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岁圣君全身心的感受过重金打造的夹道欢迎之后,终于浩浩汤汤的到达了凤城的白驹宫,人群散去,圣君坐在大殿上悠悠饮茶。
“圣君此次前来,心中可已有人选可继凤位?”凤夫人问道。
行岁圣君喝了口翠螺茶,“并无。”
“那便还是吹一曲玉屏箫吧,”凤城主不拘小节道,“我看族里那些小辈们,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凤神一职,就看他们自个造化吧。”
凤夫人只觉草率了些,可又提不出不妥之处。凤族选神确实需要族人认可,理当商量一番,重重筛选,挑一个德才兼备,钟灵毓秀的人才好,可是最最要紧的,还是那人听得懂玉屏箫,破得了那箫曲幻境,历代凤神都是以曲寻凤,此次这般简而易之倒也不失分寸。
“圣君意下如何?”
行岁圣君摩挲着手里的玉箫,美玉无瑕,一管箫身干干净净,挺拔剔透,无挂无碍。
“那我便于明夜在神树之上吹奏一曲,届时第一个站在神树下的人,便是凤神了。”
凤主夫妇颔首。
是夜,凤城花灯如昼,水光倒影层层叠叠,流觞曲水不停歇,车水马龙无断绝。
这一夜,凤城一如往常一般热闹非凡,花市人流如织。
青石板路两旁的朱楼画阁都挂上了橙红的灯笼,一节节,富丽非凡,酒肆的酒旗迎风荡漾,亭台水榭,笙歌夜舞,灯影闪烁,各界妖魔鬼魅亦如常人般在城内自由来去,声色喧闹,人烟繁盛。
无人在意今夜的夜色如墨如琢,一轮巨大的冷月上穷碧落,直冲凌霄,堪堪悬在神树树影的梢头。
长烟一空,皓月千里,凤城万里城垣如覆雪下,玉阶遍生白露,屋瓦浮光耀金。
此时,一人影独立神树之上,清月之下,晚风吹过,他青丝缭绕如夜,月黛长袍烈烈作响,眼神如悲悯的神祇勘视万物。孤立良久,他从腰后拿出一管玉箫,玉箫光下冰雪清透,不见温润有方的模样,倒平白透出几分凌厉。耳边风声大作,他举箫吹奏,一声碎玉融冰之音遍彻九天。
一吹新月白,再奏暮山青,空山百鸟散还合,万里浮云晴且阴。
城内众人寻声而望,只见碧空中重重云潮结生成海,冷月清辉更甚,雪色月光倾泻万里,月下吹箫之人衣袂猎猎翻飞,如梦似幻。
那箫曲声声入杳冥,又似耳旁无可捕捉之风,如万壑松吟,青山白头。
月华如烟似幻笼罩住凤城,城内众生在曲中神情飘忽,仿佛乍然不知身处何方。
行岁圣君孑立月下,眉眼凉如月霜。
太多人在这玉屏萧声里失了神智,他们凝然不动,眼中流露出痴迷的光影,不为这箫声如何泣露,只因这箫声中能看见浮生万象,因果轮回,幻象似假还真,如影如雾。
然而看见了又如何——声色犬马,功名爵位,胭脂红颜,十里图画,一场镜花水月;孽报轮回,苦厄困顿,因缘起合,神形俱灭,皆是前尘造业。
温情易冷,人世太短,青山山头还未改色,世间已是韶光春逝。
寂寞辰光,亲疏爱憎,一朝风月,万古长空。
这种种色相,俱是虚妄。
行岁曲罢收箫,一敛长袖。
众生痴妄,看不穿。
……
行岁圣君自神树之上悠然而落。
凤城众生静无一声,停滞而立,依旧全然沉溺在那虚幻里,他们神情各异,或哭或笑,或喜或怒,他们只看得见眼前走马而过的浮生,那浮生里的悲欢纷奢便是他们自身,如何清醒,如何逃脱。
凤城似乎凝固在了奏曲的那一刻,箫曲如潮海绵延,众生动作,浮光掠影,水息歌舞,都停在那一刻,无人喘息,无物生动,而神树下空无一人。
行岁圣君无悲无喜的站在树下,垂下眼波,呵,这凤族生息千万,竟是无人了吗,无人堪破迷局,无人巡音而至。
他正欲转身离去,“叮——”,凝固住的浮生百态里突然传来一阵玉石之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咋咋呼呼穿梭其中,他回过头来,蓦地一团身影撞到他身上,行岁圣君诧异的扶住这小小的一团。
“哎呀,你便是那吹箫之人吧?”
