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斯底里的奋战,罔顾生地的抗争。
多少人,倒了下去,便再没有起来。不管他生前是苍梧人,还是西陵人。
这一场较量,僵持不下,从白日打到了旁晚,从旁晚打到了夜幕渐渐降临。
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死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但就算是这样,就算是紧紧的只抱着一丝丝的希望,也还是希望。
至于轩辕亓陌,他更是不要命的打法,他不停的在战斗,不曾有一丝的停滞。
只是,谁又知道,其实轩辕亓陌是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只要一停下,他就会想起策马离去的那抹倩影。
他怕……怕自己再承受不了更多,不管是她的受伤,还是其他。
甚至,他更怕,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便不顾一切的去寻了她……所以,在这一刻,轩辕亓陌只能放任自己,让自己的刀锋所向之处不留余地,让自己所有的情绪终以杀戮的形式释放,以杀止杀。
甚至到了最后,他身上的斑斑血迹,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自己的。
“世子爷……”
蓦然,一名满身是血的兵卒突然艰难的蹭到了轩辕亓陌身边,面色苦黄,声音嘶哑。
“您说……援军是不是……不会到了?”
这不大不小的一声,好似瘟疫一般,瞬间渲染开来,引惹了四周。
质疑的目光,微抿的唇瓣,欲言又止的声音,一时之间不少士兵都开始渐渐的犹豫。
随即,西陵大军好似抓住了这一刻的时机,打开了那严防死守的缺口,朝着苍梧城内,再次推进了二十米。
“乱我军心者,死!”
轩辕亓陌蓦然的厉叱,一抹冷光划过,那士兵的头颅应声而落,仿若皮球一般,咕噜噜的滚落了很远很远。
血,温热着,却依旧在肆意。
轩辕亓陌长剑一指,风吹拂着他的发丝,凌乱飘散间,仿若整个人自地狱而来一般。
而他那狠戾的声音,带着誓死的决心,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若援军不来,我陪你们死!还是你们连那些老弱妇孺都不如了?!”
此话一出,众人精神一震。
是啊,想想刚才,所有的老弱妇孺用自己的力量,一起誓死守护他们的家园!
想想刚才,那孤身一人策马引走敌军主帅的身影!
随即,原本还在犹豫的将士们,渐渐的感到了羞愧,甚至有些开始鄙视自己。
“死战!”
“对,死战!”
“战!”
“战!”
“战!”
不知是谁第一个出声,越来越多的人附和,热血沸腾之下,竟生生的将敌兵推出五十米,填补了刚才疏漏的空隙。
而这一场殊死之战,不仅是苍梧城的兵士身心俱疲,敌兵也同样死伤无数。
他们远远不曾想到,一座小小的苍梧城,如此寥寥的兵士,抵挡了这样久。
越是如此,双方的士兵就越是不甘,相斗的就越是激烈。
甚至,这一片土地都在颤抖,为这场厮杀呼应,为拼死命的将士们喝彩着,为逝去的生命叹息着。
就这样,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三个时辰过去了……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场战斗里,没人叫停,没有人知道疲惫,没有人珍惜自己的生命,前仆后继着。
渐渐的,半日功夫已去,晚霞已没入云端,黑夜即将来临。
可到了如今这个阶段,过了这么久,援军还是没到。
这里……有猫腻!
这样的心思,不只一个人有,但是他们不愿去说,他们也不愿去信。
只有无竹心生狠意,他一边替轩辕亓陌挡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刀枪箭矢,一边低着声音在轩辕亓陌耳边说话。
“公子,不仅仅是颜宇的援军,京城的援军,连我们自己的援军也没到,肯定出问题了。”
“我知道。”
轩辕亓陌听似极淡定的声音里,掩藏着无尽的杀意。
“如果到了最后……”无竹脸色一白,暗暗咬牙。
只是,无竹的话还没说完,轩辕亓陌闻言,立刻狠狠的瞪了无竹一眼。
“没有如果,如果我轩辕亓陌连一座小小的苍梧城都守不住,还谈什么守护他人。”
不过……话说到了这里,轩辕亓陌心口一痛,一口血涌向喉间,却又被他硬生生的压了回去。
不!
不能让人看见!
如今,他轩辕亓陌是整个苍梧城的支柱!
如果援军不来,只要他在,至少还是可以再支撑一段时间。
可若是他倒下了……
只怕整个苍梧城便再守不住半刻!
然而,轩辕亓陌所咽下的那一口血,会憋出内伤,他也是知道的。
可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那蚀骨一般的缠绕在心间的痛。
难以忍受的痛!
好似有什么重物直接砸在了心上,闷闷的又不知该如何发泄。
轩辕亓陌知道,他自己心口没受伤,他的伤在背上。
可如果不是他,那就是……
灵犀饮!
轩辕亓陌的心中闪过什么,一瞬连整个身子都不由的一个踉跄,险险倒地。
灵犀饮!
同生、同死、同伤!
轩辕亓陌每在心中想起关于灵犀饮的牵绊,心中的愤恨与担忧便更浓一分。
最终,他愤恨的将长刀用力的插入地面,依靠着撑住自己,死死的站在那,不让自己倒下。
话却是朝着无竹,复杂且颓然的叹息、催促。
“无竹,你去看看,看看无影回来没有,看看……”
只是,轩辕亓陌的话音还没落完,人声突兀的喧哗起来,有人在刚喊什么,还夹杂着欢呼声。
“援军,援军来了。”
“呜呜……是城主大人,是城主大人……”
“城主大人回来了。”
“城主大人没有抛下我们!他没有!”
