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入了秋的早晨凉意渐渐地渗入春闺帷帐,嫣然亦是体验到了这一变化,不由得拉着锦被往自己脖子下面塞了塞,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舍不得起床,朦胧的声音里参杂着一丝刚刚睡醒的沙哑。
“小姐,你醒啦?”门外,一声轻轻地“吱呀”声后,是春梅小声的询问。
“恩……”嫣然揉了揉眼睛,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起来,又是一个忍不住地哈欠,雪白的小手半掩着樱红的唇,如猫一般慵懒。
“小姐,洗脸水已经打好了,春梅服侍小姐穿衣。”春梅撩了轻薄的纱帐,嫣然翻身下了床。
清水潋滟,路嫣然心情颇好地洗漱完毕,坐在铜镜前任丫鬟们在她发上捯饬,想到昨日福王父子见到上官蓝筹的模样,心中又是一番痛快。
“也不知福王现在怎么样了……”轻轻地嘀咕一声,路嫣然若有所思地皱了眉,只是心思深陷的她未曾注意身后忙碌的侍女中一人整理床铺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爹爹,早!哥,早!咦?娘呢?”在饭厅入座的路嫣然环顾了一圈,有些诧异,平日里一家人总是要坐在一起吃早饭的,自从嫂子月份渐大,身子沉起来之后,路成天未免其来回奔波的劳累免去了她晨昏定省之外,甚至还允她自己开了小灶单独做食。但就连哥哥也是要在晨食之前在厅中聆听父亲教诲的。
路青云拉下一直站着的路嫣然,揉了揉她的发顶,笑道:“你嫂子今日晨起的时候有些不舒服,娘在照顾她。”
“嫂嫂不舒服?”路嫣然皱眉,言语中满是紧张,这可是路家的长孙,对路家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更何况,这个小家伙也是嫣然盼着的,关心是自然的。
“不碍事,只是有些积食罢了,娘已经过去照看了。”路青云心情颇好地解释。
“然儿。”路成天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碗,脸上满是严肃,看着小女儿的眼中充斥了自豪、担忧混杂的复杂情绪,看得路嫣然心中一凛。
“父亲……要对然儿说什么?”路嫣然皱巴了小脸,有些郁郁。
“昨夜皇上连夜提审了福王,查出罪证四十八大条,条条足以株连九族……”路成天声音平色,没有多少起伏,他心头对福王的恨意从不曾减少,当初福王在朝中权势如日中天之时,不是没有想过依附,只可惜琅俊王一番悔婚差点害了自家女儿,更是眼红自家女儿的媚蛊生香,甚至不惜两番刁难残害,企图将女儿心血占为己有,这让路成天看出了福王父子的骄奢霸道绝非良配,亦非同盟,只是……
“这是好事啊!爹爹!”路嫣然心中大喜,非是她没有半分怜悯,而是上辈子的残酷磨练让她明白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更何况福王本就作恶多端,他若不除,玄皇哪还有安宁之日!
“可是,皇上念及永平公主,免了琅俊王的死罪,只是判了福王一人斩立决,琅俊王……念在子不言父之过的份儿上,放回了福王府……”路青云声音沉沉,眼中已是一抹厉色。
路嫣然心中一紧,坏了!她本不欲与福王正面对峙,但福王自己沉不住气,又有上官锦横插一杠,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可奈何一击未能置人于死地,给了敌人喘息的机会……
“然儿不必忧心。”路青云看着嫣然的脸色,轻轻一笑算是安抚,“没了福王做后盾,琅俊王一介纨绔,哪里是我们宰相府的对手!我们本是看在他皇亲国戚的名份上退让一步,他们福王府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皇上圣明,绝不会袒护一个只知为非作歹的郡王的!”
“恩,然儿不必担心,有为父在一天,必不叫你受他人欺侮!”路成天点了点头,看着女儿的眼中满是坚毅和慈蔼。
路嫣然心中暖暖的,鼻子有些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害怕爹爹和哥哥看到自己的窘模样,只是再开口,声音中多少带了些氤氲和沙哑,叫人心疼:“然儿知道,爹爹和哥哥最疼然儿……然儿也会小心,比不让爹爹和哥哥为难,然儿,然儿也要保护爹爹和哥哥!”
“傻孩子……”路成天失笑,路青云则是咧了嘴揉着自己妹妹的发心,两个大男人竟是谁都未曾将路嫣然这“童言童语”放在心上,殊不知眼前的女儿已不再是当初跋扈任性的路嫣然了,她有足够的机智和能力撑起一个家庭的平安,有足够的耐心和残忍保住一个家庭的富贵。
“春梅……”一身男装的路嫣然摇晃着手中的折扇,若有所思地看着路边叫卖的摊贩。
“公子,何事?”春梅紧走两步站在路嫣然身后一步处扭头侧问。
“永平公主是谁?”
