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屏风后又走出一个乌桓汉子,与那些跳舞的少女嘀咕了几句,传到我的耳里却全然听不懂,料是乌桓的民族语言。只见汉子说完后又走了回去,八名少女中走出一人,明眸皓齿,生得很是灵动,对着我盈盈一笑,用汉话道:“大人,我们几个姐妹在为您献上一曲,是新编的词,唱家乡的,为大人助兴。”
嗵嗵……咕隆——咚!几声带着金属撞击般的鼓声响起,悠扬的芦笙、月琴和胡琴缓缓奏出,大厅中八个绝色艳丽的乌桓姑娘,银饰叮当皓腕高舒;错脚儿随拍起伏舞出。虽然只有八个人,舞步队形不时变幻,时而如风送芦花,时而犹灵蛇弄珠,妖烧姿态不可胜言。傅恒看得眼花镣乱间,一位黑衣劲装的女子打屏风后款步舞出,歌女们众星拱月般围着她旋舞翩翩起伏,那女子摆着修长的身子扬声唱道:忽兰贝尔……啊,草原辽阔——蓝天碧海啊……滔滔逝波!
草悠悠,云飘飘,风舞起浪,牛哞哞,羊咩咩,起伏迭荡……
这新出来的女子嗓子极好,唱的婉转悠扬,听得我如痴如醉。脑中不由浮现出了草原的景象,只可惜却仍是一片模糊,无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未踏足过草原一步,仅仅对关外的千里草原神往起来。那女子仍在唱着:小溪汩汩,百回千折;清塘潦水,围坐篝火;獐狍麝鹿结队过山坡——草坝上的羊群像白云流移,美丽的草原……你是永不凋谢的花朵!
啊忽兰贝尔……草原啊……
最末一句清音长曳直可裂石穿云,余音袅袅犹自寒魄动心,歌歇舞收,人们还浸沉在神思怅惆中。
“好!”我率先鼓起掌来,众人也仿佛才回过味来,跟着叫好。我笑着对那女子道:“姑娘,你唱得真好,如行云流水般,草原真的有那么美么?——对了,取二十贯钱来,打赏下去。”
那女子带着八名舞女看起来正要谢赏离去,异变突生,倏然间直起身来,每人手中都多了一把寒芒凛人的短刀,周围八个女子护定了,中间黑衣女子身影飘忽如魑似魅,竟是朝我直扑过来,口中高叫:“草原比我唱的美!——你为什么要去蹂躏她?!”
这一突变起仓促,几乎是只在瞬间,就有九把短刀从四面八方同时攻向我,纵是我生得三头六臂也难以全数抵挡。当下双臂一震,将面前的案几象装了弹簧般的飞起,朝那中间的女子直砸过去,九名女子不由身形一顿,躲过了案几。这一顿之间,却给了我等可趁之机,张颌几个兔起狐落,连连出手便将六名舞女逼退,那边许攸虽是武功稍弱,却也伸手挡住了另两名舞女。
一瞬间,九名女子只剩下最后出场的那名黑衣女子仍在执著的向我扑来,我微眯双眼,在那黑衣女子出手的一刹那,身子一侧,让出半个身子,躲过黑衣女子一击。黑衣女子一击落空收势不住,向前踉跄了一步,见我劈手攻来。一声娇叱,短刀脱手而出,朝我面门射来。我在战场厮杀中早练得一身机警,感到气流不对,又是低头一缩,短刀蹭着头皮飞过,击在墙壁上,竟是穿墙而过,好恐怖的一击。
黑衣女子两击均未得手,便向抽身而退。我岂会给她那个机会,龙极功爆出,强烈的气劲迫得那女子身形一滞,便落入我的双手。黑衣女子奋力相争,却岂能挣脱本就以内功见长的我的控制。挣扎之间,从那女子身上传来一股幽香,勾得我不禁心神荡漾,暗暗吃惊,好厉害的女子,武功较之我的小妹诸葛凤还高上一筹,几乎可达地榜。
我擒住了黑衣女子,张颌那边战斗也进入了尾声,张府的家丁配合张颌许攸两人将那八名女子和这乌桓戏班的乐师捆得严严实实,押在我的面前。
张颌愤愤地哼了一声,怒视张世静,喝道:“张家主!请给我个解释!”那张世静原本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愣愣的呆在那里,如今被这张颌一喝,倒给弄醒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着我不知磕了多少个响头,嘴里不断的说道:“二公子……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呀,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我点了黑衣女子的穴道,交给许攸,也让他给看紧了,转头对冷汗淋淋的张世静道:“你起来吧,你张家虽然犯恶不断,但量你也没这个胆子派人来行刺我,这歌舞安排得不错,挺好听的,就算将功折罪吧。”
张世静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却早已汗透重衣,站在一旁兀自梦游似的发呆。我从身边张家的小厮手中拿过条毛巾,擦了擦身上的冷汗,又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咱们这就来问问来自草原上的客人吧。“这伙刺客除了九名女子外,还有八名男子,除了一个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外,其余的都是二十余岁的小伙,每个人都是倔强不屈,被张府的家丁按跪在地上,但却都是挣扎着又站起来,用仇恨的目光盯着我。
那八名姑娘倒还好,只是捆在那里,可方才打斗之中衣衫多有破损,露出一块块雪白的肌肤,引得众张府家丁直流口水。我皱皱眉头道:“这成什么样子?都松了绑!”