“我们有救了。”
轩辕亓陌远远望去,东南方向烟尘滚滚,似乎真的有兵马在压榨敌军,撕开了一条口子,朝这边过来。
可,也在这蓦然的一瞬,轩辕亓陌的心口更是蓦然的急剧一痛,几步踉跄的堪堪倒地。
轩辕亓陌不由的一愣,手紧紧的捂住了心口,紧紧的抓着那疼痛的感觉,双眸一瞬涨红。
不!
不会的!
一定不是!
这一秒,轩辕亓陌甚至不敢再去细想,只那样再一次的厉吼出声,再一次的亮剑,冲入敌人的包围之中,杀意更浓了几分。
“杀!和你们的城主汇合!”
不会的!
他轩辕亓陌还活着!
那个女人,就不会死!
不会的!
“无竹,你回去守着,以防有变,我先杀过去。”
轩辕亓陌声嘶力竭的对着无竹吼出了那一句,紧接着,他翻上马,带着人朝东南合围而去,只留下无竹留守。
时间不过片刻,轩辕亓陌的身影渐渐没入兵将之中,而下一刻,无竹蓦然呆住。
这……
无竹望着身后天空中突然而起的信号,望着颜宇带着烟尘从身后突然降临,等他再去看东南方位的轩辕亓陌,哪里还有人影。
无竹瞳孔一缩,只感觉,这天……果然是要塌了。
不仅是天要塌了,无竹简直觉得,没有任何时候,有此刻的无助。
只不过,正当无竹有一瞬无措时,颜宇已经疾驰而来,翻身下马,扯住无竹焦急的问话。
“小陌呢?”
无竹握紧了手中的剑,声音都带着颤抖。
“公子他……被人引去了东南方向。”
“东南?东南是谁?”颜宇顾不得形象,连声相问。
这种时刻,连是情敌这回事好像都不再重要,小情小爱,比不得这种场景的热血沸腾。
“公子以为……是你在东南方向,所以带人去合围,想歼灭这一股敌兵,开出一条路。”
“……”
“……”
一时无语。
这一刻,颜宇已经彻底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连无竹也都沉默了。
九死……一生!
只怕如今轩辕亓陌所要面对的……
便就是不知是谁设下的如此九死一生的局!
“是谁?!是谁!要这样设计?”
颜宇不知是问他人还是在问自己,声调很低,好似呢喃一般。
“他们穿着我国士兵服饰,想来这样设局的,一定是大人物。”无竹咬牙切齿的应声。
如果那设局的人在眼前,无竹一定上前揍一顿再说。
可就算他想揍人,却毫无头绪,实在想不通谁会这么大手笔!
许久的默然,极致的沉默之后,颜宇终究还是缓缓的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从来没有的疲累。
“你们也累了,我带人堵住缺口,让血战的一天的将士们先进城休息,晚上再想办法。”
“只好先这样了。”
无竹微微的点头,表示赞成。因为他知道眼前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先安顿好这些人,才能说以后的事。
就算颜宇到时候不追去相救,大不了自己暗夜追踪而去,他就不相信,凭着自己不要这条命,还找不到这些人的蛛丝马迹。
……
夜无声的降临在这一片血地,白日里激战的现场,已然安宁。
苍梧城的士兵已经退守城池,敌军也主营扎寨,围城而守。
一切在颜宇回来后,似乎有了缓和迹象,却依旧不动声色的对峙着。
两军似乎都保持着一番诡异的平静,平静的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
只有那浓烈的血腥味,犹如鬼魅一般,在这深夜之中,依旧流连忘返,不肯散去。
凌乱的尸体,残破的兵器,走失的战马,充斥在苍梧城外。
寥寥的兵丁,在打扫着战场,以防瘟疫发生。
而这安静的气氛,与白日里的喧嚣,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就是这一日的辛苦,不管是敌我双方,都累的不想再生事端,暂时蛰伏起来。
而苍梧城内,无竹带着百来人严肃的望着眼前的沙盘,听着颜宇说话。
“不管今日东南方位的是谁,肯定和敌军有关系。”
“所以我们趁夜潜入,可能打探出一些消息。”无竹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也存在危险。”颜宇皱眉。
“危险又算什么,我家公子为了苍梧城……”
无竹的那一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一旦说出了口,会迎来怎样的局面,只怕连无竹自己也没有把握。
毕竟如今他的人,只是寥寥。
不然他又何至于等到现在,等着颜宇来安排部署。
“誓死迎回世子爷。”
“对,不就一死么,谁怕谁下辈子不是男人。”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怕个屁。”
“就是就是,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一瞬之间,似乎就连无竹都还没有回神。
眼前已是群情激奋!
甚至,连颜宇也有些纳罕,却也无可奈何。
事实上,颜宇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只是眼下这局面,怎么看着,都好似大家深怕他不同意一般!
这感觉……还真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但不管如何,他颜宇和轩辕亓陌,也是多年的兄弟,不可能见死不救!
“大家有信心是好事,但是要小心,不能莽撞,我们是去探听消息救人,不是去打草惊蛇的。”
颜宇的话,说到了这里,顿了顿,一双深瞳望了望无竹,才轻了几分声音。
“如果真的有什么状况,随时发信号,我出城拖住主力。”
“知道。”
无竹认真的点头,随即便带着百来精锐自城墙滑下,悄然潜入黑夜。
夜色中,敌方营帐里,烛火辉映,仿佛是地狱的幽火,引诱着人上前。
可是不要说如果是陷阱,就算是陷阱,也阻止不了任何人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