想了一路,路嫣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名字陌生至极,从穿越到现在,她未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可这个公主又似乎是整个玄皇举足轻重的人物,以至于会影响到皇帝上官蓝筹的决定,保住福王府一点血脉,不可谓不厉害!只是,这么厉害的人……她怎会没有听过?!
春梅微有些诧异地看着身旁俊俏男儿模样的自家小姐,眨巴了下眼睛才道:“小姐连瑾语小姐也不记得了么?”
“谁?”路嫣然皱眉回身,不解地看着春梅。
春梅叹了口气,才道:“瑾语小姐,福王府的大小姐,瑾语小姐未和亲时,最爱在家中办宴,当年小姐年纪尚小,大概,大概八九岁的模样吧,有一次是跟着夫人去了福王府参宴,不小心掉到池中的,是瑾语小姐瞧见了,命人将小姐捞上来的,听说,小姐和琅俊王的婚事也是那时候定下来的……”
路嫣然很是诧异了一番,原来自己的婚事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只是……
“你是说,上官瑾语和亲了?”路嫣然脑中警铃大作,怪不得,怪不得……
“是的,咱们皇上登基前一年,瑾语小姐封了永平公主和亲图拓王的,当时整个京城都是彩带缠绕,先皇给瑾语小姐陪送的嫁妆从城门一直到皇宫门口,可长了!”春梅越说越兴奋,仿若自己看到了那次盛嫁一般。
“图拓……”路嫣然轻轻叹了口气,虽然穿越了才几日,但她早已对玄皇王朝有了大致了解,核对历史上的朝代,玄皇与李唐相仿,盛世空前却后继无力,先皇后在世时一宫独大,后宫如同虚设,导致了先皇膝下只有两子,也就是现任皇帝上官蓝筹和锦王爷上官锦那厮,虽然少了兄弟倪墙,但也导致了后继无力的局面,若上官蓝筹有何不测,这玄皇的江山就有一半的可能易姓,所以,从先皇开始到上官蓝筹自己,对他和上官锦的安全防护都是慎之又慎。而图拓则是散落在玄皇周边最大的属国,虽是属国,却又有哪一日不是虎视眈眈?又有哪一日不是妄想吞象?实力自然不容小觑,更是在先皇病入膏肓之年大举侵袭,占了玄皇幽北十六州,更是逼的先皇下诏册封并送公主求和。而先皇为了给儿子营造最安全的登基氛围,只能忍气吞声。所以,在上官蓝筹尚未有子嗣,上官锦甚至未曾婚配的情况下,上官蓝筹不敢冒险攻打图拓。初初听到这个现任皇帝登基的前后轶事时,路嫣然甚至怀疑,老皇帝是被图拓王气死的……只是没想到,那个倒霉的和亲公主会是福王的女儿。
“看来……这就是福王坐大的缘由了,只可惜……福王蠢笨,不堪大用!”路嫣然撇了撇嘴,帝家欠了福王这么大个人情必然会有所补偿,只可惜福王不懂得见好就收,反而越混越浑,终走至这样的下场。
叹了口气,路嫣然将事情放了放,略略整理了一下心情便朝着媚蛊生香走去。
由于昨夜福王的一出闹剧,媚蛊生香跟做了电视广告一般,在京城迅速地传起了名声,今日路嫣然刚到媚蛊生香的门口便被眼前人潮人海,车水马龙的景象吓呆了。
“这……”小丫头春梅张嘴结社,从没见过这般影像,一时不晓得如何说才好。
“哟,公子来了!”兰姨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甩了帕子迎上路嫣然,挽着她的手掩不住语气中的兴奋,“公子可来了,今儿是真热闹,从早上辰时开门,这门儿前的人就没断过,就连津城的刘员外都来捧场了,说要见识见识咱们媚蛊生香的风情。”
路嫣然心中激动,哈哈哈哈,想他福王一世霸道,却在临了了给他们媚蛊生香当了一次垫脚石!不过,怕就怕树大招风,琅俊王未能被斩草除根,怕是会携私报复……正在忧心,路嫣然蓦地感觉被什么东西蒙了眼,纤细的手指把拉下头顶的东西,一股淡淡的幽香传入鼻尖,却是一方丝帕,嫩粉的模样绣了一只海棠。
攥住手帕,路嫣然眯眼抬头向上望,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二楼倚着的姑娘,半覆了面宠着她抛着幽幽地媚眼:“公子路过奴家窗下却不上来看看奴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