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吵吵闹闹一片,深情对望,头晕目眩的凤燐也撑起脑袋看了过来,目之所及,霎时迸发了一声尖叫:“啊——”
尖叫高亢的表达出了她的惊恐:这尼玛什么玩意儿!
伐柯上仙与恶神皆是一抖,圣君暗自眉心一蹙,却快步朝凤燐走了过去,一移步,挡住了凤燐的视线。凤燐奄奄一息又准确无误的扑到行岁怀里,惊魂不定道:“行岁……有、有鬼……”
圣君下意识揽紧她的肩头,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冷静道:“什么都没有,你看错了。”说着他转头朝恶神扫凌厉的扫了一眼,恶神一声哀伤的低嚎,眼珠迟缓的转动半圈,霎时化成一股青烟,连地上的斧子都收走了。烟雾在殿上转了几转,身形隐蔽消弭,鬼气又尽数附着到了秦坐隐身上。
“可我明明看见……”凤燐抬头看着行岁喃喃道。
圣君侧开身子,露出一方空荡干净的殿顶,面不改色道:“看见什么?”
凤燐困惑的眨了眨眼睛,轻声歉笑道:“……看来真是昏头了。”
伐柯上仙对行岁这种护犊子的行径十分不耻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冲着空中还留下的一丝烟雾含泪的挥了挥手。
行岁看着软绵绵靠在自己身上的凤燐,她的脸色都因刚才虚惊一场而苍白了几分,他莫名心里不舒坦了几分。
片刻,酒神也带着仙医从内殿里赶来了,鬼灯晏扶着腰哼哼唧唧的跟在后边。
仙医看惯了鬼灯晏伤筋动骨的一身伤,此时见微知著,一瞧就知道殿内情况最坏的是谁,他快步赶到秦坐隐身边,替他诊起了脉。
酒神摇着将阑扇逛荡过来,走了几步,脚步却微微一顿,仿佛察觉了什么,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殿顶的某处,正欲出声,却见行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明显,酒神眼波一转,乖觉的摇着扇子含笑不语。
鬼灯晏颤颤巍巍拉过一张圈椅坐下,小心翼翼移了移腰。这是被凤燐昏天暗地的一砸落下的病根。鬼灯晏找了个两个软垫,安顿好舒坦的姿势后,缓了口气,抬头瞥了一眼行岁,不甚耐烦的哼声道:“又是谁伤了?你们这群人何时才能安生一些,让你们住在我千顷宝殿真是家门不幸——先说好,这恶鬼的看病钱可不要算在我头上……”他眼一动,正好瞧见秦坐隐旁边有些虚弱的凤燐,一下子咋呼了起来,“燐儿怎么也伤了?若不是方才一时摔着了?就说晚行岁下手重,我在底下垫着也还是伤着了,我来看看,我来看看。”说着便扶着腰在椅子上挣扎着要起来。
圣君回过头,冷飕飕的看着他,嘴边却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燐儿?”
鬼灯晏一股寒意从后腰直窜背脊,冻得他即刻噤了声。他这段时日因为凤燐挨了多少打,他还是记得的。
鬼灯晏讪讪的坐回了椅子,心里却不免暗暗的诅咒,行岁你这个王八犊子,什么时候闪了腰,疼死了才好。
不得亲近财主,鬼灯晏还是伸长脖子,隔着行岁眼巴巴的观望凤燐,唉哟,金库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够着身子望了一会,他挪了挪屁股,换了个姿势,眼睛无所事事的闲瞟了一眼,这一瞟却蓦地扫见大殿西角盘踞着一股阴森恶寒之气。
鬼灯晏眼睛转了转,随即一眯,眼尾妖艳的扬了起来,真当他妖府是好涉足的么,倒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往里闯?晚行岁那个装模作样的,这么大只的入侵者居然都没发现。
于是妖王大人轻轻嗤笑一声,手指漫不经心的轻轻掸了掸袖口,蓦地眼神一凛,指间凝起一股仙气凌然拂向殿空西角,仙气化成四股韧劲直直刺向一处,瞬间变成实刃,一声沉闷的撕裂声响起,仿佛皮肉割裂的声响。四根仙刃笃笃戳在檐角上,殿身轰然一震,“嗷”一声嘶吼哀鸣遍彻大殿。
殿角里才隐身不见的恶神此时又被逼出得现了形。
这边心神不安的凤燐,才稍稍安心,眼睛正半睁半阖,恰巧眼波一动,掀开眼皮扫了一眼大殿,顿时瞠目欲裂,满脸悚然,连一声尖叫都未发出,就两眼一翻,在行岁怀里厥过去了。
而妖王大人还没来得及高深莫测的一笑,冷冷的说声“我妖王的府邸你也敢进?”就悴不及防被行岁一个暴力血腥的回旋踢扫晕了。
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搅屎棍。
酒神从容不迫的扶住晕倒妖王。
仙医才从秦坐隐处收了脉,捋着长胡子,正欲说清病情,一抬头便见圣君沉着脸对他道:“劳烦仙医再诊一次脉。”
那边酒神也嬉皮笑脸道:“这边也是。”
伐柯上仙看着被欺负得遍体鳞伤的恶神,也是又气又愤道:“这里也是!”
