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肩膀被利剑贯穿,但却未伤及筋脉,所以莫扬的伤并无大碍。沐燿天的这一剑准确的避开了全部要害,不难看出他本就无心取莫扬性命。如此一场试探,无非是想帮女儿寻一个真正可以依靠的夫婿而已。
众人皆知沐燿天的良苦用心,沐紫凝自然也不例外,以至于她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沐燿天为什么会突然向自己出手。高手出招,不仅一击致命,更能收放自如,她相信,如果莫扬没有冲过来替她挡下这一剑,沐燿天也会及时收招。
她坚信,父皇绝不会伤她分毫,哪怕,她已不是他最chong爱的女儿。不过,虽然沐紫凝心里有谱,但莫扬显然没有看透这一点,不然他也不会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替沐紫凝挡剑。
莫扬的傻让沐紫凝倍感心疼,却也让她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只是……她至今都还没有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对他坦白。她怕,怕公主的身份会让他望而却步,更怕这份感情会在权力地位面前变了质。
毕竟,当皇帝的乘龙快婿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诱 惑。他娶的不单是一个妻子,还有附带的财富权力以及地位。
翌日清晨,酡红的太阳跳脱海平面的束缚缓缓升起,鹅黄色的光束穿过窗口洒入房间,将房里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温暖的轻纱,如梦如幻。床榻上的莫扬似有不适的蹙了蹙眉,眼睑微颤,随后缓缓睁开,露出墨一般的双眸。被柔柔晨曦笼罩的寝居落入这黑眸里,竟让莫扬有几分莫名的恍惚。左肩有真切的痛感传来,才让他确定了眼前的一切都真实的存在着。
那么,床前的她也是真实存在的吗?莫扬有些不确定的凑近想要看得更真切些,却因为这个微小的动作扯动肩膀处的伤口从而加剧了痛感。莫扬咬牙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得安分的躺好。床头的沐紫凝原本睡得正熟,陡然感觉到床榻在动,当即惊起。
“你总算醒了!”一见莫扬醒来,沐紫凝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渴么?要不要喝水?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绫罗去给你弄。”
听着沐紫凝连珠炮似的提问,莫扬脸上浮起一抹满足的笑。嗯,真的是她呢!
“又是只能吃清粥小菜吗?”莫扬心有余悸的问。上次生病吃了近半个月的清粥小菜,差点儿没把他给吃吐了。
“放心好啦,大鱼大肉随便吃,只要你不嫌腻。”沐紫凝岂会不知道莫扬在想什么,本想逗他一逗,但一寻思之后还是作罢了。本来就带着伤,若再着急上火那不更是雪上加霜?
“那就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喝粥了!”莫扬夸张的感叹,未央送药进来正巧听见他说这话,便接下话茬。“这样啊,那我一会儿让她们别熬那鲍鱼鸡肉粥了,反正你也不想吃。”
鲍鱼……鸡肉……
莫扬悄悄咽了下口水,当即换上一脸的讨好。“别呀,既然已经煮上了,半道上熄火多可惜呀!”
“你不是再也不想喝粥了么?”未央一边将汤药递给沐紫凝,一边故意说道。
“煮都煮了,再怎么也不能辜负大家一片心意呀!帮我跟煮粥的人说声谢谢啊,我一会儿就下去喝。”莫扬一本正经的说着,未央退至门前都还忍不住嗤笑。
“就会贫嘴,下得了地么你?”未央走后,沐紫凝便开始给莫扬喂药。看他精神头儿这么好,一点儿也不像带伤的样子,她也就放心了。
“我没事,就是肩膀有一点点疼,就一点点。”莫扬宽慰一笑,跟着张嘴含住沐紫凝递过来的一勺药。药汁已经放至温热了,所以不消片刻莫扬便把药喝完了。
“不苦吗?”沐紫凝疑惑的将装了药的空碗凑近鼻间用力一嗅,顿时有一股苦涩的药草味扑鼻而来。沐紫凝耸了耸鼻子,嫌恶的把药碗拿开了。“你是不是味觉失灵了?这么苦,尝不出来吗?”沐紫凝不可思议的望着一脸轻松的莫扬问道。
“还好啊!”莫扬毫不在意的回答,却在想到什么之后陡然换上一脸严肃。“哎,我有事问你!”
“什么?”沐紫凝好奇的走到莫扬跟前问道。
“你爹……昨晚有没有说什么?”莫扬压低了声音问道,神色间竟带着些许紧张。老实说,他真的有点害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他昨晚在最后关头输了。
“这个啊……”沐紫凝拉长了声调,故作为难之色。“他说,你输了呢!”