“孔明……”张颌叫了出来。我挥挥手道:“隽义,不碍的,方才事起突然他们都没奈我何,如今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待张府家丁给他们松了绑后,张府的家丁又要把那些人按倒在地跪下去,那几个小伙相视一眼,倒没再起身。
我看向黑衣女子,问道:“你应该能将汉话吧?叫什么名字?”
“赫塔;穆香。”
我看向黑衣女子,问道:“你应该能将汉话吧?叫什么名字?”
“赫塔,穆香。”
“赫塔?”我皱起了眉头,“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乌桓的老单于丘力居便姓赫塔,现在的单于蹋顿也姓赫塔,你是蹋顿的女儿?”
穆香极其轻蔑的看了我一眼,高傲的道:“蹋顿是我的叔父,我是鹏克单于前妻的女儿。““哦?鹏克也是草原英雄,只听闻他与蹋顿因一个女人反目身死,没想到他还有个女儿呀……你的父亲为蹋顿所杀,你的仇人该是蹋顿才对,何以找到了我的头上?”我若有所思地道,“呵呵,我知道了,国仇自是比家恨重要的多了,对吗?”
穆香只是怒视着我,显然我说中了她的痛处。我叹道:“不错,四十天前是我下令让于禁带兵冲杀草原的,但只为了逼迫你们的大王蹋顿投降而已,若说蹂躏草原,未免有些太过了吧?若真说烧杀抢掠,恐怕我们大唐的能力还远远比不上你们乌桓。““你……”穆香怒极,但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我走到穆香身前,逼视她道:“我到乐浪郡仅仅一天,你们就准备了如此周密的刺杀,万万不是你们一个小小的戏班子能够做到的,你且告诉我,你们背后的主谋是谁?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穆香咬着嘴唇,将脸瞥向一边,没有说话,显然是不准备合作。但旁边却有人高叫道:“是孟璇夫人叫我们做的!”
“你闭嘴!不要提起那个女人的名字!”穆香听了,像受到了什么刺激般,尖叫了起来。那名道出主谋的少女却流下泪水道:“小姐,当初老爷就是被那个女人害死的,如今又来害您,她害得我们乌桓还不够吗?若非是她当初挑拨老爷和蹋顿大王的关系,我们乌桓岂会有今天的下场?”
“够了!不要说了!”穆香掩面痛哭起来。我心中已经恍然,原来是那个当年让蹋顿和鹏克争风吃醋的女人,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呀……想着,我对张府的家丁道:“把他们放了吧。”
“二公子!这……”几乎所有人都在为我这个决定诧异。我又挥挥手道:“放他们走,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不一会儿,这十几名乌桓男女便走得干干净净。我转首对脸色尚且发白的张世静道:“张世静,乌桓人的问题处理完了,现在也该说说你的事情了,该说什么事,你还是自己先坦白吧。”
“啊!?二公子?”张世静被我突然的问话打懵了,先是支吾了一阵,之后似是下定了决心,一口咬定道:“二公子,小的不明白您问得是什么?小的除了一门心思侍奉二公子外,再没有什么好坦白的了。”
“哦?是吗?你兄长张世平的家书已经到了吧,你先读读看,还是那句话,今天是第二天,两天之后给我答复。”我强压着心中的不满,和张颌许攸两人离开了张府。
回了太守府,我先是吩咐了一名亲兵,让他回北平将阎柔唤来,他对乌桓方面的事情了解比较多,应该会知道那个叫孟璇的女人。
三人在府中各自想着心事,品茶对酌良久,许攸打破了沉静,开口问道:“二公子,这两天想了想,你亲自赶来辽东,恐怕不光是为了我与隽义的和解。究竟出了什么事?”张颌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道:“你们应该知道几个月前的那件贪污抚恤金的案子吧?那案子是由我负责,当时我虽是只严惩了几个要犯,并未大肆牵连,但我仔细思量,一个姜家还是做不到在青州手眼通天的,于是我便叫沮授牵头细细查访,终于发现一向不声不响的张家,才是幕后黑手,这张家近来生意做大了,愈发不把小官小吏放在眼中,更是对军方的将领大加贿赂,实在是令人不放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