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之音,靡靡。
窸窣之间,一群白衣飘飘的舞者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仿若这便是一场寒冬的大雪一般。
只是,下一秒,音调骤转。
随即出场的,却是那一袭炫目红裳,灵动着,跳跃着穿梭在了那些白色之中。
清丽之姿,在那些皑皑白雪的映衬之下,更显出了那红衣女子的婀娜与绝艳。
在场的众人,望着这与众不同的舞,望着那一抹极致的红,目光不自觉的热切了起来。
而凤妃妩却始终平静如水的望着跳舞的女子,心中也始终只是一个肯定的音符。
这就是颜千卉。
说再多,想再多,都不如此时此刻的一个肯定。
关于颜千卉的肯定。
好似这舞,这红,甚至是她脸上那傲视众人的笑,都是独独的,打上了颜千卉的名字一般。
轩辕亓陌犹自品着酒,甚至觉得这味道不错,直接递给了凤妃妩。
而凤妃妩似乎太过专注于颜千卉的出场,根本不曾注意那酒是轩辕亓陌刚刚抿过一口的,径自理所当然的喝了下去。
音,还在继续,可是颜千卉的舞,却似乎因她看到了凤妃妩与轩辕亓陌之间的互动,而身形一顿,不复之前的灵活与连贯。
只是,发觉这一幕的,不只是她,还有轩辕睿霖!
他眸色淡淡的将目光锁在了凤妃妩的身上,唇角似是而非的笑,透着极致的复杂。
“好!卉儿……当得上是绝世之姿!”
一舞之后,颜千卉亭亭玉立。老皇帝却是开心的抚掌叫号。
“千卉谢皇上夸赞。”
颜千卉始终是从容的笑着,面对着老皇帝的夸奖,也只是谢谢,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羞涩。
那款款大方的样子,更是让众人赏心悦目。
“千卉姐姐这舞,真好!都让芊儿想起妃姒阿姐当年的样子了呢。”
凤芊儿轻轻的笑着,声音不合时宜,却又不大不小的落进了每个人耳中。
只是,这一次,凤妃妩只微微的一勾唇,笑悄然溢出。
如今的颜千卉,和当年的凤妃姒……
其实,她也有些想知道,相比之下,会是如何结果吧。
“千卉在有些时候,确实是让人不自觉的想起凤妃姒那丫头。”
瑾贵妃似乎也跟着叹息了起来。
但相比起凤芊儿的刻意引人注意,瑾贵妃这话,却是在说着的时候,不自觉的目光飘向了轩辕亓陌。
“阿芜,就勉强与颜家千金比比吧。只不过,记得要让她几分,免得……落了人口实。”
轩辕亓陌面不改色的抬手,替凤妃妩拿了手中的酒杯,依旧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着亲近,且大家都能听到的话。
“好。”
凤妃妩难得配合的颌首,也是缓缓的起身,走至了颜千卉的身边,站定。
此时,一位红衣妖艳的婀娜女子,一位深纱白裳的华发男子,两人站在了一起,却是有着极致鲜明的对比。
“启禀父皇,这男女之间,本就存着差距。且他二人所善不同,咱们总不能让颜家千金品医问药,也不好让苏芜跳刚刚颜家千金所善的舞姿吧。”
夕颜公主的声音,蓦然的响起。
至此,凤妃妩才察觉,在她的身后,夕颜公主竟也是在场的。
“有几分道理。小海棠,你可是又有了什么鬼灵精怪的想法?”
老皇帝循声而望,望见了夕颜公主那一脸撒娇的模样,不禁满脸的慈爱。
“若是本宫没记错,夕颜公主也是出自天香谷。这会儿若要说什么,只怕是偏帮了苏太医。”
皇后凤眸扫了一眼老皇帝和夕颜公主,却在夕颜公主还未在开口时,已是‘截胡’。
“那皇后以为,如何是好?”老皇帝微微挑眉,脸上的笑,收了几许。
“天香雅士,也是天下闻名。而千卉对于书画的造诣,虽不及昔日凤妃姒,如今却也算是略有名气,不若便以书画为题。”
皇后对于老皇帝的反应,不甚在意。依旧端着雍容华贵,一字字的说着,好似极致的公平一般。
“如此……千卉并无异议。”颜千卉略略一施礼,算是应下了。
而凤妃妩见着颜千卉的态度,再望了望夕颜公主、老皇帝和皇后的神情,随即也是款款一笑。
“既是颜小姐都无异议,微臣自当勉为其难。”
一个并无异议,一个勉为其难。
呵!她颜千卉端的是孤冷清狂,她苏芜自然也是不遑多让。
只不过,苏芜这一派淡然的‘勉为其难’,不由惹了颜千卉更多看了几眼。
“快开始吧,小王都累了。”
轩辕亓陌满脸的笑意,嚣张的叫嚣了一声,但他的目光却从不曾离开凤妃妩一分。
“只盼……颜千卉不会让世子殿下失望才好。”
颜千卉蓦然转身,望着轩辕亓陌似笑非笑,随即已步至了刚刚摆好的案几面前,提笔而画,行云流水。
可凤妃妩却始终站定在原地,静静的望着颜千卉做画的姿态,行画布局的手法。
不多时,在那白宣之上,几只一如颜千卉般的红梅,傲然绝世而立。
只是,原本极致颜千卉式的画作,蓦然的,在她提笔写下那几句话时,让凤妃姒多了几分的熟悉。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颜千卉以着一种很有凤妃姒风格的书法气势,写下了当年她凤妃姒咏梅的诗句。
呵,呵呵……
凤妃妩望着这有些熟悉的词句,望着那好似自己,却又不是自己的笔迹,心中的感受却是极致的复杂。
这诗句,本意是梅花和雪花都各自觉得自己占尽了春色,谁也不肯服输,难坏了要评定结果的诗人,但说句公道话,是梅花不及雪花的三分晶莹洁白,而雪花却输给了梅花的一段清香。
只是,到了如今,在此情此景之下,颜千卉傲娇的自比红梅,言下之意,却成为了好似雪花的苏芜,再怎样也是要输给清香四溢的她。
“苏太医,请。”
颜千卉最后一笔落定,笑颜嫣嫣的望向了凤妃妩,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而凤妃妩品着颜千卉的意思,许久,才是一扯唇,走到了案几前面。
“想不到……颜小姐的字迹,竟有几分凤妃姒的神态。”瑾贵妃见着凤妃妩作画,毫不在意的对颜千卉赞扬了起来。
“贵妃娘娘谬赞,凤姑娘的神姿,与千卉还是有些不同的。只不过……凤姑娘所创的这种行笔手法,也正是千卉所喜欢的。”颜千卉依旧是淡淡而笑,傲气到了极致。
“英雄所见略同,看来……千卉和凤妃姒可不只是书法造诣上,有着共同的喜好,这连看人的目光,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哈哈……”
老皇帝满意的望着颜千卉的画作,就差没直接判定颜千卉已经赢了。
“各花入各眼,就算再相似,也只是像而已。”
轩辕亓陌冷淡的望了一眼老皇帝与颜千卉他们之间的热络,接着一盆冷水泼了下去。
“看来,这胜负之分,亓陌有些微词,那……不如就请云深阁主云恨水前来鉴赏。父王以为如何?”
