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决战之夜 碎梦之黎明
“夏目泠……我们终将要决一死战……”
威兹曼里的Amaretto，悲伤已汇聚成海，这冰冷的海水已经浸湿了她，连同旁边的Judie一起，被深深的冰冻掩埋。
“你的伤口一直在流血！”Judie看着她的血色战衣变成真正的血色战衣，她焦急着，却又无能为力着。
“闭嘴……”她的声音已经极其微弱，“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关心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你们这种人，究竟中了什么邪……”她不懂，不懂什么是善良，什么是人性，什么是仁慈。
“不是关心你，而是你必须活着去看清，你所犯下的罪，是多么的无可原谅。”Judie看着她的侧脸，她多么期盼她的醒悟。
“哼！我不在乎，我爱他，我什么都不在乎……”她只重复着这句话，一直重复，仿佛爱是一句魔咒，心里装着这个字，她就还有把生命再延迟一点的能力。
“爱……”Judie转过头看着窗外摇晃的影子，她也明白，为爱痴狂是怎样一种无可救药的疯癫，Amaretto，她疯癫痴狂只为爱，可悲的人生，都只为这一个字吗。
杯户镇，赤井的摩崖一直跟随着泠的宾利四处兜圈子，看起来她并没有一个目的地，赤井明白，此时的泠早已失去了方向。
而泠的确如赤井所料，她不敢回去，不敢面对Gin，不敢面对未来，更不敢面对这样的自己。可是，她又有哪里可以去呢？除了Gin，哪里是她的归宿。
“嗡……”手机又震了，是降谷吗？
她打开手机，可里面的内容却让她震惊，只看了一秒，她便原地调头开往了那个决战的终场，日出码头。
“Judie，对不起，FBI们，都是我的关系，才让你们陷入危机……”她极力的镇静，Amaretto的烈焰，再次灼伤了她的心。
“怎么回事？”赤井看见了调头之后的泠，比之前更恐怖的表情，知觉告诉他出事了，二话不说，他跟了上去。
“James，是我。”泠给James打去电话。
“你在哪！”James停下车子仔细的听着。
“去日出码头，救Judie。”泠加快了车速。
“虽然我们很希望你能救她，但是你自己的命呢？不要了吗？”James实在不忍再牺牲任何一个人。
“这个不重要，Amaretto是冲着我来的，我们之间的事，只有让我们去解决，况且，事情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让我去补救，拜托。”她闯了无数个红灯，单手驾驶，如同在空中飘着。
“你听着，不要做无谓的牺牲，Amaretto已经受了重伤，我们有能力救回Judie。”James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不，我和她还有话要说，既然已经受了重伤，就更不必为我担心了，请相信我。”泠不想再多说，她匆忙挂了电话，飞速赶往码头。
被赤井丢在后座的手机还在震，可是引擎声早已将它掩盖，就算还有那么一点的动静，也被赤井专心致志而阻挡在耳外。他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Gin又该怎么办，一切问题都没有答案，也许还是只能跟着泠，跟着她到某个地方，看见某个真相。
初春和秋末其实很相似，这不仅是Amaretto的感觉，也是Judie的感觉，因为半年前的11月13号，赤井秀一就消失眼前的这片海，从脸上轻轻掠过的海风，温柔却刺痛。
Amaretto把因为药物而体力尽失的Judie丢在集装箱下，她自己则坐在岸边，吹着风，想着爱人。她的血似乎已经凝结在分不清颜色的血色战衣上，还好，这几枪都没有伤了她的要害。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毅力，看来一个人的确是被逼到绝境，才能爆发，她已经被逼到了悬崖，必须由自己再搭建一把天梯。
“Amaretto。”泠悄然降临在她的身后，她看到了Judie的状况似乎不大好，而满身是血的Amaretto也让泠感到难受。
“夏目泠！”Amaretto慢慢站起来，用来复枪当拐杖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静静的看着这种令她厌恶的脸。
“我来了，让她走。”泠身上没有武器，她就这么站在她的面前，一命还一命。
“你真的那么想死？”Amaretto对泠的大义凛然感到可笑。
“反正马上就要死了，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的某一天，我都会死在你的手上。”泠笑笑，葵野已死，这笑也更加释然了。