一个半大的女童,才及行岁腰间,一身黛青的襦裙,携着鹅黄的襟带,裙摆上绣着极盛的金丝海棠,发髻上绾着一支金步摇,红色宝石光彩艳艳,行有玉石之声,她仰面趴在行岁的膝上,俏生生的问他。
行岁圣君低头望着女童,女童肌如白雪,脸嘟嘟团团,笑意盈盈,一双黑亮如玉的眼眸映着倾城月光似有星云皎月,灵动狡黠,可身形短手短脚的圆润无比——就像一只生机勃勃的熊崽子。
百鸟群喳啾,忽见孤凤凰。
吹箫引凤,引来的竟是个小丫头,凤城十步香草,不见虚妄的竟是个半大的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行岁圣君问向女童。
女童仰头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竟不认识我?”眼下一斜,“你这副模样,你是仙人吧?”
行岁圣君微微歪头,算是承认。
女童笑眯眯的捋了捋自己的裙摆,清声道:“风止夜何清,独夜草虫鸣,仙人不可见,乘月近吹笙。”
圣君望着小鬼慢慢挑了挑眉,女童接着装模作样道:“书中说得没错,仙人果然都有躲起来吹笙的癖好。不过我果然更聪明些,此番见到了仙人。”
行岁圣君眼波流转,嘛,确实是当凤神的料,这么小就会挤兑人了。
“你还没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圣君提醒道。
小女童贼眉鼠眼的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如若你把那柄箫送我,我就告诉你。”
行岁圣君俯视着她,再扬眉,人小小的,胃口到不小。
圣君拿出玉屏箫,蹲下身来,轻轻一敛袖伸手便戳了戳小女童的额头,“待你在九天之上有缘再遇本君,还不忘此言,我便送你。”
女童小手揉着额头,皱着眉眼瞪向行岁圣君,可清风朗月里,眉眼冷淡的男子突然温眉轻笑了起来,他眼睛里露出了一点儿暖风流光的愉悦,星点月光落在他的面容上,葱茏草木下,好看得不可思议。
小女童看着他,蓦然心神一恍。
许是小熊崽瞪得圆圆的眼睛触到了圣君那根‘小孩要哭不哭才最可爱’的神经,他又恶劣的戳了一下女童的额头,故意一般转了转手里的玉箫。
小女童回了神,可这回她没再瞪人了,反而面上飞快的通红一片,红霞一路烧到了耳根,她“刷”一声低下头,伸手揪了揪裙摆。女童莫名有些羞赧,踌躇片刻,又有点不服气,最后她鼓着脸颊抬起了头,硬起声音,道:“那你将箫让我看看,我就告诉你。”
行岁圣君哼笑一声,将箫递了过去。
玉箫玉质温润,触手生凉,女童惊喜的拿着玉屏箫,爱不释手的摩挲着,更放在唇边试图吹奏,行岁圣君倒也未阻止,颇有兴致的瞧着她,只是女童憋红了脸也未吹出一声,她拉着脸不情不愿的把箫还给行岁。
“你这箫也太无趣了,”女童挑剔道,“要是再挂一枚箫穗就好看多了。”
行岁圣君不以为意,只说:“该告诉我名字了吧。”
女童仰头看着行岁圣君,树影如夜火在她眼中摇晃,狡黠一闪而过,她突然提着裙子撒丫子的迅速冲进人群里,身影快得像一只圆滚的点着火的小炮仗。
曲罢多时,此刻凤城众生恰逢神智清明,人群如大梦初醒般开始嘈杂流动,虚幻消弭,霎时间凤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笙歌艳舞,灯市如昼。
而那熊孩子已经混进人群跑得没影了,行岁圣君心下微恼,正想用法术把这小鬼抓回来打一顿,就听见那个调皮的声音又俏生生的响起。
“仙人。”
行岁圣君寻声望去,便看见站在灯火阑珊处的小女童,她眼中笑意忽闪,若这繁花似锦闪烁明灭的灯影,又如春和景明,盛开的惊世桃李。
“我叫凤燐。”
圣君心神一恍,即刻又复傲然——哼,还是个熊孩子。
……
周小色有话说:
凤燐小崽出场。
诶小小年纪的怦然心动。
这两天在收拾东西滚蛋呀。
火车晚点,两天没更文,所以今天会双更的!(^-^)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