相比轩辕亓陌的锐利张扬,轩辕睿霖温文而笑,字字温和,让人不自觉的温暖。
“既是云深阁阁主,自也不会是惧了天香谷,或者是颜相的名头。”老皇帝微微颌首,算是应下。
而轩辕亓陌只是朝着轩辕睿霖挑了挑眉,只冷哼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只不过,还在安静作画的凤妃妩,再听到云恨水的名字时,心中一瞬被填的满满的,全是酸涩。
很快的,凤妃妩终是放下了笔,从容而立。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众人,甚至是包括了老皇帝,却都没有之前面对着颜千卉的热情,只是安静的等待着,似是等着那两人的到来。
“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缓缓的声音,带着几许的清冷。
颜千卉无声的走到了苏芜的画作前,望着那白宣之下的几只稀疏的墨梅花,不自觉的将苏芜所提的诗句念了出来。
“呵,阿芜还真是淘气!”
轩辕亓陌闻声,抬手当众的拉了凤妃妩靠近自己,满满的宠溺。
“随意之作,想来……是比不了凤姑娘,也比不了颜小姐。”
凤妃妩由着轩辕亓陌那张扬的动作,只疏离的望着颜千卉,淡淡一语,竟是有些毫不在意的情绪倾泻而出。
她不是自比红梅,冷傲娇艳么?
她不是拿着昔年自己的诗词书法做垫脚石么?
凤妃妩直接用这种毫不在意,不屑一比的姿态,写下了那些句子。
而潜台词就是在说:这梅花不过就是我家洗砚池边随意长的,它也随意的开着,没有什么鲜艳的颜色,更不需要谁去夸它好不好,它只要将那清淡的香气充满在天地之间,就够了。
这要是说的再明白一些,就是你颜千卉想着要冷傲娇艳,想着要胜人一筹,可我苏芜根本不屑,小爷根本随随便便的那么一随意,就已是你颜千卉比不了的!
“你!”颜千卉自然是看懂了凤妃妩诗词里隐藏的意思,一时气的白了脸颊。
“本宫也来看看……”夕颜公主好似极致好奇一般,凑到了那案几前,一看,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个苏芜,这两笔字,就算是那凤妃姒活着,只怕也是比不了的!哈哈……好样的,没给咱们天香谷丢脸!”
夕颜公主那恣意的笑着,拍了凤妃妩的肩膀,甚至是那亲切的程度,都无疑是在告诉众人,她便是站在凤妃妩这边的。
“海棠……过来!”老皇帝见着夕颜公主的模样,微微紧了眉,朝着夕颜公主招了手。
“父皇。”
夕颜公主抬眸对上了老皇帝的深瞳,又扫了一眼皇后那有些黑的脸色,款款的走了上前,带着几分撒娇的握了老皇帝的手。
“乖乖等着人来评定,嗯?”老皇帝紧了紧夕颜公主的手,将她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是。都听父皇的。”
这一边,众目睽睽之下,老皇帝与夕颜公主父慈女孝。
而那一边,轩辕亓陌也在袖中,微微的捏着凤妃妩的手,望着她的深瞳里,极快的闪过了一丝复杂。
“云恨水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多时,缓缓的走来了风度翩翩,从容淡定的一位。
极简的长袍,极简的云纹,让人看着都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天下雅士,皆出云深。朕对此亦是早有耳闻,想必云卿能稳坐云深阁主之位,亦是非常人所能比。故而今日,朕召卿来品评一下这两幅画作。”老皇帝望着前来的云恨水,微微的眯了眸子。
“风雅之事,云恨水荣幸!”
云恨水好似认真的听着老皇帝的话,但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与动作,直接看向了摆在书案上的画作。
静,是极致的静。
面对着云深阁主云恨水,竟是没谁敢太大声的去扰了他品画的气氛。
大概所谓的‘大儒雅士’,往往都是有这样被人尊崇的地位吧。
许久,许久的宁静之后。云恨水才稍稍的回神一般。
他抬眸环视了一周,最终走到了凤妃妩的面前,依旧的云淡风轻,让人无从分辨他的情绪。
“请问……这墨梅可是阁下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