看成小眼、招风耳？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他！”
老相闻言有些不舒服，怕龙翰诚理解不了隐蔽战线的英雄，他解释道：“余则成深入龙潭虎穴，是无名英雄。”
“无名英雄？把同事耍得团团转，就是有名也算不得英雄！”
“他不是在耍同事，他是在与敌人斗智斗勇。”
“同事间有矛盾，怎能当成敌人？哼！他不光眼睛小，心眼也小。”龙翰诚语气很不屑。
这话提醒了老相。
“不深度跨界”包括不介入人间的政治，所以，老相和龙翰诚都没“政党”概念，也无“政治倾向”，这样的话，《潜伏》就不应该界定为“敌对双方在斗争”，看成“同事在办公室闹矛盾”才合适。
“不是余则成心眼小，他和那几个同事，怎么说呢……”老相卡词了，不能界定为“敌人”又不能说是“朋友”，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措辞。头脑里冒出以前走街串巷时常听的一句俗语，老相觉得比较合适，说道：“虽然是同事，可他们却‘尿不到一个壶里’。”
《潜伏》里那群同事“非敌非友”，那就区分为“为公的人”和“为私的人”，这两者共事，还真“尿不到一个壶里”。
“什么？！”龙翰诚闻言，突然拍了下沙发，愤愤道：“这个小眼睛，真不像话！ ”
老相一惊。
“他是眼睛小，又不是年纪小，尿到湖里，他还有没有羞耻心、公德心？”
“是‘尿不到一个壶里’，不是‘尿到湖里’。”
“尿到两个湖里，更不应该！”
老相晕死。原本是想用句俗语解释得通俗易懂些，没成想……他尴尬地咧了下嘴，有些后悔用这个俗语，龙翰诚没在社会底层生活过，太俗气了的东西，他反倒会理解错。
龙翰诚总觉得老相像一个人，可又想不起像谁？老相这一尴尬地笑，他突然明白了，“耶”了声，手一指电视画面：“老相，怪不得你喜欢他，原来是你兄弟。”
老相一头雾水。
“你和那个小眼睛活脱脱的一对兄弟！”
看了这么久的《潜伏》，老相都没发觉自己和余则成长得像。
电视里，余则成经常一身中山装，而老相从没穿过中山装；戴着眼睛的余则成，因要防备“同事”，平时话不多，而老相却不戴眼睛，他的话也多——常常要唠叨龙翰诚。
所以，老相真没看出自己和余则成是“兄弟”。
龙翰诚也是刚发觉，去洗漱间拿来面镜子：“不信？你自己看看。”
老相接过镜子，端详了会，笑了：“还真的有点像呃！”
“呃……笑起来更像！”龙翰诚脱口而出：“好阴险的！”
《潜伏》被他当成“办公室的故事”，余则成把同事耍得团团转，让他觉得很过分，所以他一点都不喜欢余则成，自然就觉得余则成的笑，是阴险而不是智慧。
老相眼一翻：“你懂什么？！”
余则成是他这段时间的偶像，他喜欢余则成的笑，觉得那是一种智慧——用貌似憨厚的笑迷惑对方。可，龙翰诚却说余则成的笑“好阴险的！”，他听了堵得慌。
龙翰诚不是笨蛋，马上改口：“呃，你俩的笑都……好斗智斗勇的！”
老相手拿镜子抬头盯着天花板，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