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夫人果然生了个好女儿,竟是要与男儿比肩征战沙场不成?!”方夫人紧随在女儿身后,看见从末席赶来的路夫人,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方夫人此言差矣,女儿就是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方夫人莫要妄自菲薄,看不起自己……”路嫣然三言两语将方夫人给噎了个半死,拍拍手转身,看了看吩咐宫女太监安顿各位夫人小姐上车的皇后,幽幽地道,“方小姐与其与我置气,倒不如想想如何补救你们在皇后心中的形象。我脸皮是厚,可我还没厚到当着人家妻子的面勾引别人相公的地步,方小姐说我之前,请先想想自己。”
方如若浑身一僵,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胸口腾然而起滔天的怒火,恨不得上去给路嫣然一巴掌!本来都计划好了的!她们虽是应锦王选妃之邀前来赴的宴,然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琴音了得,当今圣上爱乐,又怎么不会对自己刮目相看呢?难得皇上一句夸赞,她与母亲都兴奋异常,不出意外,她当是日后的后宫妃,却没想到,被路嫣然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抢了风头不说,还气走了皇上!如今可好,她们本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出的计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哪里还会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找到第二个机会……哪里还会有……
想到此处,方如若心伤地蓄了满眼的泪,恶狠狠地瞪着路嫣然。
“方夫人,方小姐琴技高超,琴音绕梁让人三日不知肉味,本宫已命人收拾妥了紫檀阁,想要方小姐留下陪伴本宫几日,方夫人觉得如何?”路嫣然与方如若两人的动静惹来了皇后的主意,将身边办事的宫女太监遣开,朝着二人走了过来,开口的一番话不仅惊呆了方家母女,更是让路嫣然摸不着头脑,这皇后当真如此大度么?
“臣妇,臣妇没意见,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方夫人激动极了,满脸的喜色掩都掩不住,与皇后脸上淡淡的笑容想比,实在刺眼的很。
路嫣然在方如若傲然得意的眼眸中低下了眼眸,心中哀叹,这后宫又哪里是好存活的?集天下大美于一处,必是集了天下大怨的地方,僧多粥少,也不知道上官蓝筹吃不吃得消。
安排了方如若的去处,皇后转身看着在她身边恭敬地站立的路家母女,不动声色地道:“本宫的贤良淑德你可学会了半分?”
路嫣然在皇后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挑了眉,开口却依旧恭敬,她懂得审时度势,如今皇帝不在,锦王不在,她吃了亏可没地儿讨回来的,也晓得自己之前一番言语让皇后气的不轻,但又有那句着实不是为了她好?但愿这皇后娘娘是个明白人:“臣女能的娘娘一丝一毫的亲传,已是受益匪浅。”
皇后哧笑了一声,毫不掩饰地揭穿了路嫣然的伪装:“莫装了,刚刚还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一转眼就这般乖巧的样子却是着实让本宫看不进眼里的。”
路嫣然沉默了,她无语了,敢情她的形象已被皇后定了位了,那你丫的还来问我干嘛?
“你是个胆大妄为的女子,却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半晌,皇后才幽幽地吐出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说是称赞却用了胆大妄为来说,说是讽刺吧……有似乎没有那么一点点的冷然,让路嫣然纠结不已。
“你今日所言本宫钦佩得很,也明白得很,可本宫有本宫的无奈,有本宫的不得已,有本宫的责任,做到了这个位置,你便是这玄皇的国母,一言一行都被人关注,谁还会记得,你其实只是个女人?本宫平生所愿无多,只想玄皇荣祚绵长,便对得起先皇与太后的养育之恩了。”
哈?路嫣然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在她前边站立的女子,纤瘦的身子顶着一顶大大的凤冠,似乎努力地撑起那份重量,却又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心蓦地疼了一下。
“本宫今日见你之前,只道是个飞扬跋扈,离经叛道的丫头,心中厌恶甚多,觉得你是绝配不上小锦那样风华绝代的男子的,可今日一见,本宫才发现,你虽离经叛道,却有大智大勇,小锦是个有福气有眼光的人。”皇后突然回头,看着路嫣然被她一番话语说下来渐渐变红的脸,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你虽拒绝锦王爷的求婚,但本宫看得出来,你并不讨厌他,甚至……带了几分喜欢也不是不可能。”
“皇后娘娘……”路嫣然赫然,刚刚还看不起的花瓶娘娘,一转眼却向你露出了这么一副精明识人的样子,换你,你吃不吃得消……
“你可愿意再给锦王一次机会?或许他不求权财,不求美色,或许他当真是看上了你且非你不娶呢?又或许,他是真的动了深情,愿意守护你看你展翅而不会折去你双翼呢?”
