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身后一丝急切的马蹄声而来。
我的思绪让战天齐收紧马绳之时聚然的打断。
当我无力的抬眼之时,尚青云飞快的跳下马拱手单膝跪于地上,“爷恕罪,属下等人无能,让北漠太子傲恒跳入河流之中逃脱了,不过十八铁骑中的古鲁与古巴为护主而死在我们的剑下。”
他眸光因尚青云的话一点一点的转深,突然朗声一笑,目光却带着冷然的扫过尚青云,最后停留在我脸上,“逃走一个北漠太子,死二名大将,舍一得二,你们何罪之有,本王还要记尚将军一功。”
“多谢爷。”
我的心先由尚青云的话微微一沉,而此时却又随着战天齐的话聚然一紧,脑里的几百个念头闪过眼前,最终回到一个点上。
今夜战天齐意并不在傲恒,而是要折断傲恒的一双翅膀,十八铁骑只要一人毙命,那便有了攻击他们的突破口,想要一举拿下北漠那便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春兰我己让人接回了军营,余下的日子你就委屈点随军住在军营之中,这样至少能保证你的安全。”他稍带着些关怀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
我渐渐敛回思绪,唇边扯出一丝浅笑,“多谢爷想得如此周全。”
我知道他看了我一眼,在他欲要挥起马鞭时,我仿佛又看到了他的冷眸与决绝,“三日后我便会挥军北上,你是否想跟着?”
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也好,他想让我跟着,那就跟着吧。
我仍是浅浅一笑,侧眸看向了他,眸光直落入他的深眸里,此刻他的这双眼越发幽黑,深不见底。
“随爷的意思便好。”我声音带笑而出,没有再看他眸中变化,伸手至他欲要挥起马鞭的衣袖,用力向下一拉,马鞭在我用力之下响在马儿上,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如聚雨般的来临。
三日后挥军北上,这就意味着我的时间并不多了。
天色己渐渐亮了,我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更不知自己为何睁眼,眼前呈现的竟是不一样的环境,手下一紧,是柔软的垫被,一个念头而来,我知道我己置身在军营之中。
我微微起了身,偌大的帐篷之中空无一人,连春兰也不在。
我着衣坐至铜镜前,突然眼前一闪,是我的梅簪,它为何会在此,不是应当在灵馨那么?
我欲要起身,唤来春兰问个究竟时,春兰恰巧也掀帘而入。
“小姐醒了?”她一脸惆怅的向我走来,眉宇间透着担忧,我自然知晓她这担忧因何而来。
我向她点了点头,手里的梅簪微微收紧在手心。
却被她一眼就瞧见了,抿了抿唇道:“这梅簪是灵馨姐姐让我还给小姐的。”
她不说,我也知道是灵馨将梅簪还了过来,看样子,她己知事情的全过程。
“她可还好?”我微微松开手,轻轻的将紧在手心的梅簪放下。
“回到军营时军医就给她检查了身子,如今身子己无大恙了,只是一句话也不肯说。”她微微低下了眸,是想挡住那眸中的泪光。
我心上微微泛起一丝伤感,想想,灵馨此时的心情比我更痛,更难以释怀,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遇到了一生之中的真爱,可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戏,这场戏落幕之时竟是这般的苍凉。
“爷可否去看过她?”我轻轻一叹,伸手持着玉梳一丝一丝的梳着如水的发丝。
“没有。”春兰低眸摇头,声音也沉了些。
战天齐的性子我又不是不了解,我以为昨夜在越顶峰,他会将她拥护在怀里,好好的安抚一番,可谁知他竟是用一句话回了灵馨这么多天所付出的真心。
我回想起灵馨的泣声在因为战天齐的一句话遏制之时,她连一丝抽泣也没有,直到回到马背上,马蹄响起之时,她哭得更大声了,那声音是悲凉的,是痛苦,是绝望的,是根本就回不了头的害怕与恐慌。
而此时手上的玉梳在我思绪恍惚之时,几根青丝断在我的手中,头上微微传来一丝痛意,我恍惚间敛回了思绪,朝着身后春兰扬了扬手,“春兰,你给我梳妆,我想过去看看灵馨。”
春兰点头接过我手中的玉梳,轻轻的拨掉缠绕在玉梳之上的几根青丝,轻轻的梳在我的发丝之上。
我自铜镜之中静静的目视着自己,直到春兰手中发髻完美的呈现在铜镜之中时,我微微眨了眨眼。
“这簪子,小姐今日戴么?”春兰持着从桌上拾起的梅簪问道。
我转眸至她手上的梅簪,一时看了半响,终是摇了摇头,唇边淡然一笑,“不戴,收起来,往后都不戴了。”
风从帐篷缝隙吹过,微微掀起帐帘,我借着风吹起的帐帘向内一看。
曾经那个如花瓣般,晶莹剔透,顾盼之间,神光流转的容颜,一夜之间竟变得如此憔悴,面容苍白如霜,渲染成洁白冰凉的凄楚,四目空洞,浓郁悲凉。
我掀帘而入,她仍是一丝动静也没有,久站在原地,听着营外练兵秣马的声音,思绪己飘至营外,不知走了多远。
我知道她在等待,等待她心中,眸中的身影,可那道身影又岂是她想等就能等得到的。
我微微走近她,轻抚了她的手,柔声劝道:“身子还未好全,不宜久站。”
想要将她劝至床榻之上,可她似乎不愿,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因为我手上的轻抚,她似乎微微感觉到了这丝触感,眸光轻轻侧落在了我眸中,而后瞬间又转了回去,仍是目光空洞的眺望营外的某一点。
“他真的是齐王么?”她的声音带着凄惨的幽幽而来。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化作无声也许是给她最佳的答案。
她忽而转身看我,苍白的面上泪痕犹在,唇角的一丝强扯出的微笑仍在看着我时,倔强的不肯淡去,“为何一直要瞒我?”
