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扬的房间,绫罗端着一盆凉水站在床边,手腕用力一抖,盆中凉水便尽数浇在了莫扬头上。猛然惊坐起,莫扬望着床边的绫罗愣了片刻,后又瞧见她手里的水盆,顿时怒从心起。然而还不等他发飙,绫罗就转身出去了,一个隐含愠怒的声音随脚步声一起响起:小姐不见了。
短短五个字似又一盆凉水浇在了莫扬心上,顾不得其他,莫扬赶紧跟着绫罗走了出去。临出门前,莫扬好像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只是因为挂念沐紫凝,所以没有去深究。
来到沐紫凝的房间,果然没有见到沐紫凝,房间也被翻得乱七八糟,像是遭了贼一般。
“呀!”莫扬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呼出声,转身就往房间跑,果不其然,他的房间也被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一些衣物外,其余财务全都被洗劫一空。再到穗儿和大宝房里一看,情况与他无异。一行人总共开了五个房间,只有绫罗幸免于难。这下,莫扬已经可以确定,他们是真的遭贼了。
“值钱东西都没了,穗儿也不见了。”叫醒大宝之后,莫扬将现状告知给在沐紫凝房间查找线索的绫罗,懊恼的直拍脑门。“怪我,睡得太死了。”
“中了迷香,谁都会睡得这么死。”绫罗直言不讳,见莫扬还是一脸不解,便好心的指了指房门。莫扬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最后在一处糊门纸上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孔,仅香头大小。而在那个小孔下方的地面上,赫然留有一撮香灰。查看其他三个遭了贼的房门,莫扬也都发现了相同的小孔和香灰。“我说我怎么睡得这么沉呢,还有点头昏脑涨。”莫扬按着太阳穴恍然大悟,突然又大叫道:“那沐紫凝和穗儿呢?她们该不会是抓贼去了吧?”
“要是那样倒还好了。”绫罗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继续在房间里寻找蛛丝马迹。莫扬愣了愣,跟着转身下楼,绫罗也不去管他,没过多久就又听到匆忙跑来的脚步声。“我问过店里所有的伙计,没人见到她们出去。好端端两个大活人,难道还凭空消失了不成?”
“难道只能从大门出去?”绫罗提出异议,站在窗口望着下面的民居屋顶近乎自言自语,“这个高度,她进出自如。”
“那穗儿呢?穗儿总没那个本事了吧?而且她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非得翻窗?她昨儿一晚上都没合眼,不好好在屋里休息,还出去做什么?”莫扬连连发问,绫罗摇头,无言以对。沉默片刻,莫扬倏地叹了口气。“说起来,我倒希望她是跳窗出去了。”
是啊,如果人一开始就出去了,那屋里仅是丢了钱财倒也无碍,怕就怕迷香燃起时人在屋里,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绫罗是聪明人,经莫扬一点便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如果沐紫凝真的落入了歹人手里,那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必须马上想办法把人找到并救出来。
“你去哪儿?”见绫罗一句话不说就往外走,莫扬赶紧问道。
“我会付够银子,你就在这儿等着,哪儿都别去,找到人我自会回来找你。”绫罗身形稍顿,说完便重新提步。
“怎么个意思?这是怕我帮倒忙?”莫扬冲绫罗的背影大声吼道,后者扭头斜瞅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莫扬便当她是默认了。“我一定会比你先找到她,不信咱走着瞧。”眼看着绫罗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房门口,莫扬满心憋闷,甩了狠话还是不解气,当即一拳砸在了窗沿上。痛感传来,莫扬冷静了不少,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轻视,却是他最想证明自己的一次。不为别的,只为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情绪所致,用力过猛,弄得整个手都像是脱了节。莫扬甩着砸痛的右手,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当务之急是找人,自己又何必跟一个恶女争一时之气?
看开了这一点,理智也逐渐回笼。莫扬转身打算去其他房间找找线索,却无意中看到窗沿上有个一指来宽的压痕。压痕尚新,显然刚留下不久,顺着压痕往下看,只见窗棂内侧有一个凹槽,槽型由大渐小深入木头,显然是铁钩用力拉扯所致。
从窗口探出身子往下望,只见下面是一排再普通不过的房屋,并无异常。然而只要仔细观察就不难看出,那下面不光是房屋,还有一条不起眼的小巷。
临海之地雨水繁多,为了避免雨水渗进家里,修楼建房时便会刻意将房屋外檐弄得比普通房屋宽个几尺,以此让雨水顺着房檐流到离家更远一点的地方。沂州正是临海之城,房屋有此特点并不足为奇,只是下面这条巷子刚好被旁边多出来的屋檐遮住,以至于会被人误认为下面只有房屋。幸好那屋檐并未将巷子遮完,还留了一条边,莫扬这才得以发现。
所有的问题都有了解答,这下,莫扬总算搞清楚这盗贼是怎么逃走的了。至于进来,只要假借住店之名,便能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如果沐紫凝真的落在了他们手中,那只要找到这伙入室行窃的贼人,自然就能找到她了。
“大宝!”嚷嚷着冲到大宝房间,只见这人和冷奕又沉沉睡去了,看来迷香的药效还未散尽。
救人如救火,莫扬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效仿绫罗端来了一盆凉水,莫扬有那么一瞬的犹豫,最后还是将水泼在了床上。被水一激,大宝瞬间清醒,由于莫扬泼水时刻意避开了冷奕,所以冷奕还缩在床角睡着。
“老大。”见到莫扬,大宝当即咧嘴笑了,哪怕脑袋被水浇了个透湿,也毫不在意。
心底有一处柔软被狠狠的撞了一下,莫扬望着一脸狼狈的大宝,也笑了,却满含歉意。
“大宝。”弯腰低头平视着大宝,莫扬一边帮他擦着脸上的水,一边故作随意的说道:“大宝,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办,你留在客栈帮我照顾好小奕,等我办完事就回来找你,成不?”
