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天界众仙都在说,凤神这是十分骁勇的觊觎行岁圣君啊。
这时凤神成神才不久,说来也奇,历代凤神飞升,历雷劫,沐霓光,浴火涅槃,歌鸣和弦,一朝成神便是前尘尽忘,金身无伤。可这位凤神,成神之日眉心处却有一道细小的伤口,状如连翘,殷红如血,久不愈合,最后在眉间留下一枚花钿般的浅金印记。
这件事众仙啧啧称奇,但无人能堪破其因果。
这是历代最年幼的凤神,一身流光潋滟的锦衣上绣着极盛的金丝海棠,发间独绾一支金步摇,绯色宝石亭亭摇芒,更映得她眉间金印灼灼。
凤神赴瑶池拜谒西王母时,王母望着她眉心花印凝眉忧心忡忡道,只怕一切皆是命数,凤神也不恼,张手便送了王母十颗孩童拳头般大小的辟火金珠,照得瑶池浮光粼粼,王母慈眉善目道,命数无常,一切全凭自身造化。
王母赐她的凤栖宫遍是树冠如云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且临近酒神的醴泉殿,人说,凤凰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饮,王母这是投其所好。
天界一时物议沸然:凤神真是一个金光烂漫的暴发户儿。
而凤神无暇在意这些八卦,她自打在瑶池仙境处见到前去为西王母讲经的行岁圣君起,便一心一意拖沓在行岁圣君身后,雷打不动,生猛非常。
行岁圣君看上的东西日晷宫必有:行岁圣君前日里瞟过一眼文昌星君的蟠龙紫石古砚,今日便送到了日晷宫,文昌星君捧金珠而笑;上一刻多喝的一口罗浮春,下一秒醴泉殿就被搬空,酒神摇扇捧金珠而笑;连天帝项上的御灵珠都被抠了下来送于圣君玩赏只求倾颜一笑,天帝手拿月老上仙的红绳心结而笑,月老上仙手捧金珠而笑,当然,这是秘闻。
然行岁圣君何等人物,九天之上谁人入眼过,凤神这般财大气粗调戏之居然安然无恙,众仙大骇,鼓起勇气,哆哆嗦嗦的揣测道:圣君莫不是……被包养了?
圣君眸中寒光一闪,一道天雷罚下,六界轰鸣,八卦之仙皆为焦土。
从此天界一片祥和安宁,只闻得仙兽们反刍的咀嚼声。
……
也是有人问过的,为何凤神对行岁圣君如此执念?
那日凤栖宫设宴,天界祥瑞六神为迎凤神即位悉数到场,酒神、伐柯等一票酒肉神仙也喝得东倒西歪。
醺醺然间,天禄神君举着酒盅神叨叨的问道:“诶小凤凰,嗝,你这么糟践行岁圣君,到底之前有什么私怨?”
凤神睨了他一眼,兀自喝酒,没回答。
一旁的风伯酒劲儿上头,反驳道:“出手阔绰怎么就是糟践了!”风餐露宿的小仙说着伸手擦了擦被烈酒熏出来的热泪。
天禄神君摸了摸腰间戴着的貔貅玉佩,不屑的瞟了风伯一眼。
风伯抱着酒坛,泪眼婆娑的望过去,朦朦胧胧里,天禄神君珠光宝气的貔貅玉,凤神熠熠生辉的金步摇,白泽神君镶金嵌玉的奉君书,毕方神君赤金盘螭的璎珞圈,任法神君翠螭纹龙的獬豸坠,重明神君八宝攒珠的玉搔头,英招神君点翠雕花的玉如意——风伯被一阵阵富丽堂皇的金光晃得涕泗横流悲从中来,他掩面而泣,祥瑞上神们何时缺过钱,祥瑞上神们何时把金珠放在眼里过,砸钱果然就是轻蔑啊,果然就是怠慢啊——“啪!”风伯豪气万千的砸烂手里的酒坛,“上神!你们也来糟践糟践我啊!”