果然是这样!莫扬脸色骤寒,在心下忿忿的想着。虽然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真的听沐紫凝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气愤。
“不过……”莫扬尚在气头上,沐紫凝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莫扬一脸希冀的期待着她的下文,却见面前的人儿脸上红霞遍布,尽显含羞带俏之娇态。“爹爹说,你虽然输给了他,却赢得了做他女婿的资格,所以……”
“所以?”莫扬迫不及待的追问结果。
“所以……”沐紫凝望了莫扬一眼,却又垂眸噤声。婚期已定,她想要的都在一一实现,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却失去了告知莫扬喜讯的勇气。脑子里有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在动摇着她的意志,让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再抬眼,莫扬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沐紫凝抿了抿唇,迟疑着开口:“你真的……想好了吗?我们才认识几个月,你甚至都还不知道我从何而来家在何处……”
“你后悔了?”莫扬一语打断沐紫凝,不自禁的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却扯得肩膀处一阵剧痛。汗珠慢慢爬满额头,莫扬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比起肩膀上的痛,她的退缩反而更让他无法忍受。
“没有,只是……”沐紫凝不假思索的回答,头刚抬起却又很快垂了下去。“只是,你都还不知道我……”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还不知道你的身份,还不知道到底是哪家千金,对不对?”莫扬再次抢白,沐紫凝点头,却听到一声爽朗的笑。
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在笑?沐紫凝有些惊愕的抬头望着莫扬,仰起的小脸却在下一刻撞进了莫扬的掌心。他的手掌有些粗糙,却有着她无比眷念的温度。沐紫凝鬼使神差的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绝美娇颜间透着深入骨髓的依恋。
“傻瓜!”看着动 情的沐紫凝,莫扬的心莫名的疼了一下。“是,我尚不知道除你之外的一切,包括你的身份你的地位。可是,我要娶的是你啊,只是你,甚至都不是沐紫凝。哪怕有一天,你不叫沐紫凝了,我也会娶你,也只会娶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只要是你,其他一切都没关系。”
只要是你,其他一切都没关系……沐紫凝心底不断回荡着这句话,不由得潸然泪下,对莫扬的歉意也油然而生。她竟然还在担心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会有别的想法,却不知心有杂念的只是她自己。
“怎么了?”见沐紫凝落泪,莫扬甚是心疼,本想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滴,却终究没忍住肩头的疼痛,手一软又重新落回床上。沐紫凝见状,当即胡乱的抹了泪并让莫扬好好躺着,然后,她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有些复杂并充斥着淡淡忧伤的故事。莫扬始终静静的听着,一如当初被困山洞时,沐紫凝听他讲述身世时那般。
故事有点长,沐紫凝一直讲到日上三竿才说完。故事结束,沐紫凝心里轻松了不少,莫扬的心却沉重了很多。
他终于明白在初遇之日,她看到病重的老夫子以及悲痛万分的他为何会情绪失控,因为她看到了幼时的自己。他终于明白在昏暗山洞,她躲在安全却漆黑的柴房为何会瑟瑟发抖,因为她时常被骇人的梦魇纠缠。他终于明白在浅滩之畔,她得知衍休大师离世的消息为何会崩溃痛哭,因为她无家可依视其如父。也是在那一 夜,她心痛落泪,因为她想起了惨死箭下的鸳鸯,她们曾形影不离亲如手足。再后来,到了沂州,她之所以对胡家惨案追根究底甚至以身犯险法场劫囚,并非是因为她爱管闲事,而是因为被害的是她母亲的娘家。而那法场上的胡家四兄弟,其实是她的表兄。
原来,她是皇帝的女儿,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原来,她并不如他看到的那般洒脱,而是背负着无可言说的沉重……他对她,果然知之甚少,却也明白了她的父亲昨夜为何会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来试探他的真心。
天下父母心,纵使他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国之君,掌握着整个天下的兴盛亡衰,却也不敢轻易交付女儿的终身。
“之前瞒着我,是怕我攀权附贵,冲着你公主身份才接近你?”凝望着沐紫凝的双眸,莫扬的神情很复杂。老实说,他虽然一早料到沐紫凝非平常富贵人家的小姐,却不知她的身份竟是如此震撼。虽然总是安慰自己说要等到她心甘情愿说出一切,可是被瞒了这么久,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吃味。
“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沐紫凝倒是很坦诚,跟着莞尔一笑。“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公主什么的,我不在乎!”
“恐怕世间不爱权贵爱闲云的公主,只有你一个吧!”莫扬感叹着,心里却在高呼,自己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啊,竟然能得公主殿下的垂青。看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话确实有道理,他虽无显赫之家世,却得皓珠一佳人,夫复何求?
沐紫凝闻言浅笑,潋滟双眸似古井无波却风 情万种。
“权势累人,倒不如闲云野鹤来得自在呢!”再回头,迎上莫扬一脸的赞许。“莫扬,待大婚之后,咱们便回鹭湾去吧!”
“好!”深情相望,莫扬爽快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