“成啊,只要是老大说的都成。”莫扬刚把话说完,大宝就不假思索的回答。莫扬僵硬的扬了扬嘴角,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大宝手里。这银票是绫罗给他的,幸好收在贴身亵 衣里才没有被偷走。
“这是一百两,你好生收着,想吃什么就吃,想买什么就买……但是也别乱花啊,花完可就没有了。不过,也别太省着花,该用的还是得用……”莫扬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有察觉到大宝异样的目光。最后,还是大宝出言打断了他。
“老大,你是不打算回来了吗?”大宝狐疑的问,莫扬一听,当即否认。
“当然不是啊……怎么?你巴不得我不回来是不是?”莫扬佯装生气,大宝连连摇头,然后冲莫扬傻呵呵一笑。“好了,你先换衣服吧,看你这一身湿的,我先走了。”说罢,莫扬转身就走,身后,大宝一直在叫他早点回来,他却连头都没回,也不敢回。
“干什么?又不是奔赴断头台,难过个屁呀?”踏出迎海仙居的那一刻,莫扬自嘲似的笑了笑。收起离愁别绪,莫扬一头扎进了迎海仙居旁边的巷子。他坚信,只要他没猜错,就一定会留下线索。
将小巷来回走了个遍,除了在迎海仙居的墙壁上发现了一行通往窗口的脚印,再次肯定了贼人是从窗口 逃走的之外,莫扬一无所获。不过,他并未就此放弃,而是转从其他方向入手。
在光天化日之下入室行窃,用迷香将人迷晕,盗了财物,绑走女人,最后借助绳钩脱身……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一般小毛贼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本事。也就是说,带走沐紫凝的人必定是一个大盗贼。
莫扬以前是混混头,虽然不做鸡鸣狗盗之事,但对盗贼的行径也有一定了解。贼和狗一样,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狗用自己的尿味标记领地,贼则用武力来捍卫自己的地盘。一片区域通常只有一个大贼,而这个贼,必定武功高强,并且手下会有一帮唯命是从的小喽啰。
莫扬知道,就算找到了抓沐紫凝的人,他也未必有能力把人救出来。但是,他没得选择,只能全力以赴。
莫扬装成是微服私访的官差,随便找了个人便打探到了沂州城最大的贼窝所在地。莫扬只身前往,自称是外地来的“朋友”,想在沂州混口饭吃,希望能结实他们的老大。
意料之中的,莫扬遭到了群贼的嘲讽和蔑视。
“小子,我们老大可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我们凭什么帮你牵线搭桥?”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拿着一把超大的纸扇朝莫扬走来,也不知是他身材过于瘦小所以显得那纸扇异常的大,还是纸扇太大反衬得他身材瘦小。
“就凭这个。”莫扬毫不畏惧的迎下那人的目光,缓缓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物件,以一根细绳穿着,拇指大小,却通体晶透泛着血一般的殷红,正是当日他从崇圣后山捡来的那块血石。
血石一露,在场群贼个个两眼放光。识珍辨宝,他们个顶个的都是行家,这血石虽然体积不大,但是成色光泽都是世间珍品,特别是血石中央隐透着的那一抹金黄,如一只展翅凤凰,生气而灵动。这宝贝若是拿到市面上,定能换得万金呀!
“兄弟,你这可是宝贝呀!”拿纸扇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凑了过来,正想摸一摸这宝贝,却被莫扬给握在了掌心。
“半个时辰内,你们谁要是能从我身上把这宝贝拿了去,这宝贝便归谁。反之,如果你们都没找到,那就带我去见你们老大。”莫扬开门见山的说道,群贼一听,当即来了兴致,纷纷应下。
“好,那就开始吧,你们可得说话……咳咳,可得说话算话啊!”莫扬说着,突然捂着嘴咳嗽起来。等他话音落下,较量也就正式开始了。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群贼将莫扬扒了个精光,却还是一无所获,那血石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你们输了。”莫扬一边穿衣服一边宣布结果,众贼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怎么样?可以带我去见你们老大了吗?”莫扬有些得意的问道,岂料群贼听后纷纷大笑起来,最后还是拿纸扇的男人跟他交了个底。
“我们老大今天刚抓了俩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好货色,正送去南城丽人坊呢,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吧。你想见他,自己去南城吧!”
“丽人坊……”莫扬喃喃自语,双手已紧握成拳。猛然转身朝码头疾奔而去,群贼却在后面紧追不舍,一个个嚷嚷着叫他交出宝贝。可他们哪追得上莫扬?刚出贼窝不远,便连莫扬的影儿都见不着了。
“呕……”船舱里,莫扬将手指伸进嘴里,探到了一根绑在绊在后槽牙上的细线。小心翼翼的拈起那根线用力一扯,那枚血玉便从喉咙里扯了出来。紧接着,便是痛苦的呕吐声连起不跌。好半天,莫扬才从船舱里走出来,如雕像一般定在船头,对满眼风光视若无睹,就像失了心一样。
沐紫凝,别怕,我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