我怔怔的看着她,心里无声叹息,都是我的错,是我给她带来了这些悲痛,如若没有我的存在,也许她不会经历这种飞上云端而后又落入谷底的痛楚。
半响,我终是低了眸,说出了心中的那三个字,“对不起。”
她身子一颤,往后踉跄的退了一步,我想要稳住她,却未来得及,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随即自嘲的笑起,“你无须与我说对不起,这句话应当我来说才对,你是王妃,我却厚着脸皮将你驱赶王爷的身边,还一直以为你想鸠占鹊巢,没想到,竟是自己做的一场荒唐至极的梦。”
我的自嘲令我心底发凉,伸手想要扶起她,“灵馨,你先起来。”
“王妃就让灵馨跪着吧,灵馨只有跪着才能把话说完。”她目光紧紧盯着我,神色凄婉却又温柔无限,而后又接着说道:“这些日子对我来说真的就是如梦一场,我感受到了这辈子从未感受到的温暖与幸福,我以为我一直会这般温暖幸福下去,我以为我从此可以摆脱命运的折磨,重新为人,重新做回自己,可是……”
她哑声得说不下去,我也再听不下去,耳中嗡嗡作响,心中的痛随着她的话在不断的蔓延。
我伸手将她从我的脚边扶起,她一点一点的在我眸中抬头,如花的脸上凝着楚楚泪珠,凄凉中却又带着坚毅。
我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抹去她面上滚烫的泪水,沉音安慰着,“忘了吧,只有忘了才不会痛苦。”
多么天真的一句话,竟然也让我说出口来相劝她。
而我自己呢?有些事,有些人,一旦住进心里,真的能忘么?
儿时的那些回忆我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却到此时还仍留在心里,只是某些事情的出现不值得我再去忆起罢了。
因为我告诉自己,只要不爱上就不会痛苦,只要淡漠感情就不会被感情所牵制,所以我用淡然,用忽视,用笑容活了下来。
可如今,在战天齐的面前,我连这分淡然,忽视,笑容,我都无法再拾起,爱上一个人是短暂的,可忘掉一个人却是如此漫长。
她陡然抬眼,直勾勾望向我,颤音摇头,“不,我不能忘,我这一生都不能忘,他是唯一一个我爱的男人,我自知身份配不上他,可我却不能忘了他,至少在那些日子里,我感受到了他的真心,看到了他为我所做的一切。”
“可他之所以会那么做,那是因为……”我扬起的声音终是让我自己打断了,在我唇间越来越渺淡。
他之所以那么做,那是因为他有利可图罢了,这才是真相。
而这真相,灵馨心里何常不清楚,可她还是选择要记在记里,要用这些虚伪来欺骗自己。
这一刻我仿佛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垂了眸,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出口,“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她突然从我的手中抽回了手,自嘲笑着重复了我的话。
我抬眸看向她那张梨花带雨的美丽容颜,轻轻的将她掉落在我手背上的泪珠藏在衣袖之中。
她依旧唇边自嘲的笑意,泪盈于睫,“我这一生都是在自欺欺人,我一直欺骗自己,我不是风尘女子,我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我的父亲只是被臭道士蒙骗了双眼,我的娘亲她一定记得这世间还有我这么个女儿,所以我一直等,一直等,等着他们来找回我,等着我重回千金小姐的那一天,所以我努力的活着,只为了重新站在他们的面前,告诉他们,我不是冤鬼缠身,我是他们的女儿。”
听她再次悲痛的说起自己的身世,我心中的痛更甚,沉重的追问道:“你可否还记得你的家在何处?”
