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之星,一隐即大白天下;晨曦之露,一滴则映尽苍生。
破晓时分,一辆马车在沂州城门外停了下来,约摸一刻钟后,一声吱嘎闷响打破清晨的宁静,厚重的城门在两队守城士兵的通力合作下开立两旁,熟睡的沂州城随之缓缓苏醒。
迎客仙居——沂州城里最大的客栈,在这早饭时段竟门庭冷落,倒是旁边的包子铺伙计忙得热火朝天。
“人这么多,这家包子一定很好吃。”大宝望着争先恐后的食客用力咽了一口口水,不过说他望着人家手里的包子还要更准确些。沐紫凝不喜欢吃油腻的东西,所以向来都不喜欢吃包子,不过今天见那包子铺的生意如此红火,不由得也生出了一尝之心。莫扬见她一脸向往,当即动起了脑筋。
买包子的食客们将铺子堵了个水泄不通,要想挤进去是不可能了,于是乎,莫扬将注意力放在了已经买到包子的食客身上。这时,刚好有一人捧着用油纸包好的包子挤出人群,正要开吃,对准包子的嘴却落在了莫扬的手背上。
“你干什么?”咬到了陌生人的手背,那人一脸嫌弃的唾了一口,跟着大声质问莫扬。莫扬不动声色的把沾了口水的手背往裤子上蹭了蹭,始终腆着脸笑着,最后还故作熟络的勾住那人的脖子将他带到一旁,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锭碎银子。
“兄弟,这个给你,包子给我,怎么样?”两根手指捏住银子在那人眼前晃了晃,那人瞬间被明晃晃的银子吸引了目光。像是怕莫扬反悔似的,那人一边点头,一边迫不及待的将包子塞给莫扬,之后就拿了银子乐呵呵的走了。莫扬捧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撅着嘴嗤笑了一声,然后回头将包子分给了大家。四个包子,沐紫凝、大宝、冷奕、穗儿一人一个,绫罗一早就回客栈了,倒避免了分配不均的问题。
“唉,钱果然是个好东西呀!”看大家伙儿吃得一脸满足,莫扬忍不住感叹。
“你好像很有钱哦?”沐紫凝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打趣道。莫扬煞有介事的点头,随口回以一句“小爷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话音一落,众人顿时笑开了。沐紫凝笑着递过去半个包子,故作讨好的说道:“喏,既然你那么有钱,那看在这半个包子的份儿上,分我一点吧,我可是穷得很!”
“没问题呀,为你,散尽千金又何妨?”莫扬笑着接过那半个包子,语气里充满了十足的玩笑意味,却仍旧听得沐紫凝心头一颤。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少贫了,还不赶紧回去歇着。”沐紫凝嗔道,率先回了客栈,众人笑着跟在后面,谁也没有注意到隐藏在熙攘人群中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在野外呆了一晚上,谁都没有休息好,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惫。大宝回房后倒头就睡了,莫扬也是哈欠连连,比起他们,整晚没合眼的沐紫凝倒显得精神不错,岂料还是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想来是太累了,所以沐紫凝睡得特别沉,呼吸间放佛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很淡,谈不上好闻不好闻,但却让睡意更浓了。
梦魇在沉睡中开始蔓延,熟悉的一汪池水,熟悉的哀怨哭声,熟悉的落水场景,熟悉的恐慌窒息……还是那个熟悉的梦境,却没有在沐紫凝认为该醒来的时候醒来。身旁,穗儿手足无措的望着深陷梦魇的沐紫凝,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一个劲儿的唤着小姐。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渐近的脚步声,穗儿顿时慌了神,焦急之下只得用力拍打着沐紫凝的脸蛋。强烈的痛感传来,这才将沐紫凝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穗儿?”初醒之时,沐紫凝还有几分恍惚,但一见周围的环境就瞬间清醒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在房间睡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一个又脏又乱堆满干草的柴房?