“看来你已经察觉到了，我在那药里加了料。”Amaretto知道泠的聪颖，却没能料到，她依旧能够那么的隐忍。
“嗯，不过我得感谢你。”泠一步步靠近她。“首先，你让我有了紧迫感，我才赶快抓紧时间让我的计划得以实施，其次，因为有你的毒药，我才能如此轻而易举的杀了你最爱的男人，葵野。”泠冷笑着，同时以微小的幅度朝她步进。
“哼！呵呵……”Amaretto笑得凄厉，她哪里能敌得过命运的安排，只不过，她明白得太晚了。“夏目泠，无论如何，我会亲手杀了你，以最痛苦的方式，让你死得惨烈。”
“我这不是已经站在你面前了吗？随你处置。”泠的灰心绝望一点不比艾陌少，得知父母是为保护自己而死这样的真相，她真的不想再多活一秒。
“夏目泠！”Judie带着撕扯的呼喊传到了她的耳里，她的身体已经无法移动，却用眼神不断的将她拉回希望之岸。
“抱歉，Judie，James他们马上就来救你了，你再撑一会儿。”泠用极温柔的语气对她说。
“不，我也想说，请你再多撑一会儿，你不能这样死了，亲手杀了秀一的你，不能就这样死了！”Judie声嘶力竭的呼喊，她要逼她清醒，她要她活着看到最后的胜利。
“秀一？赤井秀一……”泠听到这个名字，不自觉的望向这片海，她欠他的还没还清呢，可是，永远也没办法还清了啊。“不要再说了Judie，一切没法回头，如果真的无法偿还，我情愿一死。”她微笑着，再次将目光指向Amaretto。“开枪吧，别再耽误时间了，FBI正在赶来的路上，你想失去这个机会吗？”泠竟然在催促她动手，此时的她在说写什么，自己已经听不见。
“好，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Amaretto抬起来复枪，上膛，瞄准了她。
Judie真的不想看到这样的画面，可她根本没办法出手阻止了，拜托，谁来，快点来人啊……
“看见了，是泠和Amaretto。”James，Joesen和Herry驾着车赶到了码头，他们大老远就看见了坐在冰冷水泥地上的Judie，还有泠一动不动的站在Amaretto的枪口前。
“泠真的决心赴死了吗？”Joesen掏出了枪，从两百米外瞄准了泠对面的Amaretto。
“援兵到了啊。”Amaretto瞥见了越来越近的车灯，她往远处的路上看了一眼，估算着仅剩的几秒钟时间。
泠也听到了动静，她越来越心慌，她知道只有自己死了才能满足Amaretto，才能挽救众人，如果是这样，她都想直接奔向那枪口，结束这一切无意义的争斗。
“砰——”
Amaretto没有再犹豫了，子弹发射出去的后座力让身受重伤的她无法站稳，而泠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倒在地。
“Gin！”泠和Amaretto同时喊出这个名字，突然飞奔过来的他替泠挡下了子弹，而这一幕也让还隔着五十米的James和Joesen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泠怎么也没想到，喝下迷药的Gin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Amaretto更没有想到，Gin竟然真的有那么爱她。
“还真是谢谢他了。”有那么一点点为这个举动而感动的Joesen庆幸着。
“你受伤了！”泠看着他煞白的脸上，染上了鲜红的，暖暖的血。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Gin顾不上肚子上喷血的伤口，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就算一个小时前才听她亲口说，就算他马上就要死去，可是，他一定要再确认一件事。“咳咳……你告诉我，你的仇恨里，包括我吗？”
泠睁大了眼睛，她没有听错，Gin这句话意味着，他什么都知道了。“对不起……我想杀了的人只有Boss，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对不起，阵……”她拥抱着他，秘密终于被公开的这一刻，她却不再害怕了。
“Judie，我来了。”Joesen一下车就一路朝着Judie跑了过去。
“不准动！”Amaretto的枪再次对准了Judie，她开始体力不支了，扣在扳机上的手也变得不受控制。
“你闹够了没有！”Joesen真的快被她惹火了，“你还想怎么样？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还能怎么样？”他对这个疯女人简直无语至极。
