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家国大事,也不为私人恩怨,沐紫凝找牧玑只为了一个人——沐云怡。
回到营地后,沐紫凝并未如非央所说那样见到一直在等她的牧玑,反倒看到了一个趴在桌上喝的烂醉的醉鬼。非音听说沐紫凝回来了,赶紧跟过来,结果就看到沐紫凝站在烂醉如泥的牧玑身前,神色冷冽如霜。那一刻,非音真怕沐紫凝会踹他两脚,亦或是扇他两个大耳光。万幸的是,沐紫凝什么都没做就转身走出了牧玑的树屋。
沐紫凝离开后,非央赶紧去问非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都交代过了吗?沐紫凝回来一定会马上找牧玑的,他怎么还敢喝得烂醉?
“哎呀!”非音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烦躁了挠了下脑袋,快步冲出去追上沐紫凝。“其实……其实牧玑他……唉,他是说要等你回来的,我也没想到……”非音说得吞吞吐吐。确实,她是提醒过的,可是谁能想到她不过是走开一会儿,这小子就去找杜康作伴了呢?
“云怡公主近来可好?”沐紫凝出声打断非音。能让牧玑如此买醉的,应该就只有云怡了吧?
“这个……”非音又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回答道:“云怡公主与洛邑郡小王爷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三日后。从婚期定下来开始,牧玑就开始夜夜买醉,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洛邑郡小王爷?也不知道如今的小王爷是沐逸绅还是沐容钰?
“婚期定于何时?”
“三日后!”
“哦!”淡淡的应了一声,沐紫凝就没再说什么。在牧玑屋外的栈桥上站了一会儿,沐紫凝就回屋休息去了。留下非音和非央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沐紫凝到底在想什么。
翌日清晨,清脆的鸟鸣唤醒沉睡的山林,也唤醒了隐匿在山林间的人们。树屋下,影卫的人正利用石头搭建的简易炉灶蒸馒头,夏日早起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落地面,也在蒸笼上投下了一片斑驳的光影。
一夜宿醉后,清醒的牧玑满心忐忑的来到沐紫凝的房门前,犹豫了半天才曲指叩门,然而却没有回应。又是一通纠结后,牧玑悄悄将门推开一个缝,却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喂!”牧玑站在栈桥上遥遥呼唤在林子里练剑的非音。“公主人呢?”
“公主?”非音闻声一顿。不是在屋里睡觉吗?
收了剑,非音大步流星的跑过去,纵身跃上栈桥推开沐紫凝的房门,还真是没见着人。“咦?人呢?我一早就起来练剑了,没见她出去啊!难道……她比我还起得早?”
她可是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呀。
“酒醒了?”非音话音刚落,一个清冷淡漠的声音就从下方传了过来。非音和牧玑双双探头一看,只见沐紫凝背靠着一棵大树,衣衫微湿,袖子高高挽起,脸上还覆着一层薄汗。
牧玑有些难为情的将脸别开,不敢去看沐紫凝的眼睛,非音则对她的去向倍感好奇。“公主,你这么一大早去哪儿了?”瞧她这样子,如果不是去练功了,估计就是去打架了!
紧盯着牧玑,沐紫凝没有回答非音的问题。“牧玑,我有事问你。”话毕,转身朝林子深处走去了。
“你说你是不是傻?她这样子不是去练功了,难不成还是去打架了啊?”牧玑随沐紫凝去了,非央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把非音吓了一大跳。
“就你聪明,你一路跟着她的?万一她真是去打架了呢?”非音不乐意的反驳,却见非央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这你倒是说对了,我还真是跟着她的!”望着一前一后远去的两个人影,非央陷入了沉思。
昨晚寅时未到,他起夜,正巧看见沐紫凝从屋里出来。心下好奇,非央就跟了上去,但却跟丢了。那个时候,天未明,夜未尽,林子还静着,非央才循声找到在山顶练功的沐紫凝。
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沐紫凝就起了,非央不由得担心起她的身子到底能不能吃得消,遂将自己的担忧告诉给非音,想让她平时多关注沐紫凝一下。当然,至于跟丢了的事,非央自然是绝口不提。这么丢人的事儿,还是让它烂在肚子里吧!