回头以眼神询问穗儿,后者也是茫然的摇头,就在这时,脚步声来到了门外,沐紫凝脑海中警铃大作,拉着穗儿起身站定,眼前却一阵晕眩,幸得有穗儿扶着才没有倒下。
“小姐,你还好吧?”穗儿担心的问道,泪光涟涟的模样甚是怜人。沐紫凝撑着隐隐作痛的脑袋摇了摇头,强挤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宽慰穗儿。这个时候,她必须保持镇静,穗儿不会武功,又那么单纯,所以不管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她都只能靠自己了。
“哟,醒啦?”吱呀一声,门开了,晃动的两扇木门激起一阵飞尘,洋洋洒洒的融入了阳光里。随着话音,两个男人背光出现在门口,沐紫凝微眯着眼望去,却没能看清来人的面容,只是依稀辨出他们穿着青灰色短衫,听那声音,应该是不认识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沐紫凝沉声问道,手上暗暗运劲,打算伺机而动硬闯出去。届时,眼睛逐渐适应了强光,沐紫凝这才得以看清那两人的容貌。一个留着小胡子,一个嘴角长着一颗大肉痣,共同点是都长得獐头鼠目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人?哈哈哈!”那两人一听,竟哈哈大笑起来。“你先别管我们是什么人,还是快吃点东西吧,饿得太瘦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说着,长着肉痣的男人将一纸包扔向沐紫凝,沐紫凝没有去接,纸包落地散开,两个馒头从里面滚了出来。
“不识好歹。”小胡子男人见状当即啐了一口,跟着转身就要离开。沐紫凝瞅准时机,上前飞起一脚将他踹到在地,正欲夺门而出,岂料刚定身就被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住了脖子。缓缓转过头,只见一彪形大汉手握大刀正一脸轻蔑的望着她,自眉尾延伸到嘴角的褐色刀疤更是让人心惊。
“小姐!”见沐紫凝身处险境,穗儿忍不住惊呼出声,已是语带哭腔。
“小娘子,身手不错嘛。不过我奉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这刀可不会像我这么怜香惜玉。”刀疤大汉凑近沐紫凝低声警告,嘴里呵出的酒肉之气熏得她几近窒息。
刀就架在脖子上,沐紫凝自然是不敢再乱动了。被她踹了一脚的小胡子男人见她被老大制服,摩拳擦掌的就要上前来收拾沐紫凝,没想到又被刀疤大汉给一脚踹出老远。
“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女人都制不住,还不快去拿绳子给我把人绑起来?”刀疤大汉朝小胡子大吼道,小胡子男人赶紧连滚带爬的找绳子去了。沐紫凝见了忍不住笑,结果被刀疤大汉狠狠地瞪了一眼,凶神恶煞的样子还真有些骇人。
被五花大绑的扔回柴房,沐紫凝这下是真的慌了。一开始行动自如,搏一搏还有望脱身,如今被绑成了粽子样,别说脱身了,就是想站起来都得费老大的劲儿。
穗儿被吓哭了。虽然不像沐紫凝那样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但还是被捆住了双手。惊惶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腾不出手去擦,便顺着脖子流了下去。
“小姐,你说,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呀!”穗儿吸着鼻子抽抽搭搭的问道,沐紫凝这时隐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不由得稍稍皱眉,赶紧示意穗儿噤声。穗儿依言静下来,沐紫凝随即用尽全力站起身来悄悄往门边挪动,侧耳一听,原来是刚才那两个小喽啰在说话。
“臭娘们儿,敢踹老子,等把她卖到丽人坊,看她还敢狂。”小胡子气呼呼的骂道,唾沫星子在阳光下乱飞,有些甚至落在了身前的衣服上。
“兄弟,稍安勿躁啊!那娘们儿可是个尤物,能挨上她的一脚,可是你的福气。”比起他,长着肉痣的男人倒显得淡定许多。说来也是,被踹的又不是他,不过看他那一脸淫相,沐紫凝倒真想给他一脚。
“你小子,早晚得死在女人手里。”小胡子对肉痣男人的话嗤之以鼻,不过很快又变得激动起来。“这一票咱们可算是赚大发了,且不说这屋里的两个女人能卖多少钱,就光是从她们屋里搜出来的那些个银两首饰,也够咱哥儿几个挥霍好一阵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盯的人。”肉痣男人好不得意的说道,嘴边的黑色肉痣随着嘴巴张合而上下动着,看着既别扭又滑稽。“你别看这伙人打扮得普普通通,一个个全是有钱的主儿。有一小子,一脸的穷酸相,但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就为了买俩包子,一般人哪儿有这种魄力?”
“嗯……兄弟慧眼识金呀!”小胡子男人翘着大拇指连声赞叹,之后两人便兴致勃勃的琢磨起分了钱该怎么挥霍。屋内,沐紫凝的满心疑惑终于得以解开,原来,是莫扬买包子时的“财大气粗”招来了这群苍蝇。只是,她和穗儿被绑来了这里,那其他人呢?
“小姐。”穗儿压低声音唤着,也跟着凑了过来。沐紫凝朝她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被推开了。
“出来!”小胡子男人大步走进来,不由分说的推着沐紫凝就往外走。刀疤大汉提着刀站在院子里得意的望着她,身旁放着两个大箱子。院外,一辆马车停在正门口,拉车的马儿正在地上蹭着蹄子,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哒哒声。
沐紫凝隐约猜到了他们想干什么。
“去哪儿?”沐紫凝故作平静的问刀疤大汉。
“一个好地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刀疤大汉别有深意的回答,同时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空空如也。“进去吧!”
“小姐……”身后,穗儿也被推了出来,靠着沐紫凝不住的颤抖着。
“别怕,不会有事的!”沐紫凝低声安抚穗儿,顺从的进入了箱子,接着就被小胡子用布条堵住了嘴。随着箱盖落下,沐紫凝随即陷入黑暗。不过好在箱子旁边开了个拇指大的通气口,沐紫凝也就不会觉得憋闷,反而能借此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很快,箱子就被抬上了马车,但是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接着便传来了小胡子男人的说话声。看样子,他们是要出城。
丽人坊……沐紫凝在心底默念这三个字,已经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