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兰,你随我来!”
我轻拉了她的手进近案前,轻轻的从案前的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副画卷。
此画是我连夜凭借脑中的一丝记忆作出来的一副京城花灯时节的画。
“送给你的,快打开看看,看喜不喜欢?”我笑着将手中的画卷递向她。
她微微一愣,终是眸中带着不解的接过我手中的画,在手里慢慢的展开,突然只见她那双水眸一点一点的放大。
“小姐这是画的何处?简直太美了!”她惊诧问道,双眼一瞬也不离手中之画,看来她是极喜欢的。
我看着她眸中的喜爱与向往,内心一丝愧疚之意窜上,我说过,我要带她回京,带她去看京城最美的花灯节。
可如今,我只怕是做不到了,昨日连夜仅凭自己的记忆为她画了这副京城花灯图,只怕如今我也只能以此图来实现我对她所说的话了。
“这就是京城的花灯节,我凭记忆画了出来,虽然笔下功力不足,但至少己经很贴切京城的花灯节了。”我依旧保持着面上的笑容。
“真好看,春兰之前就听镇上的说书先生说起京城花灯节的情景之时,我就在心里幻想着那个美丽的画面,不过今日小姐画的可比我心中幻想的美多了。”她一边笑着,一边还轻轻的触摸着画上那些五颜六色的花灯,一时之间爱不释手。
“你喜欢就好,这是送给你的,你先把它收好,如若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带你去看京城最美的花灯。”我暗自在内心一叹,酸楚之意早己蔓延至心头,可依旧还是令自己笑着,因为我只能笑着。
“多谢小姐。”她欢快的对我道了谢。
可这谢字却让我听来如此的沉重,再看向她面上的那些发自内心的笑容,我的心也开始一点一点的收紧。
我极力的压抑着心头的酸楚之意,微微挪开了步子,转了身,倾听着帐篷外的雨声,越来越小,越来越细了,雨停了,一切也应当要有个结束了。
“八爷现在在何处?”我轻轻的问道。
身后的春兰随即轻轻一叹,“八爷还是将自己关在帅营之中,不许任何人入内,己经两日未进滴米了,若是再这般下去,只怕……”
她心中所顾虑的话没有说下去,我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不断上涌的情绪,转了身,轻拉她的手,放柔了声音,“如今军心涣散,八爷绝不能倒下,春兰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小姐想让春兰帮你什么?”她神情微带着紧张的边问,边一手将手中的画轻轻的收了起来。
我微微勾起唇角,柔声说道:“教我做一道清粥,我想给八爷与九爷送去。”
春兰面容微微一愣,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唇边马上就绽开了一道芙蓉。
今夜的月亮躲入了云层里,渐渐的雨也停了,可凉风犹在,夜色如漆中,军营之中摇曳的火光指引着方向,我一路穿过几个帐篷,脚下己是主帅营。
我微微顿下了步子,营帐内灯影摇曳,营帐外尚青云的身影渐渐向我靠近。
“属下见过王妃。”尚青云还是如往常一样,对我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他原本话就不多,战天齐应该就是喜欢他的性子,才将他一直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我端着清粥在手,面上淡然笑着扬袖,“尚将军在此守了二天二夜,定是很辛苦,这礼就免了吧。”
“多谢王妃。”他在我扬袖之下起了身,重回了他坚守的位置。
我明白他此举的意思,面上淡然犹在,“本宫要入内,尚将军可是要拦本宫?”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稍稍看了我的眼,而后低眸答道:“属下怎敢拦王妃大驾,只是军令在身,恕属下无礼了。”
“尚将军军令在身,本宫不会为难将军,只是这营帐,本宫今日也要入,至于将军是否要执行爷的命令,将本宫斩杀在此,就看尚将军手中的宝剑了。”
我带笑微微扬了声音,脚下轻迈了步子,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顿了下来,眸光落在他紧紧握着的长剑之上。
他霍然向我面前迈了一步,手中长剑的金黄剑穗闪过我的眸前,他双手抱拳,一鞠作辑,“王妃……”
他还是挡了我的去路,鉴于我的身份,他眸中己然闪过了一丝犹豫。
我便微微将手中的清粥收紧了一些,面上依旧笑着,“将军不必为难,本宫在这里向将军承诺,只要手中清粥送到爷的面前,本宫自当会给将军一个交代,只是本宫还是想试问将军一句,何以大局为重?”