妖府里德高望重的老仙医,扯着胡子的手狠狠一僵,胸中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
“这位上神脉象缓而时止,止有定数,且端直挺然,偶急行促躁……”老仙医号着凤燐的脉,摸着胡子缓缓道,又看了看凤燐的脸色,“面色萎白,双目无神……”再一指仙决探了探凤燐的神识,“元神虚张失其本,魂魄游离损于外,忧思气结,阻蔽神明……”老仙医眯着眼睛啧啧有词,一阵摇头晃脑后,又高深莫测的捋了捋一口白胡子。
圣君沉着脸没出声,一边的伐柯上仙听着这一大串,再看看凤燐苍白的脸色,实在按捺不住,急急问:“这是什么意思?”
老仙医拉松的眼皮一掀,老神在在的哼一声:“吓着了。好生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伐柯上仙气结,圣君的眼角不可察觉的抽搐了一下。
“那您过来瞧瞧妖王吧,伤得不轻呢。”酒神看着晕死的妖王脸上一枚清晰的鞋印和他嘴角上的白沫,微笑道。
老仙医闻言提起袍子几步垮了过来,然后以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矫健身手抡起袖子,毫不手软的一手扒起妖王的脸,一指按上他的人中穴,奋力一掐——“嗷!”妖王捂着嘴一个翻身弹了起来。
这是世世代代辅佐照料妖王一族的老仙医,如家庭医生一般熟知鬼灯晏经打耐摔的好体质,下起手来从来不客气。
老仙医拍了拍手,不理会嗷嗷叫唤的妖王,踱着步子来到恶神面前,恶神张着血盆裂口,嘶吼着咕噜了几声,身上阴寒恶臭之气扑乱了老仙医的胡子,老仙医临危不惧的掩住了鼻子,蹙着眉头道:“这老朽可治不了。”
伐柯上仙愕然道:“为什么?它伤得很重吗?”
老仙医斜睨了伐柯一眼,“笨是天生的,治不好。”
伐柯上仙脸蓦地涨红了,他总觉得这句话是不是有点含沙射影的意思,他正欲愤慨控诉,“你——”
“这恶神是鬼域鬼气凝结而出的神元,依附在鬼魂身上,寻常伤痛奈何不了它,只要鬼魂尚在,它便无碍。”老仙医悠悠然打断道。
伐柯上仙一愣,望着恶神欢天喜地了起来,怪得人间说,傻人有傻福,算了,就不与那故弄玄虚的老头子计较了。
老仙医眼光缓缓移到秦坐隐身上,却是叹了口气,“……至于那鬼魂,是受他身上的死镣咒所累。死镣咒是鬼域中一种禁锢咒。鬼域的恶鬼,一旦错过轮回,身上都会被种下这种符咒,这种符咒以吸食他们的精力为生,痛入骨髓,每过十年,符咒便会加深一道,直到密密麻麻覆满身躯,神形消散。每道死镣咒上都缚丧着一尊恶神,禁锢鬼魂,这是恶鬼逗留世间的代价,亦是以防他们逃出鬼域,作恶人间的法子。到了他们魂飞魄散的那天,符咒才会消解。”
凤燐闻言眉眼轻轻动了动,她费力想说些什么,被圣君轻轻摁住了,圣君望着她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问:“仙医,这符咒可有破除之法?”
老仙医捻着胡子道:“所谓‘死咒’,就是至死方休,寻常法子是没用的。上神你仙法高超,源源不断以仙术替他续命,也不过是扬汤止沸。这件事需求鬼域阎魔大人。”仙医扫了一眼旁边的恶神,“然而这恶神缚丧在咒上已久,鬼魂也已是精衰力竭,纵有法子解除死咒,如今景象,怕也是回天乏术……你们不必强求,好生招待,以尽心力,不要留下什么遗憾便是了。”
老仙医见惯生死,话语间稀松平常,仙人自是看破生死轮回,豁达里都带着一丝薄凉,他看着行岁等人,眼光透露着一种“你们也应该习惯了吧”的神色。
凤燐眼神稍稍一暗,圣君看着她失落的脸色,心里的不舒坦不由更深的几分。
伐柯上仙猫在后边小声嘀咕道:“说到底就是什么都治不了……这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
老仙医年纪虽大,但是耳根子却尖得很,顿时被这声不大不小的嘀咕噎得够呛。
他环顾殿上,一屋子身残志坚的熊玩意儿,倒也没什么大碍。
老仙医重重哼了哼,胡子都吹起一个小弧度,他整了整衣衫,背起药箱,一甩长袍抬脚便走,“哼,老朽爱莫能助,就此告辞了!”堪堪前行几步,又刷的回过头,对着鬼灯晏道:“妖王大人,诊金一百两,请即刻送往悬壶馆。”
鬼灯晏捂着嘴痛不欲生的嚷:“还一百两?你治了什么了都!”
老仙医驾着仙鹤,居高临下的睨着妖王,冷冷道:“那妖王拖欠小馆的几千金珠,现在就还了吧。”
鬼灯晏马上一怂。
老仙医从鼻子里轻蔑的一哼,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
周小色有话说:
我也是想过的,最近梗得这么慢,真的有人看么。
但又一想,没关系呀,人各有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