酒疯正欲大作,从群仙里闻风蠕动而出的雨师过来一把揪住风伯的耳朵,向上神们行了个礼,一路提溜着哎哎喊疼的风伯回了酒桌前。
凤神转了转手里的酒盅,看着半醉半懵的天禄神君,似玩笑似认真的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我一见他便觉心酸,就是想对他好,他要什么我都想给他。”
天禄神君已经喝得面色潮红,莫然望着凤神,愣愣道:“你莫不是被下了降头?”
凤神放下酒盅对着天禄粲然一笑,天禄神君懵然间就被凤神一爪子掀翻在地。
不知情为何物的上神不是个好知己。
可这就是情么,堪不破轮回,道不清因果。
高高在上的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
众仙家也依旧记得的,天界关于凤神与行岁圣君的传言,在圣君安宁祥和的天雷下,偷偷摸摸的甚嚣尘上,但对圣君却无甚影响。
铎吟轻吹发,幡摇薄雾霏,凤神这天又趴在了日晷宫的墙头。
她锦衣上的金丝海棠映着影木花的星光亮得灼眼,已经好些时辰了,她有些腿软。
“行岁,让我进去吧。”凤神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阵法无可奈何道。
殿内的行岁神君侧身躺在一座紫檀软榻上,香炉里焚烧的松烟香升起袅袅青烟,榻前的月牙几案上放着一壶华顶云雾,他手肘垫着一个攒金丝祥云纹的软枕,手里拿着一卷书,眼睛半阖看着书面,半晌伸手翻到下一页。
“行岁,我就进来送你样东西——你再不来我可就挂不住了!”凤神的声音传进殿来,依稀可以听见凤神脚软滑下墙头又手脚并用爬回墙头的糟乱声。
圣君微微抬眼,伸手拿起案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复又恢复原来姿势,拿起书卷接着看起来。
充耳不闻。
是的,这个时候圣君依然始终如一的不是个好人。
日晷宫的小仙童站在墙边的阵法外叹了口气:“上神,您还是回去吧,圣君他今个怕是不会见您了。”
凤神拽紧了墙头的藤草,“别啊,我好不容易在这里磨了这么久,你让我再等等。”
小仙童怒其不争的摇了摇头,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提醒道:“上神,您别老从同一个地方爬墙,我前天去看过,那处墙壁漆面都被您给踩秃了。”
凤神闻言脚似乎更软了几分,她艰难的点点头:“知道了。”
小仙童满意的颔首,转身走了几步,蓦地又回过头来,压低声音道:“上神,别怪我没告诉您,左边的墙头要稍微低一点,酒神每次都往那儿上来,您来了这么多回,回回都往高处爬。”说着还十分不敢苟同的瞥了凤神一眼。
凤神被小仙童的怪嗔眼神瞥得呼吸一窒,双脚彻底没力,身子一滑,整个人半吊在神殿内,危险的在阵法边缘晃来晃去。
小仙童大惊,忙呼喊道:“上神您当心呐!可别把墙头的紫藤草扯下来,那可是小仙种了五十年的!”
凤神这回终于两眼一黑,双手脱力,“噗”的一声掉进阵法里,被阵法里簌簌寒风吹得死去活来——这是小仙童击沉大凤神的全过程。
众仙平心而论,你看,日晷宫里连一个小仙童都不可小觑。
但那日凤神总归是见到行岁神君了,她冲出阵法,拖着伤痕累累的灵魂和衣衫不整的身体步履蹒跚的走进神殿时,行岁圣君正从华榻上起身,抬头便冲她微微一笑,凤神只觉一股“月淡时、风清处,都隔断落红尘土”的惊艳之感直击脑门,她惊喜若狂,以至于血气上涌天灵,还没掏出要送的东西,就双眼一翻,厥过去了。
据说凤神那日是被抬回凤栖宫的。
还据说,凤神送给行岁圣君的东西好似是一枚箫穗。
……
周小色有话说:
女儿出场啦(•̀ᴗ•́)و ̑̑。
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