我这一问,突然让她泪眸之中极快的闪过一丝矛盾而又复杂的神色。
这丝神色竟让我眸中不由得一颤,可想看清楚之时,她强自闭了闭眼,待她再睁开,便转眸重新归于那苍茫的营外。
我顺着她的眸光而去,余光落在她微微勾起的唇角之上,只听见她极缓极缓的开了口,声音听来竟是酸楚苦涩,“记得,当然记得,自己的家在何处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我微微心下一叹,叹息她还记得家在何处?在一个人身心深受创伤之时,家才是她最好的养伤之处,至少这样,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我微微向她迈近了一步,声音又压低了些,“既然记得,何不趁现在回到他们的身边,也许你的父亲也己经后悔了当初所做之事,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是么?”她忽而转眸看向我,怔怔落下的两行清泪悲痛的撞入我的眸中,可她唇边却偏偏还带着一丝笑,凄楚,无助,似乎还有若隐若现的恨。
我没有说话,抿了唇,我只知道,只要她的家人还在,我会尽一切力量帮助她,弥补她心中的那么多年的创伤。
她突然唇边的笑意拉长了一些,泪水缓缓流至唇边,抿唇之时,她像是深吸了口气,“那王爷呢?他是否有朝一日也会后悔对我所做的一切。”
我心中一怔,她的一声声,一句句响在我的耳边,让我满心悲哀,半响无语。
“王妃不答,我也心里清楚。”她又颤抖着双唇笑了笑,那笑容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酸楚。
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又突然向后退了一小步,侧身向我一福,“灵馨恳求王妃带我一同回京。”
她的话竟让我一时之间心里泛起了一丝思绪,连我自己也不知这丝思绪是从何而来,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突然欲要跪于地上。
我心上聚然一紧,连忙伸手阻拦了她。
她颤抖着双手抚在我的臂间,泪眸直直的看向我,“王妃方才也说了,也许我的父亲己经后悔当年对我所做的事情,也许他们正在到处找我,又或是再等着我回去,我的家,我的双亲就在京城,我要回去找他们,求王妃成全我,带我一同回京。”
“你的家在京城?”我不解的一问。
“嗯,就在京城。”她含泪点头答道。
我从来没有问过灵馨的出生在何处?我突然想起了那日在北漠人口贩卖市场,我向她说出我叫华蝶衣,京城人士之时,她眸中闪过的一丝光亮。
原来她也是京城人,只是苦于自小被家中父亲所抛弃,所以在她的心里只怕只要听到京城二字就会不期意的想起当年的悲惨遭遇。
既然她家在京城,岂不是更好,至少这样我还能用自己的身份助她一臂之力。
我微微压抑着内心各种情绪的变化,然后力持平静的一笑,“你真的决定好了?”
她看着我,眸光带着一丝闪烁的点了点头,随即唇边勾起一丝笑意,“我己经决定好了,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的做到不再自欺欺人。”
看着她唇边的笑,我暗暗自心里一叹,也许在这个时候,她可以找回亲人的温暖,那样心里的痛便会少一些,从而也可以减少我心里的沉重感。
天很快的静了下来,灵馨终于肯开口说话,开口吃饭了,春兰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而战天齐的身影却迟迟不见,就连他身边的四名大将我也未曾看过他们露面。
我是从一名副将口中得知,三日己过了一日,还有两日时间,他便要挥军北上,所以这两天时间战天齐与旗下四名大将在主帅营中谈讨组织安排计划,连用膳的时间也不耽误,除了送饭的士兵可以靠近主帅营,其他人一律不许靠近,违令者斩。
看来战天齐的决心是谁也改变不了,如今傲恒己失去两名大将,则是战天齐一举拿下北漠的大好时机,他又怎么会错过?