“我要怎么样？”Amaretto瞪大了眼睛，努力保持平衡支撑着孱弱的身体，“我爱他……我爱他！”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了出来。“要你们都死！我要你们统统下地狱！啊——”她咆哮着，用尽全身的力量咆哮着，手指已经扣下了扳机，却因为突然飞来的一粒子弹，迫使她和那把来复枪一起重重的跌落在地。
“谁！”众人一起往子弹飞来的方向看去，在他们的后方，不知什么时候横着一辆锈红色的牧马人摩崖。只见那驾驶座的窗户里伸出一只抬着手枪的右手，而他的脸，却因为挡风玻璃的反光和朦胧夜色而被隐藏。
慢慢的，那男人推开车门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头微卷的发丝，一对墨绿的瞳孔，一副冷峻的脸庞，一丝绝美的微笑。身上只是一件随意的针织衫，深蓝色宽松休闲裤搭配率性的黑色马丁长靴，他挺拔屹立，仿佛是尘世中遗世独立的风气傲骨，这个幽灵一般的男人脱下了针织帽，旋转着右手上的托卡列夫，在黑暗中焕然一新，浴火重生。他就这么出现在了这个他消失的地方，赤井秀一，他终于挣脱了黑暗，回归了光明。
“别来无恙，夏洛克艾陌，哦，对了，还有另一位老友，Gin。”他右手持手枪，左肩背着霰弹枪，一步一步走到明亮的灯光下，一步一步走进被惊呆了的所有人的眼睛里。
“老兄，搞半天你和我们闹着玩呢！”Joesen两手叉腰，眼里写着无限的惊喜和喜悦。
“对不起了，情况所迫。”他对着Joesen笑笑，并用这简短的四个字解释着。
“秀一……”Judie更是要飙泪了，她笑着，笑得满足而欣慰。
“抱歉，没能保护好你们。”赤井远远的看她，眼里的内容难以形容却能被她一眼看破。“泠，我也没能保护好你呢。”赤井移过眼神，他蹲下身看着地上的泠和Gin，而这句看似暧昧的话，却像是说故意说给Gin听的。
泠一句话也说不出，赤井还活着，她应该高兴吧，可是赤井竟然还活着，Gin该如何应对，她又该如何应对呢？
“Judie！”Joesen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赤井身上时，他终于能够跑到她身边，拥抱她，亲吻她。
“我没事，只是身上没有力气。”她连说话都没有了力气，Joesen赶忙抱起她，把她送回安全的车里。
“赤井……秀一……正好，又多了一个陪葬的人呢……”Amaretto费力的爬起身，身上的无数道口子同时炸裂，她不顾一切，伸手再次抓起那把来复枪。
“怎么那么执着，真是和夏目葵野天生一对啊。”突然出现的声音又让她的瞳孔放大了一点。
“Bourbon？”她咳嗽着，颤抖的双手让他再次摔倒在地，再也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
“不好意思，我是警察。”他蹲下身拿走了她手里的来复枪交给一旁的木下，同时丢了一个微笑给赤井。
“你来得真够慢啊。”赤井毫不留情瞪了他一眼。
“哈哈，我想你一个人应该能搞定了，可是看起来还是有点棘手啊。”他笑得春光灿烂，直接无视了Gin尖刀一般的眼神。然后他绅士的扶起奄奄一息的Amaretto，让木下送她去医院。
“赤井秀一，多感谢上天你还活着。”Gin看到赤井以这样的姿态站在眼前，知道在劫难逃的他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感觉，他放开泠的手，举着枪站了起来，肚子上的伤口，就当不存在。
“你还没死，我怎么能先死。”赤井微笑着，他只看着他，不敢看泠。
“看来我真是太失算了，泠，你都知道吗？还是说，这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你一手安排的？”Gin摇摇头，他看向泠，看向这个他深爱着，信任着的女人。
“不要怪她，这原本就是我单方面的计划，根本不关她的事。”赤井替她接下了话。
“是吗？要我怎么办呢？”Gin感觉到了心寒，不是因为降谷和赤井这两个卧底，而是因为泠。
“Gin……我真的没有料到会变成这样……我真的只想杀了葵野，为我的家族报仇……”泠拼命的摇头，她知道自己有多爱他，有那么离不开他。
“可是……你让我怎么办呢？”Gin冷笑着，他仿佛听不见泠的解释，只听得见在浪潮哀叹间，刺痛的心跳。他丢掉了枪，再次重复着这个无解的问题。最后关头他竟然没有杀赤井，没有杀降谷，没有再杀任何人，他只是悲哀的看这他们，看着这一张张做梦都想杀了他的脸。这是最后的幕落结局了吧，游戏真的该结束了，他突然抓起泠的手走到海边，再次在猛烈刺骨的海风中，紧紧拥抱她。
“别轻举妄动，再看看情况再说。”James让Joesen和Herry放下枪，他们还有话要说，不忍就这样将他们拆散。
赤井看着这对被命运害惨了的情侣，他感慨，也想留一点让他们告别的时间，他还在寻找机会，寻找一个最佳时机解决Gin，解救泠，不管是对谁残忍，他也必须动手了。
“Gin……”被他紧紧抱着的泠不知道此时的Gin要做什么。
