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指责她闺中女子却抛头露面甚至建起了青楼,她便以“大庇天下寒士”作答,琅俊王厚颜重谈婚约,她便将球踢给了他这个皇上,以羞辱无过之臣逼得他拒绝赐婚。如此伶牙俐齿,原以为她太高身份,拒绝姻缘是为了上官锦,如今一看……
“你为何不愿?”上官蓝筹低沉地问出口,一挥手打断了企图插话的上官锦。
路嫣然匍匐了身子在地上,深吸了口气才重新跪直:“臣女不愿之因有三。第一,臣女与锦王相识相交不过数面,未有深入了解对方,锦王说悦我焉不知是一时心血来潮?”
“我思之甚久,嫣然,本王既敢当着皇兄的面说出悦你一事,便是打定了心思非你不娶的,你怎可质疑我的真心?!”上官锦紧皱了眉头,一副伤心的模样。
路嫣然不理他,知道这厮惯常便能装,如今是打定了主意要说服上官蓝筹的,她定不会让他得逞的。
“第二,玄皇贵胄虽惯常娶一妻多妾,但臣女自认无法忍受与别人共享一夫。我若嫁娶,必嫁终身只娶臣女一人之人,就算粗茶淡饭,柴米油盐,臣女也只愿与夫君二人共苦。锦王身份斐然,不可能只娶臣女一人,而臣女绝无法与他人共事一夫,平生所愿唯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你这是善妒!”没想到率先开口既不是皇帝也不使锦王,竟是自诩端庄贤淑的皇后娘娘。
路嫣然抬眼直视皇后,忽略了急欲表白忠心的上官锦和面色阴沉的上官蓝筹:“皇后娘娘端庄贤惠,皇上后宫佳丽众多,敢问娘娘是否心甘情愿?”
“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本宫的职责。”皇后高傲地抬起头,似乎路嫣然一夫一妻的想法有多么荒谬和不可理喻。
“皇后娘娘果然胸襟开阔,只是娘娘莫要忘记了空闺寂寞,女人终究是女人,就算娘娘贵为皇后之尊,替皇上分忧天下诸事,操持后宫琐碎,但请问娘娘,难道您不是个女人吗?您不想要皇上的陪伴吗?您为皇上操持后宫之时,皇上却与别人共赏星月,娘娘,难道您就不心寒吗?!”
“你!”皇后赫然起身,心中的委屈被路嫣然一连串的质问悉数勾勒出来,只是端着面子无处发泄。
“皇后!”上官蓝筹低声厉喝,“你失仪了。”
只此一句,便叫皇后娘娘垮了双肩,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眼圈却忍不住地红了起来,她也是个女人啊,她不是他的臣工啊,为何,为何对她他从不温言细语?像对清妃那样,像对婉嫔一般?
哆嗦着双手抚上自己的心口,皇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眼泪憋了回去,死死地咬了牙。
路嫣然怜悯地看着气的浑身发抖的皇后,叹息,就算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又怎样?帝王家事如国事,皇后虽然有着无上的权利,却承担着最残忍的责任:雨露均沾,六宫和谐,开枝散叶……
“第三呢?”看着路嫣然无比怜惜的眼神对着身侧的妻子,上官蓝筹心中一阵烦闷,开口催促她接着往下说。
若说路嫣然的第二个理由还不够惊世骇俗的话,那路嫣然的第三个理由却是叫所有人都哑口无言了。
“第三,臣女有麒麟之才,不甘愿宿于深闺不见天日!”路嫣然霸气地昂起了头。
上官蓝筹挑眉,麒麟之才?凭她一介小小女子?!
“你父兄尚不敢在朕面前出此豪言,你一介深闺小姐,却敢在朕面前口出狂言,朕当夸你初生牛犊?还是该笑你不自量力?!”
路嫣然不言语,只是从青石地板上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裙,这地板跪着真硬,也不晓得那一群莺莺燕燕们怎么受得了,从刚才皇上发怒到现在都直绷绷的跪着,竟没一个起身。
上官蓝筹不知道路嫣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起来也不曾开口阻止。
“玄皇位处中原,北有图拓虎视眈眈,南有越国把守天堑,东靠海,西边却紧连荒漠,与一众西域小国毗邻,看似稳妥,却危机四伏。”
短短数语,叫上官蓝筹肃正了脸色:“接着说。”
如此军国大事,上官蓝筹却在毫不避忌的御花园里与人相讨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但此时此刻他的兴趣全在路嫣然接下来的话中。
“要想巩固玄皇地位,扩张玄皇势力,臣女的意见是:南交北攻,西联东拓。”
“作何解?”