此时,我坐于铜镜前,帐内柔华烛光之下,我这绝艳的容颜越发诱人,冰雪寒玉,晶莹如雪,甚至还透出一种虚幻的光晕。
我一时对着镜中的自己感叹,人的一生,只有长度,没有宽度,谁都不能预见生死,可能短暂瞬间而逝,也有可能大难不死,又或是死后重生。
就像如今的我,下一刻会是什么样的人生,我是无法预见,我只知道下一刻我要迎来的是一场我自己也无法预见生死的风波。
我此时甚至还在幻想,明日旭阳升起时,我是否还可以像今夜这般安然无恙的坐在帐篷之中看着自己这张世人称赞的倾城之貌。
二日过后,事情却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保住了这条命,却令战天睿深陷危险之中。
粮仓己毁,军心大乱,战天齐与旗下四名奇将各带一路人马,封锁整个边疆,将边疆通达北漠的每一条道,无论是水路,还是山路,全都布下了天罗地网。
二日了,仍是没有任何的消息,战天齐雷霆大怒,军心大乱,士气大跌,整个军营之中笼罩的都是杀气腾腾。
天色渐晚,暮暮沉沉,军营之中早己点起火把,星火点点,但是整个军营的气氛却是越来越沉重。
二日前军营之中突发大火,有人特意纵火焚仓,粮仓被一团烈火烧得所剩无几,所有人都看傻眼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所有的粮草都化为了灰烬。
我双手拧得紧紧坐落在帐篷之中,想着所有可能发生的后果,心中的阴霾越来越盛。
我让春兰去打听战天睿的情况,可如今己过了二柱香的时辰,还不见她的身影。
想到这里时,我手上一用力,戴在手腕上的珠琏全断落在地上,不祥之感顿时如潮水涌上,再无法抑制心中恐惧。
我陡然拂袖,欲要将面前散珠拾起时,春兰喘着大气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己顾不了手中的散珠,一并全扔在了地上,起身紧张的问道:“事情如何了?”
春兰微微看了一眼我脚边纷散的散珠,抿唇道:“九爷被收押了。”
战天睿竟然被收押了,如何是好?
“那你可知九爷说了什么?”我的声音明显己见颤抖,可还要让自己力持平静。
她再次抿唇摇了摇头,“九爷就是因为什么也不说,所以八爷一气之下才将九爷收押的,其实在八爷的心里,一直都不相信是九爷勾结北漠太子烧毁粮仓,可有令牌这个证据在,八爷军纪严谨,面对三军绝不能徇私枉法,听说今日还对九爷动了军法。”
是我的大意害了他,本以为此事全能推至北漠人的身上,可如今却适得其反,反倒令战天睿背上了通敌毁仓的罪名,纵然他是堂堂的九王爷,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战天齐心有偏袒也只是有心而力不足。
可战天睿为何一字也不肯说,这事情他分明不知情,可为何不反驳,以他的性子又怎会让人如此冤枉他?
我咬了唇,忍住心中的惊痛接着问道:“动了军法,他伤得重么?”
春兰皱起的秀眉更深了,“一百军棍,九爷身子金贵,养尊处优,想必现在也是皮开肉绽了。”
我脚下一个不稳,直直往后退去,好再春兰眼明手快的拉住了我,“小姐……”
“我没事。”我忍住心中情绪向她摇了摇头,挣开她的手,坐回了方才那个令我坐立不安的位子之上。
“八爷现在在何处?”我接着问道。
只闻她一叹,“八爷对九爷动了军法后,就一直将自己关在帅营之中,谁也不让进。”
我便坦白她扬了扬手,“我知道了,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借着案上摇晃的烛光,我目送春兰掀帘离去的背影,我终于将心一横,心中己有了决定。
我微微起了身蹲下,把地上的一颗一颗散珠一一拾了起来,每拾一颗,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事因我而起,就让我来结束吧。
雨水从帐篷如注流下,帘外雨幕如织,天际黑云沉沉,又过了一日。
我立在帐篷帘前,披了风氅,仍觉得阵阵阴冷,而那个黑衣萧索的身影也隐约浮现在了眼前。
思绪聚然间回到了三日前的夜晚,那个无可回避的宿命和真相!
昨夜皎月悬挂空中,我一身夜行衣随着勾月在云影中缓缓穿行的方向偷入了我窥探己久的军中粮仓之中。
我还未将手中的燃油洒满整个粮仓,突然一丝气息从我耳边拂过,待我警觉回头之时。
傲恒一身夜行衣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此时他还扬着不屑的笑意,“你终于来了。”
我一脸的惊诧,警惕之心让我不自觉得环顾四周,静下心来想要倾听这里还有多少人的气息。
他竟然一个随从也未带,他竟然敢只身一人独闯战国军营,这是不要命了么?