“泠，我知道你在那杯酒里下了药，所以我只闵了一口，我假装昏迷，然后跟踪你，没想到，结果竟然让我看到了，这十几年来从来没看过的你。我好失败啊，你知道吗……”Gin这几句话说得十分用力，也许是心里太痛，拥抱她的力量，都大到几乎让她粉身碎骨。
“对不起……我只是不敢告诉你，我知道后果会很严重，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才下药的，你懂吗？”泠在他的耳边说，用力的说，拼命的解释。
“不用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你已经说了很多遍，我懂的……我爱你，我怎么会不懂呢？”Gin叹着气，他的语气很是温柔，柔情得就像之前的每一句情话。可是他真的好痛，就是因为爱，这颗残缺之心，才能如此之痛。
“Gin……”泠真的无法预料Gin说这些的用意，她只知道她真的没有办法了，她尽力了，却也无能为力了。
“可是，事情已经这样，我们已经走到这一地步了，你已经报了仇，也已经完成了心愿。看看他们，他们也许会放过你，却永远不可能放过我，这个他们一直在追捕的对象了。但是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因为爱，你也在竭尽所能的保护着我。可是现在不需要了，因为这个位置不该互换，还是应该让我来保护你才对，所以为了不让你为难，我知道怎样做才是对你最好的，你只用专心的听着这最后一句话……”Gin肚子里的血快要流干了，他哽咽着，忍着痛，靠在她的肩上，倾尽所有的爱恨，含着泪对她说着：“生日快乐，泠，希望能如你所愿，今夜过后，你能结束一切，重新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最后，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从来不后悔……”
“Gin……什么意思……”泠仿佛只听见“最后一句话”这几个字。
“我……爱你……”Gin说完，猛的将泠推开，他迅速跳入海边的快艇里，启动了发动机，同时引爆了随身携带的炸弹。
“砰——”
华丽的爆炸就如同半年前的11月13号，泠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红彻云霄的火光在海上蔓延，她甚至没能够再回应一句，她爱他，她甚至没能多看一眼，他流泪的双眼……
“Gin！”泠大声呼喊着，她伸手过去，抓着水泥地板奋力的爬到堤岸边缘，她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即使身体里没有多少力量了，她也抓着粗糙的堤岸奋力的爬了过去，目不转睛的盯着这片火光逐渐熄灭的海域。
“泠……”降谷走到泠的身后，他只怕她会就这样一跃而下，去践行她之前说过的打算，于是他准备好双手以便随时将她拉回来，因为任何人的生命，都不该轻易的被结束。可是，他更不愿让自己的双手去打破，她眼前这番剧本之外的完美结局，这惊心动魄的火光伴着她的呼唤，深深震撼着，他全身的细胞。
“麻烦你，送她去医院。”同样被这股爱恨交织的力量震撼了的赤井，僵硬的对降谷说了一句。
“好吧，这里交给你们FBI。”他认为这样也好，他放心不下泠，不如陪着她。
“泠，我送你回去。”降谷拍拍她的肩膀。但她显然无法回应。“对不起，我知道这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和他，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降谷直接将她抱起，任她轻柔的反抗抓痛了他的皮肤，他也绝不松手。
渐渐的，体力不支，眼睛却依然望向那片海的泠在降谷怀里失去了知觉，降谷看着她不愿合起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只问世间为何要有情。
“秀一，回去吧。”James走到他身旁。
“我想多待会儿，你们先回去，还要赶快送Judie去医院。”赤井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这片火光熄灭的海域，Gin死了，他不敢相信。
“好吧，早点回来，我们等你。”James不阻拦他了。
“嗯。”他点头，回头看了一眼Judie，直至目送他们离开。
眼前这片海静得恐怖，他曾在里面奋力挣扎，Gin，他也能活着回来吗？他不知道自己还渴望什么，可是真正的结局到来，他却不想接受。
“黑泽阵，枉费我付出那么多代价，那么长时间只为打败你，可你就这样死了，你，对得起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