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西陵主帐。
烛火,一灯如豆,隐隐不安的跳跃着。
那微微的热,幽幽的散发着不知名的香味,充盈在主帐的四周。
有声音从帐内隐隐约约的传出,却又含含糊糊的让人听不真切。
帐外早已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列队严整,纪律严明。
只是在靠近主帐十米内的地方,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仿佛里面有什么惊天的秘密正筹谋,不能让任何人听见。
而这样看似缜密的布置,却恰恰给了无竹趁虚而入的机会。
只见,好似仅仅是一阵风起,无竹已悄无声息的潜入,贴着主帐边滑入一个死角,摆好了一个造型后,轻巧的掀动了被风吹得飘起的窗帘,望里看去。
然后……
无竹彻彻底底的惊得身子一抖,恨不得连眼珠子都瞪的掉下来一般。
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无竹深深陷入一种纠结的状态,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是怎样的反应。
冲进去忠心护主?
还是……继续潜伏,等待时机?
无竹有些犹豫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瞪眼望向帐内,再一次的确定……那坐在帐子里的,除了西陵二皇子紫衍政博,还有……还有他家帅气傲娇到不行的主子轩辕亓陌!
这……
看看轩辕亓陌此时的悠然自得!
看看轩辕亓陌那谈笑风生的模样!
甚至还有那好酒好肉,一团和气的气氛!
这确定了,他无竹是要来救人,而不是散步?!
无竹就那样心思复杂的望着帐内的明媚,继续石化在原地,安静的好似他根本不曾来过,不曾存在一般。
“怎么样,我西陵的水酒不差吧?”
西陵二皇子紫衍政博随意的一笑,自顾灌了一口酒,才噙着笑,温和的望向了轩辕亓陌,眉目之间,根本没有半分白日里敌对时候的张扬凶悍。
“还不错。”
轩辕亓陌淡淡一笑,眼底却是静默一片。
“若是喜欢,他日本王可派人送上一些到雍安王府。”
紫衍政博随意的应着话,好似轩辕亓陌之于紫衍政博,不过就是一个可以把酒言欢的普通朋友,而并不是什么誓死方休的敌对。
只不过,紫衍政博这话,听进了轩辕亓陌的耳中,却是多了几分玩味。
送酒到雍安王府……
呵!
这不是给了机会让天下人,让他那亲爱的皇叔认定了他轩辕亓陌私通西陵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二皇子的酒水,只怕轩辕亓陌无福消受。”
轩辕亓陌始终是面色淡淡的,好似任谁也无法让他破功一般,只除了……那个人。
而紫衍政博听着轩辕亓陌的话,脸上不由的一哂,却再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安静的喝酒。
一时之间,这帐子之内,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许久,直到轩辕亓陌身边不远处的烛火蓦然闪了一下灯花,轩辕亓陌才是极轻的一笑,缓缓的起身。
“怎么?世子这就要走?”紫衍政博的脸上依旧是笑着,但在动作上,已是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轩辕亓陌扬眉,对上了紫衍政博的眉眼,悠悠然的出声。
“既然二皇子今日引我来,只为了饮酒,那……酒饮了,本世子自然也该离去了。”
“呵!你以为,你还走得了?”紫衍政博脸上的笑,蓦然一浓,话里却是有些隐隐约约的凌厉。
“本世子既是有本事来,自然……也不差这离开的本事。二皇子,你觉得呢?”轩辕亓陌始终淡定如松,缓缓的说着每个字的同时,抬手拂了拂袍子上的尘土。
“哈,哈哈……就算本王无意难为你,只怕你此番回去……也是性命攸关了。”紫衍政博的笑,似乎从来没有停过,但他的眉眼,却始终不曾离开过轩辕亓陌一分。
“费劲心力,想要轩辕亓陌这条命的人,从来不少。但……很荣幸,轩辕亓陌至今还活着。”
轩辕亓陌一字一顿的说着,目光灼灼之间,更是有一种自信在无言的渲染着。
而紫衍政博就这样望着眼前的轩辕亓陌,一瞬沉默之后,再开口的同时,稍稍的敛去了那些过分夸张的笑。
“能活着,便是本事!而本王……格外喜欢有本事的人。所以……这临别之际,本王便送你一个字。”
紫衍政博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沾了酒在案上写下了一个字。
而轩辕亓陌望着那案几上的字,脸上的笑彻彻底底的淡了下去,只是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似是而非的一丝嘲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二皇子好算计。”
“得君夸赞,本王甚是欢喜呐,哈哈……”
紫衍政博再一次的笑了出声来。
而轩辕亓陌却依旧是安静的站在了原地,望着紫衍政博的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只是从容的转了身。
同时,也就在轩辕亓陌还未迈出步子的时候,紫衍政博又稍稍的收了笑,带着几分好奇的出声。
“轩辕亓陌,你打算如何回报他?”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轩辕亓陌浅浅一勾唇,毫不含糊的回出了八个字。
“是么?这真是个好消息,那本王便拭目以待了。”紫衍政博随即亦是起身,走到了轩辕亓陌的身边,朝着轩辕亓陌的肩膀,便是要拍去。
可下一秒,轩辕亓陌身子一闪,躲过了紫衍政博的亲近,进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淡漠出声。
“轩辕亓陌懒得再换衣裳,二皇子见谅。”
“……”
懒得……再换衣裳?!
这碰一下,就要换……
摆明了就是嫌弃!
紫衍政博听着轩辕亓陌的话,品着那话里的意思,再回神时,轩辕亓陌已走到了帐子的门口。
随即,紫衍政博微微的一挑眉,略歪了头,笑容满面的说了一句。
“轩辕亓陌,你不想知道那位用我九弟引我离去的先生怎么样了?”