“你为何会在此?你不是回北漠了么?”我心急一问。
他带笑的抢过我手中的燃油,轻看了我一眼,“还不是心里不放心你。”
我微微心里一怔,他对我的心意我不是不清楚,那日越顶峰上,战天齐设下埋伏围剿他,令他痛失两名大将。
战天齐的心思他根本就早己猜到,却还是答应去帮我救灵馨,这从情于情于理我都该放在心里。
我微微垂下了眸,声音带着几分愧疚之情,“我与你之间己两清,而且上次救灵馨之事,我……”
“我不怪你。”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暗邃幽深的眼底没有一丝可以解读的情绪。
我心里一酸,心里百感交集,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燃油,低斥了一声,“你快离开这里。”
他只身一人来到军营之中,只是为了不放心我,而我不想再连累他,此事不管能否躲过,但至少能由我自己来解决,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我己经走不了。”他唇边淡淡一笑。
我不解他话中的意思,皱了眉,“你武功高深,心思细密,军营外定是安排了人接应于你,如今趁着无人发现,你又怎么会走不了?”
他的眼神微微转深,略一思索,似是在揣测我话中的意思,半响后,一字一句的开口,“你以为我会放任你一人在此烧毁粮草么?我虽不知你为何要如此,但起码你这般做确实如你所说不会给我带来影响,反而还会有助于我,现在我旗下己失两名大将,那无坚不催的铁网己不成气候,短时间内根本就找不到两人来替代那失去的两名大将,战天齐的心思我明白,他下一步便是挥军北上,我北漠无力可挡,面临的便是国破人亡,唯有冒险烧了这军中粮草,这一战我北漠才能有缓和的机会。”
听他字字句句道来,而我心里愧疚之意更甚,心内一叹,“可我今日之举并不是为了你。”
“不管你为了谁,你对北漠这份恩情,我傲恒代表北漠国人心领了,所以你赶快离开,接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他的眉心,忽而就栖上了一抹情愫,眼底的暗色的光影那样沉。
我定眼看着他,摇头扬了声音,“不行,只要烟火一起,三军便会一涌而上,你想逃出这里并非易事。”
他暗黑的眼眸深处,现出些许震动的神色,忽而唇角露了笑,“到了此刻,你还能担忧我的性命?”
听得出他话中的欣喜之情,我不免让他误会我话中的意思,轻轻的转了眸,“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连累无辜,你快走。”
“我都说了己经来了不及。”语罢,他从袖中以最快的速度将火折子打开,扔至面前的粮草之上。
瞬间茂密的杂草一沾火苗就冒起了浓烟,再加上了先我一步浇上的燃油,顿时噼里啪啦的燃起了,从一点火光化作了一团来势汹涌的熊熊大火。
我根本就来不阻止,仿佛一瞬间内心所有的思绪因这团火突然来临深深的凝结。
突然肩上一紧,“嘶”的一声,他将我身上的夜行衣一寸不露的撕扯了下来扔至大火之中。
我仍愣忡在原地,望着着那熊熊大火窜上半空之中,我的双手开始不止颤抖。
“还不快走……”他一声低斥狠狠的撞入我的心头。
我身子猛然一颤,这才反现视线范围内己浓烟弥漫,接踵而来的便是军营之中的号角声,惊呼声,示警声,“着火了……着火了……有敌情……粮仓着火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真想死在这里么?快走……”他眸中闪烁着火光喝斥道。
我几乎是用全部的意志力来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却没有办法止住,心底那越来越甚的冷意慌乱不断的往胸口上窜,“那你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还会再见的。”他唇边妖孽一笑,顺间飞身而起,聚然间己消失在了那片浓烟之中。
我暗压住心中的慌乱,还不趁着这片浓烟光离这里,否则让人发现,那便是自投罗网,好再傲恒想得周全,将我身上的夜行衣烧毁,这样便可以让我在慌乱之中制造出正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模样。
我不知自己是在什么样的慌乱之下窜出的粮仓,我只知道火光越来越大,营中叫喊声也越来越大。
我还未来得及回头,一片火光清晰照亮了陌刀耀人的光泽,刀剑交击的金鸣声,阵阵击响刺痛我的耳膜。
我胃中因浓烟翻涌不已,我压抑着想要呕吐的冲动,力持镇定,额际汗滴而下,牙关轻颤。
接着耳边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吟直捣耳中。
一个念头极快的闪过我的眼前,傲恒……我捏紧领口,暗暗告诉自己,他不会有事,不会……
我直觉想捂上耳朵,手却麻涩酸疼,不听指令地发颤,想要闭上眼,偏中魔似的直视前方,瞳中忠实的记录下那一片血雨腥风。
“外边风大,小姐小心着凉。”是春兰上前为我拉下了帘子,她的到来打断了我眸中所有的回忆片段。
眸中那一片熊熊大火渐渐消失,耳间的刀剑交击的金鸣声,撕心裂肺的惨吟也在渐渐的化作一丝飘渺。
我自恍惚中收回思绪,回眸看了看她,她脸上神情沉重,这二天又有几个人神情不沉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