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七月七日银汉迢迢,年华一瞬,伐柯上仙修缘殿里的那场夜宴,至今无人忘怀。
那晚酒香迷醉,琼瑶佳酿一坛又一坛。
那晚修缘殿内天灯漫漫,映得一殿如人间花市,满室神仙个个面色潮红。
那晚众仙沉醉,有广目天王跳的一支凌波舞,更有双城仙子弹奏的瑶琴,世间难得几回闻。
那晚花枝春满,天心月圆,修缘殿外的犄角旮旯里都耸着一两个醉生梦死的神仙。
这夜十分的美好。
——直到面色绯红神采奕奕的凤神手握着一根不知什么玩意儿的东西进了神殿。
……
天灯盏盏升空,光华温暖澄澈。
凤神看着庭院里独自饮酒的行岁圣君,院里的月桂树枝桠温茂,枝头上挤满了鹅黄娇嫩的花簇,幽香沉醉,月光如水倾泻而下,暗香疏影轻轻映在行岁的肩头。
凤神轻轻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起步跨过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仙群,朝着行岁走去。
行岁圣君即便不喜饮酒,在这样酣歌醉舞的大环境下,面前也摆了几个已经空了的白玉酒壶。
他云暗山雪般的脸颊上染上了一丝薄红,整个人在柔和的月光下温润亲近了几分,虽然生人勿近的气场稍减,但仙群依旧默契的不去打扰圣君,看见哪个酒劲上头的蠢货企图靠近圣君,就合众人之力一爪拿下——那是凤神的地盘。
行岁看见凤神坐在他身侧,他朝她友好的点点头,示意,哦你回来啦。
他眉眼间沾染了一点醉人的笑意,眸色极为清浅,微微一动,云淡月疏。
凤神看着他春风般的笑意,蓦然晃神了一刻,半晌才回神,她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就一口饮尽,等胸腔一股浓烈的酒劲稍下,她才笑眯眯回头,泰然自若的问道:“行岁,你今日可高兴?”
行岁圣君的手摩挲着桌上的《碣石调》,微微扬唇,“还不错。”
“那你应我一件事可好?”凤神依旧笑眯眯的望着他,可拿着酒杯的手不自觉轻轻颤了一下。
行岁圣君望向她,眼神似不经意的扫过凤神一直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凤神心神一震,不自禁紧张了起来,藏在袖口的红线捏得死死的。
圣君眼睛睨了她半晌,眼波终于一转,却是兀自转过头喝起杯中之酒。
凤神心头狠狠一落,正抑制不住的满心酸软之时,听见他轻轻答了一声。
“好。”
凤神抬起头,眼睛里欣喜的神采闪闪发亮。
大悲大喜,不过如此。
月淡风清里,他安然又温和的等着她说清所为何事。
她迅速从右袖口掏出红线的另一端口,轻轻拉过行岁的左手,她的手指微微发颤,但极珍重的将红线在他的手腕上缠上一道又一道。
“你同我一起绑回红线就好。”
行岁指间轻微动了一动,但终是任由她的红线道道缚紧。
旁人看来,月下疏影里的两位上神,女子一身潋滟的锦衣上绣着极盛的金丝海棠,她眼神欣喜而紧张,面上带着一点绯红,呼吸都似乎十分克制,她手中的红线正一点一点绕在男子的手腕上,男子端坐在石凳上,一只手伸在女子面前,一只手拿着酒杯正在喝酒。他面容似无动于衷,可看向女子的眼神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晚风徐徐起,两人青丝随风轻扬,月下凝光似雪,安静得像一幅泼墨画。
凤神细致的在红绳上打了一个紧紧的结。
她拉开自己的袖口,低头看着绑着二人手腕的红线,心满意足道了一声:“可以了。”
她的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月,但里面尽是潋滟闪烁的流光。
行岁看着低着头偷笑的少女,轻轻抬了抬左手,绑住二人的红线便随着他动作扯了扯凤神的右手,圣君眉角轻轻一扬,思索道:“你此番不旦想嫁给我,还想绑我回家了么?”
众仙酒酣正浓,但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八卦着这绯闻浪口的俩位人物,蓦地被这声不大不小的一句话呛的翻天覆地。
凤神闻言低头笑得欢畅,正抬头欲调戏几句,却在抬头看见行岁圣君的脸后,突然浑身狠狠一震,随即荡魂摄魄般剧烈的发起抖来,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脸,眼中血丝急聚,眼眶瞠裂,蓦地热泪急聚,最后竟似荡漾出血泪一般。
“哗。”
什么东西如梦初醒,声势浩大席卷而来。
她脸上出现混乱不堪的神色,眼中幻影变幻,起伏不定,耳边似充斥满其他人不可闻的尘音,迷乱之间,她额上的浅金印记突然隐隐发亮,金色连翘花如徐徐盛开了花瓣,凤神头疼欲裂,脑中飞速闪过无数光景,谁的笑,谁的声音,谁的气味,谁的身影。
那些光景从她脑中片刻不歇的滑过,那些光景似锋利的刀刃一路划过她的喉头,闯进她的身体,伤尽肺腑,最后狠狠戳进她的心脏。
有个低沉如水的声音,温柔的低喃:别怕。
是谁、是谁、是谁?
她捂住双耳痛苦的摇着头,最终不堪忍受的抱住头,缩成一团,身体剧烈的发抖着,似承受着身处业火天雷下的痛楚。
行岁察觉凤神神情不似寻常,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凤神霍然站起身来,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疯狂情愫,紧紧凝着行岁,她双目赤红一片,不知何时荡漾出的血泪流了满脸,猛然之间,她伸手死死抱住行岁圣君,双手极为用力勒紧他的腰,手指节节青白,脸狠狠埋进他的肩颈,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然与求生般的本能,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眼前之人。
她身体发着抖,嘴唇颤动着,想要说话,居然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把脸贴着行岁的脖颈,嗅着他的青丝,良久,终于发出一声濒死般的痛哭。
行岁被死死箍在纤细的双臂之间,他感觉到腰间紧到作痛的力道,他看着手腕上的红线垂在两人之间,顺着凤神的手腕流淌到衣摆,竟更像一道蜿蜒的血痕。
他心上骤然一抽,阵阵心窒,密得他半晌动弹不得。
许久,凤神抬起头来,她脸上血泪滚滚而落,带着万念俱灰的神情,眼里似乎处在天地尽灭,穷途末路的境地,而眼前之人是她唯一唯一仅有的微光,她极为缓慢的抬起另一只手,颤动着、奢求的、小心翼翼的抚上行岁的脸,动作十分轻,轻得仿佛眼前是一触及化的暮雪,一星点即散的青烟,她的指间一点一点触碰着那张脸,发着抖、含着泪,眼神里又渴求又绝望。
良久,她似乎费尽全力,嘶哑着喉咙,颤声道:“江…江楼月。”
行岁圣君的眼神倏然收紧,沉如深海。
“嘭——”谁的酒杯落地,碎成一片。
你说,这世间,何谓前尘。
……
周小色有话说:
乃们有没有看见我的新封面(o゚v゚)ノ。
好不好看!
友人们说,以前的粉红色会失去一些男性读者。
怎么会呢,这世间一定有喜欢粉红色的可爱boy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