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两人在地上滚做一团拉扯撕咬时,一阵佩环清鸣之音由远及近而来,神殿飞檐上的风铎闻风而动,仙乐风飘处处闻,四周云烟杳杳,翠盖幢幢,影木树枝叶如碎羽随风澹淡,影木花在日光下回萦发亮,佩环飘飏,袅袅回转,息以复起,良久乃止。
“哟,”一声冰凉的轻叹从疏影雾气里传来,酒神与伐柯闻声背脊一寒,“不知我这日晷宫是如何扰了两位上仙,才来迎客便被掀了房顶?”
低沉如水的嗓音里,一个人影在漫天雾气里徐徐而行,佩环伴着他款步而微响,所过之处雾气弥散,天光妍和,这时更显园林清净,华果茂盛,目之所及水木明瑟,而地上二人临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蓦地畏缩成团,比肩正坐,汗涔涔埋头不起。
“行岁!这都是伐柯干的!”酒神先发制人,伐柯后发制于人,恨恨掐了他大腿一把。
“是么,我才想这般动静,难道不是将阑扇的本事?”那声音在二人头顶闲闲响起。
上清天尊亲赐的法器,扇面不消雪,终年无尽风,诸相生手里,万物将阑中,酒神独有的将阑扇。
酒神打了个哆嗦,眼前看见的是一双蹙金结绣云履,抬头往上便瞧见一身烟霞薄光的长袍、月朗风清眉眼轻挑的行岁圣君,袍衫上疏影横斜的玉兰花枝灼灼发亮,他正微微低头,脸色饶有兴味,睥睨而视,兴师问罪的意味明显。
“你、你看错了,什么将阑扇,呵呵……”酒神干笑了几声。
“莫约是那嘲风兽阵法失灵,引火自焚,还烧了房顶,呵呵……”伐柯趁机插科打诨着。
下一刻,跪坐在地面的两位上仙就发现自己背抵着萧瑟的墙角,身体蜷缩在行岁圣君逆光形成的伟岸阴影里瑟瑟发抖,行岁圣君张开嘴阴恻恻一笑,一口白牙铮的一亮,寒气大作,两位上仙骇得屁滚尿流。
“明日、明日就把银钱送来!给你补屋顶,修套兽!”伐柯尖着嗓子叫喊道,这次倒是一个磕绊也不打的十分潇洒的知错能改了。
行岁圣君长眉一挑,眼睛瞥向酒神,似笑非笑:“嗯?”
“还给你送十坛子琼花露!”酒神痛哭流涕。
行岁圣君扬眉,满意的勾唇一笑,敛袖转身朝神殿内走去,他别在腰后的一管碧玉箫,光下剔透,水色流光,箫尾栓了一枚箫穗,箫穗上流苏摇晃,环佩声再起。
……
若说为何行岁圣君尚且锦时年少,却连天帝都礼让三分?
若说为何天界众仙无人不知阆风台却无人敢扰日晷宫?
若说为何圣君不在天界走动,不与众仙往来?
若说为何区区一方屋角惹得堂堂酒神与月老上仙如此诚惶诚恐?
嘛,大概是因为行岁圣君实乃天界极尽悭吝刻薄、任性妄为之人。同时,他法力高强。
……
日晷宫中,行岁太君侧倚在一把钩云纹嵌玉的太师椅上,潋滟华衣倾泻,长发似墨,几千百涧流苍玉,清雅特立,仿佛松雾见初月,霏微凝烟雪。伐柯叹一口气,现在这副天人之姿倒真瞧不出刚才的阴险模样。
“凤神归位?”行岁圣君端起茶盏,轻叩茶面,徐徐喝了一口,抬眼道:“与我何干?”
得了,伐柯咬牙,他还是那个邪恶的小人!
行岁放下茶盏,若有所觉的扫了伐柯一眼,伐柯一个哆嗦,整襟危坐。
酒神靠向椅背,摇了摇手里的将阑扇,望着某处好似十分遥远的地方,感叹了一声:“总归也是你造的孽。”
行岁闻言微怔,抬手轻轻抚摸着身侧的玉屏箫——玉屏箫声断,碧海潮苍茫,锵锵凤初来,百鸟尽朝凰。
执箫之人,吹箫引凤,度其成神,是天定命数,但如若有人怨憎会,逆天而行,尽毁神格,这是谁的孽?
“那是她的造化,我已尽人事,天命难违。”行岁收起玉箫,望向酒神,心无物欲,眼底一片无波而清冽。
酒神被他看得坐直身子,握起折扇,难得蹙起了眉:行岁啊行岁,一瞬百年,你当真一点儿没变么。
人道,人生如戏,你方唱罢我登场。雕梁画栋,半生黄粱,怕的是你在这朱台之上七情俱昧,肺腑伤尽,看戏之人眉眼如初,笑意盈盈,竟跟从前无两样。
这话题好像行进到一个为难的地步,半晌无人说话,只有三盏茶氤氲出袅袅上升的雾气,殿外影木树枝桠在风中哗啦轻鸣。
“罢了,”酒神叹了一口气,“此事你若不愿插手我也不强求……”
伐柯一听蓦地睁大眼睛,不能啊不能啊,杜少康你放弃的也太快了!
“但那断神台百年星辰尽灭,你也该去看看。”酒神接着说道。
行岁眼睛半阖,不再看酒神,也并不言语,神色不明,但也无复刚才那般无悲无喜的模样。
伐柯悄悄呼了一口气,干得好,杜少康,就是要快准狠的找到软肋,诱敌深入!
酒神看着默然不语的行岁圣君,又恢复翩翩潇洒的模样,站起身摇了摇将阑扇,“伐柯上仙,咱们该告辞了,让有些人好好想想。”
伐柯忙起身跟着酒神出了神殿,初战告捷,两人背影里颇有春风得意之感。
行岁圣君靠着太师椅,眼扫过两人,冷冷的“哼”了一声。
那两个得瑟的背影顿时一缩,“……明日会把酒和银两送来的。”
……
周小色有话说:
今天双更呀。儿子出场。
啊,夏天最讨人厌的事情,莫过于一连几天的好天气。
热=_=。
你们看文愉快,如果有错别字,可以留言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