另一边,牧玑跟着沐紫凝来到树林深处,待沐紫凝停了,他才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公主,你找我有什么……”一句问话还没说完,牧玑就挨了沐紫凝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着,内壁被牙齿嗑了一下,满嘴血腥。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牧玑狠狠的盯着沐紫凝,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这一巴掌,是你欠云怡的。”当初沐云怡因为不想嫁给沐逸绅而被姚妃娘娘打了一个耳光,虽然那个耳光是姚妃打的,但却是为他而受的。
一听沐紫凝提到沐云怡,牧玑顿时怒气全消,只剩下无尽的落寞和无奈。低着头,牧玑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但却不卑不亢。“如果公主殿下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偿还这一巴掌,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要一直当个懦夫吗?明知道她不想嫁,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沐紫凝眼中有怒火喷射,语气也不似回来后所表现的那般漠然冷静。牧玑的一味软弱似乎触及到了她的底线,也激起了她的真正情绪。
事实也确实如此。
沐紫凝不想再提自己的那段感情,但也正是因为自己品尝过爱而不得的痛,所以不想让沐云怡再步自己的后尘。看得出来,牧玑是在意云怡的,所以她不希望两个本来可以修成正果的人因为某一方的软弱而就此错过。如果错过这样一段良缘,不仅牧玑日后回想起来会后悔,更会苦了南郡王府里的沐云怡。
“懦弱吗?”牧玑终于抬起头直视着沐紫凝的眼睛,嘴角那抹凄然的笑竟让沐紫凝的心有几分微微刺痛。“你说我懦弱?那什么才叫勇敢?把她抢出来让她跟着我过刀口舔血的生活吗?还是让她呆在所谓的安全之地却时时刻刻为我提心吊胆?又或者,你要让我为了儿女私情丢下太子殿下带着她隐居田园?这样就是勇敢了吗?”
世事无绝对,黑白之间尚有灰的存在,是非对错也没有明确的分界。说他懦弱也好,说他无能也罢,他只是身在这乱世之中,不得不顾及其他因素罢了。感情,向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
“她是公主啊,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万事有丫鬟,出门有步辇,又怎么忍受得了粗茶淡饭凡事都要自己动手的苦日子?我只是帮她做了选择,做了一个对她更好的选择……南郡王府挺好的,到底是亲王之家,不会让她受苦的。”
听完牧玑的话,沐紫凝很久都没有说话,牧玑便以为她是被自己给说服了。可实际上,他更希望能有一个人骂醒自己,并给自己找一个可以义无反顾的去把沐云怡抢回来的理由。
朝沐紫凝点头示意了一下,牧玑转身提步,心也随着步伐一点点的往下沉。终于,就在他走出六七步时,沐紫凝的声音响了起来。
“可是……”为了牧玑能挺清楚自己的每一个字,沐紫凝朝他走了过去。“可是,你知道她的心意吗?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跟着你东奔西走过刀口舔血的生活?你怎么知道她嫁人之后就不会再为了你提心吊胆?你怎么知道……”沐紫凝突然停了下来,而背对着她的牧玑还不知道身后的人已经哽咽。“你怎么知道她过不了粗茶淡饭的生活,你又怎么知道生活在亲王之家就不会受苦?你可知道……心若是苦的,纵是山珍在口也食不知味,可心若是甜的……”
牧玑终于察觉到了沐紫凝的不对劲,然而等他转过身去时,沐紫凝也已经转过身去了。
“不要凭借自己的主观判断去爱人。对一个人好,是给她想要的,而不是给她你想给的!”最后说完这句话,沐紫凝纵身跃上一棵大树,站在树梢上狠狠的呼了口气。
真是没用,又想到以前的事了呢。
心头的弦被狠狠扯了一下,震得心尖儿都在颤。牧玑感触颇深,回到营地后就骑马往御城去了。非音以为他是入宫去找非墨询问消息,也就没有多问。而实际上,他确实是进宫去了,但却没有去找非墨,而是悄悄来到了沐云怡所在的小九宫。
时辰虽早,但沐云怡已经起床穿戴完毕,并带着灵芝来到了院落深处的一座绣楼。那是小九宫最安静的一处所在,也是沐云怡平日里最常呆的地方。
按例,灵芝在楼下进门处守着,免得有人进去打扰沐云怡,闲暇之余做一些针线活。沐云怡站在绣楼顶端,居高望着华丽而恢弘的皇宫,内心却是一片冰冷。
还有两天了,南郡王府来迎亲的人也已经入宫了。两天后,她将穿上嫁衣远嫁南郡,成为别人的新娘,而他……呵呵,她竟然还在想着他,哪怕,她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无声叹息,沐云怡收回目光缓缓转身,打算将案上那幅未完成的画像最后做一番修饰,却不料转身之后会撞进一个突如其来的怀抱。
“你……”
“是我!”
“你还活着?”
“嗯,活着!”
“那就好!”她长舒了一口气,泪却落了下来。其实,只要他还活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