“男人心自古多变,或许他当真对我有意,且非我不娶,可谁又能保证将来时日渐长,他不会因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事而烦躁,不会因为家事国事而烦心时蓦然发现,我并不是他想要的呢?”路嫣然语气恻然,带了一点点的茫然和不确定,上辈子的一次爱恋,不,不能称之为爱恋,甚至连暗恋或许都算不上的情愫,让她对感情望而怯步。
“哼,本宫原道你是多大胆,其实也不过胆小如鼠罢了,将来如何谁说的准?或许他会在平凡的日子中觉得你更真实呢?好一半坏一半,你为何不堵上所有去押注在你们的幸福呢?”
“我……我得再想想……”路嫣然之前的牙尖嘴利被皇后的一番话给磨平了,喃喃地低语,思绪似乎更混乱了一点,有一个念头似乎就要破茧而出了,可她却拼命地压制它,她知道,若要这个念头放肆地滋长起来,那她怕是就要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了……这就是爱情来临的感觉吗?
皇后瞧她一脸纠结的模样,也不催促,只是吩咐了宫女引了路嫣然去寻早已在马车旁等候的路夫人,而自己则在这瞬间变得冷清的御花园里坐了下来。
“皇上去了哪?”皇后以手撑额,卸去了在人前的贵气和高傲,只剩了满脸的疲惫。
一旁伺候的宫女觑了觑皇后的表情,有些不敢言语,只得呐呐地张了张嘴。
许久,皇后没有得到回话,自嘲地笑了一下:“看本宫是累了,居然犯了这样的错误,他还能去哪……”
深深地吸了口气,皇后站起了身,扶着一旁宫女的手缓步出了御花园回了自己寝宫。只是却不急着歇息,而是褪了裙钗,只着了单薄寝衣站在案前,素手执了羊毫,略一思索,便下笔写了一封罪己书,另在一侧裁下的纸条上用小楷写了三个字封在另一封信封内。
将两封信递给她宫里的大侍女绘夏:“这封送去皇上处,不用多言,送了信就回来。这一封送到锦王府,告诉锦王,莫急莫燥,好事多磨。”
“娘娘……”绘夏担心地看着面露疲色的自家主子,一阵心疼。
皇后未再言语,只是挥了挥手让绘夏下去办事,这才轻轻叹了口气,仅着了寝衣,墨发披肩地出了殿门,朝外走去,身后,三名侍女担忧地紧随着她,却无人敢拦。
紫檀阁内,方如若羞涩地看着屈膝靠在紫檀大床上的挺拔身影,心中如小鼓一样咚咚咚直响,终于,在离床还有一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方如若盈盈一拜,柔声娇语:“臣女,拜见皇上……”
上官蓝筹连眼皮都未曾睁开,只是薄唇轻起,吐出一个字:“谁?”
方如若忽闪着大大的眼睛左顾右盼,羞红的脸抬都不敢抬起来,只是细弱蚊蝇的声音轻哼:“臣女,臣女礼部尚书府,方如若……”
至此,上官蓝筹才算慢慢睁开眼睛,轻蹙着眉看向地上跪着的娇弱身影,气息沉稳:“你怎会在这?”
方如若一惊,抬眼去看上官蓝筹,颤声道:“不是,不是皇上让臣女来的么?”
“朕何时下了这道旨意?”上官蓝筹冷了面孔,心中不屑,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是,是皇后娘娘……”方如若似乎受到了极大地惊吓,一张小脸半丝血色也无,只是呆呆地看着上官蓝筹。
上官蓝筹听到皇后二字之后,陡然狠厉的双眼让方如若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不敢再开口。
狠狠地闭了眼,上官蓝筹猛地起身,越过地上跪着的方如若大步朝外走去,却在两三步之后被人抱住了腰身,一股淡淡的女儿香气传入他的鼻尖,若有似无的熟悉。
“皇上别走!臣女,臣女爱慕皇上已久,今日宴会臣女明知是给锦王选妃却,却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去弹凤求凰,皇上当是明白臣女心思的!”方如若委屈极了。
上官蓝筹身形不动,只是细细地品着鼻尖的香味,熟悉的感觉那样强烈,猛地,脑海中一根线似是断了一般,灯火一瞬间,上官蓝筹记起了那个被埋葬在遥远记忆里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