“不想知道。”
轩辕亓陌没有回头,话淡的听不出情绪,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紫衍政博望着轩辕亓陌的身影,眸中的笑一浓,更是故作叹息。
“哎,那先生……被人逼得跳了山崖,生死未卜,真是……可怜啊。”
被逼跳崖?!
生死未卜?!
轩辕亓陌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再的品着紫衍政博的话,双手渐渐的在袖中攥成了拳,且是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许久,轩辕亓陌出声了,只是那话,却是更冷淡了三分。
“为国捐躯,甚好。”
“是挺好,只是我想问的没人问了,如果下次你碰得到他,记得帮我问一问。”
紫衍政博始终是那样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可听着这样的话,轩辕亓陌那在袖中紧握的拳头,紧了几紧,才又松开。
若不是此时此刻他受了伤,不宜妄动……
只怕他真的会忍不住上去将这位爱笑的西陵二皇子揍的再也笑不出来。
“哎,你帮我问问他,我九弟的玉佩怎么会在他手里。”
紫衍政博望着轩辕亓陌的侧脸,也不指望轩辕亓陌主动的应自己的话,随即便自说自话一般,继续了后话。
“……”
轩辕亓陌又一瞬的沉默,但很快的,也就明白了。
这紫衍政博果然是下的一手好棋,深谙挑拨离间,互相利用,借刀杀人的恶劣手段。
只是,那什么玉佩……
“其实,你可以自己亲自去问他。”
轩辕亓陌脑中一瞬闪过了什么,淡淡的只丢下了一句话,便是朝着帐外走去,只余下紫衍政博神秘的笑容…………
什么鹬蚌?什么得利!
什么九弟?什么玉佩!
还有那个跳崖什么的……
帐外,无竹还有些目光呆滞的沉浸在那玄而又玄的谈话内容里,只蓦然一瞬,脖子一凉,无竹惊的回头,瞬间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公……公子。”
轩辕亓陌无力的将手往无竹身上一撑,低声。
“快走。”
“啊?……哦!”
无竹一瞬呆滞,紧接着又反应过来,连忙扶着轩辕亓陌快速的朝来时的路离去。
直到轩辕亓陌和无竹出了西陵军营,无竹望着那百来个跟来的人,才稍稍松了口气,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
“公子,今日东南方位引你过来的到底是谁?”
“齐王。”轩辕亓陌眯了眯眼,沉声。
“齐王?!”无竹一瞬被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好半响,无竹才似是呢喃一般的自言自语。
“京城的援兵迟迟未到,原来竟是齐王从中作梗!”
而轩辕亓陌望着无竹的模样,有些无奈,最终轻叹着交代。
“去查查,咱们的人怎么也迟了?”
“难道又是齐王?他应该没有这么神通广大吧?”无竹动了动眉,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若真是齐王的话……
“是不是,查了才知道。”
轩辕亓陌淡淡的应了一句,也再一次的陷入了沉默。
如今的情景,所有的援军都迟了,只怕……这其中的问题,不是一点点。
甚至这其中牵扯出来的人,也不单单只是一个齐王!
紫衍政博的用意,可以算是昭然若揭。
只要栖霞内乱,便会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什么心思顾及西陵境内的事情。
那么那位传说中的九皇子,也就别想从栖霞得到一分援助,而他紫衍政博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只是……
那位九皇子……的玉佩……
还有苏芜……
蓦然之间,轩辕亓陌好似想起了什么,脚下的步子一沉,再次的出声,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他极少如此一口气说出这样一长串的安排来。
“快去,备匹马来!我们顺着今日苏芜骑马去的那条路去找!悬崖附近什么情况?还有看看无影在哪儿?怎么还不见人?”
一想到苏芜掉下悬崖,轩辕亓陌的心口就急促的疼痛,伤口也好像痛的不能自己,仿佛一下那痛感提升了数十倍。
他未必不知道这西陵二皇子告诉他的恶意,但是他没办法,做不到不管。
可无竹听着轩辕亓陌的话,尤其是那一口气的吩咐与安排,却是极为不赞成的摇头。
“公子,你先回苍梧城吧,我们去找!不然这伤口要是恶化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什么得不偿失,没有苏芜,谈什么得失。”
轩辕亓陌听着无竹的话,恨不得一口老血都给气的涌出来。
他一把扯住无竹的衣领,眼底的墨色浓的让人望之胆寒。
“备马!”
极致简洁的两个字,却好似一下用尽了轩辕亓陌所有的力气。
同样的,那就是这两个字,还有那隐隐的气势,却是看得无竹心中一惊。
“公子……”
无竹不是不怕此时此刻轩辕亓陌的气势。
甚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此时此刻他违逆了轩辕亓陌的意思,将会带来怎样的惩罚。
可……
如此半死不活的一个轩辕亓陌,又要如何去找苏芜?
这是在找苏芜么?
根本是在找阎王!
无竹望着轩辕亓陌,却不敢直接对上他的双眸,只怯怯的瞟了一眼,又一眼。
那血迹斑斑的衣衫上,再一次的渗透了一些湿润,随即血腥的味道,在隐隐的飘散。
如此的轩辕亓陌……
真的不能……
“你……去,不去?”
轩辕亓陌满身的凌厉,咬牙切齿的低出了这一声。
只是,话音刚刚落下了那一瞬,轩辕亓陌眼前一黑,彻底的昏了过去。
“公子……”
“世子爷……”
一瞬的惊慌,一瞬的混乱。
下一秒,无竹已然再顾不上更多,直接朝天上丢出了一枚信号,便带着轩辕亓陌和其他人再次的潜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