“图拓虎视玄皇多年,随着图拓王对其他部落的吞并,武力的强盛,南攻玄皇的心思只会越来越重,绝不可能清减半分,不管如何拉拢,图拓都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而越国不然,越国山林众多,凭靠天堑抵挡外敌的同时闭塞了自己,偏安一隅而不思外扩,目前对玄皇威胁小于图拓,所以我们应当南交北攻。一强对一强,两败俱伤,加上南越,一强加半强再对一强,我们胜算便会大上几分。”
“呵,南越凭什么与我们联手?”上官蓝筹冷笑,南越蛮夷又岂是那么好说话的?
“凭贸易!”路嫣然掷地有声,“士农工商,虽商者最贱,可却是对拉拢南越最有效的方法。南越靠山吃山,山珍虽多却少食盐,玄皇临海,盛产南越没有的东西,以己之多,换彼之缺,何愁拿捏不了对方?”
上官蓝筹沉思片刻,双眼微微发亮,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兴奋:“接着说。”
瞧出了上官蓝筹的兴趣,路嫣然嘴角悄悄地弯了起来:“拿捏了南越变少了后顾之忧,攻打图拓,我们有了三成的胜算。”
“三成?太少……”
“对,太少。所以我们还需西联东拓。所谓西联,就是联合西域诸多小国近交远攻,扶持与我毗邻之国牵制远交,培植邻国势力,控制其经济命脉,让他们依附我玄皇而存,那么一旦与图拓开战,他们必是先锋。东扩是要皇上励治水军,以防图拓海袭。”
“海袭?!笑话!图拓草原蛮子,哪里会船?”琅俊王嗤笑。
然上官蓝筹却紧锁了眉:“新罗?还是扶桑?”
“对,新罗,与图拓毗邻,受图拓王挟制,扶桑岛国,目前无以为惧。玄皇练海军不仅可以防范图拓,还能偷袭……”路嫣然深吸了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上辈子习惯使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是要先了解所处环境的各种利弊的,好在春梅对国事知道那么一点,好在媚蛊生香生意渐好……
“麒麟之才啊……”上官蓝筹眯了眼睛若有所思。
路嫣然一众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说愣了,上官蓝筹对路嫣然也有了新的看法,张扬,叛逆,不遵循礼制,大胆,却……无可否认的有才。
“好了,今日的宴会就到这吧,天色也晚了,各位夫人小姐想必也乏了,皇后还需好生安排才是。”上官蓝筹起了身,对着底下众人露出亲和的笑容,却不去提今日宴会的结果,只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看着上官蓝筹远去的背影,有人愁眉紧锁,有人长舒口气。路嫣然理所应当的是后者,她断不愿意上官蓝筹再提她的婚事的。
当然有人却与她相反,上官锦在上官蓝筹离席之时,大步朝她走来,一把抓住路嫣然的手,脸上满是被拒绝的伤痛。
路嫣然有些心虚,微微别开眼睛,不去看他。
“你,你当真……当真……”上官锦心口疼痛,看着路嫣然低垂着脑袋的模样,以为她是真的讨厌他排斥他,当下心中又是被重重一击,踉跄着倒退了一步,“好狠的心!”
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量一松,路嫣然惊慌地抬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上官锦负气离去的背影,紫色蟒袍滚了银边,见惯了他白衣似雪的翩然,路嫣然这才发觉,她今晚甚至不曾好好看过他,从没注意到他今晚亲王服下的贵气和傲然。路嫣然想,她今日怕是又捅了他一刀……小手抚上心口,路嫣然皱眉,这里,为何有一丝疼痛?这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不是吗?不去与权贵纠缠,她宁愿做着玄皇的谋士,也绝不做这贵族的妇人,这,难道不是她想要的吗?不,这就是她要的,就算再痛再苦,她也只能这样做,不愿,不愿再被人伤害了……
“路小姐好凌厉的口齿。”就在路嫣然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时,身后一道娇弱的声音冷然地响了起来。
路嫣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没了刚刚的失神,重新焕发的,还是在面对上官蓝筹时的傲然和自负,转身,襦裙划出一道飘逸的弧度,蛇髻上点缀的珍珠簪子在柔和的宫灯下泛出一抹晃眼的光晕。
“多谢方小姐的赞美。”路嫣然露齿一笑,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矜持,把方如若的冷嘲当成赞美。
方如若冷笑一声:“果然是脸皮厚的家伙,竟是听不出好赖话么?”
路嫣然不以为意,整了整自己衣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看都不屑去看方如若一眼,若说第一眼见到方如若时还会感叹她的礼仪风采而自卑的话,如今面对这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女人,路嫣然只想奉送一句好自为之,可惜,她不言语,不代表别人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