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在门口站了会儿,一阵风吹来,云裳便闻见了空气里的全部味道。
除了一开始便觉着十分浓烈的腐臭味,还似乎带着几分粥饭的香味,以及药味。
那医馆的掌柜倒好似已经十分习惯,只转身对着云裳道:“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刚刚开饭。”
“刚刚开饭?”云裳蹙了蹙眉,她从客栈出来都已经有约摸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了。
掌柜似乎能够猜出云裳究竟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是啊,觉着有些晚了吧?”
不等云裳回答,便自言自语地道:“是有些晚了,只是也没有法子的事情,这些伤兵,每日里就吃两顿饭。朝廷的粮草供给那些都运到了前线,他们就靠着城中百姓和一些富贵人家的救济,只是放在咱们银州的伤兵一共有四百余人,每日里那么多张嘴吃饭,百姓们也不容易,每日能够有两顿饭可以吃,也已经是很好的了。”
云裳点了点头,半晌没有作声。
四百个伤兵,比之战场上数万人的寻常士兵而言,已经算是极少的了。
她若是想,倒也可以极快的调一些粮食药材过来。
可是这样一来,那就……
太明显了。
云裳抿了抿唇,她昨夜还在想着,自己如今孤身一人在这银州,应该小心一些,不能轻易露了行踪。
若是她果真这么做了,难保不会被人察觉。
事情要做,只是得仔细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妥帖一些的法子。
在外面闻到了各种味道,让云裳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只是真正进了义庄,云裳才发现,义庄之中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杂乱,反倒收拾得还挺干净。
“虽然寻常百姓没有多的银两拿出来给伤兵买粮食药材衣裳那些,只是出出力收拾收拾还是可以的,每日里,都会有一些百姓来打扫,都是自愿自发组织起来的,还有百姓专门负责组织安排,人太多了也不好,就每日里安排那么十来个人来打扫。”
云裳站在门口忍不住笑了笑,战事的确是十分残酷的事情,只是百姓的所作所为,倒是会忍不住让人觉着心头一暖。
义庄不大,却也不算小,只是因着今日外面在下雨,伤兵只能呆在屋中,便显得有些拥挤,被送到这里来的伤兵大多伤势不轻,许多连行走都有些困难,只能躺着或者坐在地上。
大抵如掌柜所言那般,他们每日都会安排大夫来查看这些士兵的伤势,这些士兵倒是与这些大夫都十分熟悉了。
见着他们进来,还不断地有人同他们打招呼:“陈掌柜的今天亲自过来呀。”
“杨大夫,快来帮我看看我的伤口,我觉着有些痒,痒得我心里发慌。”
“我的伤口怎么在流水呢?”
掌柜的点了点头,后面跟着的那三个大夫便忙了开来。
倒也有人注意到了掌柜身后的云裳:“这位夫人……应该是夫人吧?是掌柜的什么人啊?”
陈掌柜笑了笑:“这位啊,也是大夫,医术可不差,来帮帮忙,最近下雨,又潮热,我怕你们的伤口会恶化,就多带了一位大夫过来。”
掌柜一边应着,一边同云裳说着话:“这义庄一共有六间屋子,每间屋子安置了约摸十多二十来个伤兵,伤兵下面都只垫了稻草,还是百姓们自己送来的,倒也算软和。”
“这间屋子里的,是伤势比较轻的。”
“伤势比较轻?”云裳看了眼这屋子里的人,这些人大多已经无法起身,甚至有几个断手断脚的,空荡荡的一片。
掌柜点了点头:“伤势比较轻的,至少,这些人大多没有性命之忧。里面有两间屋子的,就比较恼火一些,有两个肚腹里面的东西都掉了出来,我们只能给他包扎好,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还有气,可是我们的医术有限,只能尽力,都担心他支撑不了多长的时间。”
云裳蹙了蹙眉,没有作声。
掌柜看了云裳一眼:“你是女子,里面的情况有些太不好,要不,你还是先在这外面帮着处置一下这些轻伤的吧?”
云裳摇了摇头,面色虽然凝重,却也带着几分坚毅:“掌柜的放心,做大夫的,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我应付得来,我去看看吧。”
掌柜的恍惚了一下,才笑了起来:“行,你去看看吧,兴许锦城的大夫与我们不太一样,擅长的东西不同,能够有法子一些。”
云裳跟着陈掌柜一同往里面走。
经过了两间屋子,云裳才明白过来,为何方才陈掌柜会说,外面的那些伤兵都是伤势比较轻,情形比较好的。
靠里面那两间,一走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
血腥味、腐烂的肉的味道、还有一些排泄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里面的伤兵也大多是昏迷不醒的状态,无声无息地躺着,只时不时会有呼痛的声音响起。
陈掌柜引着云裳到了最里面那间屋子,指了指最靠里面躺着的两人。
与其他人相同,那两人身下垫着干草,只是上半身没有穿衣裳,就那么躺着,腰上缠着一圈白色的绑带,却早已经被红红黄黄的颜色浸透。
云裳走过去,蹲下身子看了看,正如陈掌柜所言,这两个人,虽然还或者,也只是还有气,还能勉强呼吸而已,甚至就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云裳将那绑带解了开,眉头蹙了蹙,眼前的人肚子上有一个极大的血洞,周边已经有些溃烂腐败。
“他里面的内脏本来都是掉出来了一些的,只是咱们给他塞了进去,只是这么大一个洞,药也不好上,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置,只能进行寻常处理,减轻痛苦和溃烂。”
云裳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道暗光:“缝起来。”
陈掌柜微微愣了愣:“缝……缝什么?”
“这肚子,给他缝起来。”
云裳抬起眼来看向陈掌柜:“我曾经见教我医术的师父,将人的肚子切开而后缝起来过,最后人也没有死,如今他的情形已经是最坏了,只怕拖不了几天就会咽气了,倒是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总归还能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