他面上微微一怔,似乎在眸中闪过几个念头,从他那一闪而过的顾虑之中,我己猜到了他此时无言以对。
我淡然微微上前迈出了步子,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我还未停下,他便有些不适的往后退了一小步,手中金黄色的剑穗被风微微吹了起来。
这阵风也同时吹起我额前的一缕发丝,待到风过,发丝轻轻的归于额前之时,我接着淡然的开了口“九爷被收押,八爷己两日滴米未尽,若是在此时八爷也有了不测,军中无主帅,必定大乱,而此刻本宫只是想要看着八爷用了这碗清粥,将军心中也定能想到,只要八爷用了这碗清粥,那将是稳定了此时军中的大局,纵然本宫违抗军令,被将军斩杀于此,本宫也虽死犹荣。”
他应当是注意到了我此时的眼神,剑眉紧皱,眸中转而细想,恍然大悟,立即垂眸拉开了手边的帐帘,“王妃说得极是,是属下愚忠,王妃请……”
尚青云当然知何以为大局为重,我随着他掀起的帐帘,一步一步进入帐篷之中,一眼便见到战天齐负手立于左侧的烛台边上,恰好那个位置能清楚的看到半空中微微隐现在云层之中的勾月。
看到他阴冷憔悴的侧颜,我默然驻足,欲要福身行礼之时,他的一声怒吼而来,“出去……”
随即便是摇晃的烛台被他一手掀于地面,烛火脆弱的跳动了几下,终是逃不过被熄灭的厄运。
幸好帐营之中有八处烛台,灭了一处,营中的光亮虽微微弱了一分,可并不影响我能清楚的看见他面上的冷怒。
二日未进滴米,他还能如此威风凛凛的负手立于此地,看来,民间那神话般的传闻确实是真的。
我并没有因为他的生怒而退却,而是淡定自若的向他行了一礼,“见过爷。”
“尚青云竟敢违抗本王的军令。”他似乎对我淡定自若的行礼,脸上的怒火更甚,负立于后腰之上的双手己在微微的收紧。
“尚将军对爷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军令是我逼迫尚将军违抗的。”我平静的回答着他的话,可掌心己微微泌出了冷汗,一颗心也在直直下坠。
“出去……”他再一次怒声赶我走,挥袖间一块令牌落于我脚边。
这块令牌我当然熟悉,我曾费了不少心思,将它从它主人的身上偷走,而后便想利用它来混入军营接近粮草,没有想到,它虽然没有派上用场,却因为我的大意令它遗失在那夜烈火之中,虽然被烧毁了一小半,可依旧能清楚的看出它的主人到底是谁?
此时我微微从不慎落至我脚边的令牌之上辙回双眸,刚一抬起,便撞入一丝冷眸之中,好不容易压抑住情绪的内心也随之冷得一颤。
“爷恕罪,我放下清粥立即就出去。”我又重垂下眸,伸手拾起地上的令牌放在我手中的托盘之中,不顾他冷眸的轻轻的走至桌前,放下手中的托盘,令牌连同托盘中一碗清粥全被我放在了桌上。
我虽然背对于他,但亦能感觉到他的冷眸盯着我的灼热感。
听着身后一步一步向我靠近的沉重脚步声,我心里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谁让你做这些的?”声音极冷的从身后而来。
我微微转身,他恰好向我伸了手过来,距离有些近,那双冷眸就近在咫尺。
我内心一怔,下意识欲要往后退一步时,他向我伸来的那只手竟丝毫没有触碰到我,而是直接跃过我的腰间,将我身后桌面上的令牌握在了手里。
我微微心下一叹,而他只是定定的看着我,暗邃幽深的眼底里除了冷还是冷。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避不让的直视他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的答了他的话,“爷己二日滴米未尽,我实在担忧爷的身子,便下厨为爷做了些清粥,第一次做这个,也不知合不合爷的味口。”
我顺手将放于桌面的清粥端在手中,轻轻的递至他的面前。
他似乎深看了我的一眼,而后眸光落在了我手中这碗清粥之上。
停顿了半响,他终是伸手接过我手中的清粥,我身边一阵轻风而过,他跃过我的身边,临桌坐下。
我也随着他微微转了身,眸中正呈现着他一口一口用着清粥的画面,心里微微有了一丝暖意。
“爷觉得味道如何?”我笑着问道,不知为何,到了此时此刻,我依旧还是想多争取一些与他相处的时间。
“味道一般,将就着喝吧。”他没有看我,手中稍顿了一下,声音依旧淡淡。
我不知自己还能找什么样的话题与他多相处一些时间,今日之举,只是因为心中突然有一丝错觉,想试着以一个妻子的身份给他做一道清粥,看着他用下就足矣。
他既然用了,那我也该离开了。
我伸手端起托盘中的另一碗清粥欲要转身之时,他突然出声伴住了我的脚步,“余下的一碗是要准备送去给何人?”
“给九弟准备的,还望爷恩准。”我轻轻的答道。
他的眼神聚然一冷,“如你所愿了,如今粮草己毁,边疆连连征战,就算想要再筹集粮草也要一月之久,一个月时间北漠太子足以找两个人出来替补那死去的两名大将,重组铁网阵,所以你保住了战天麟,保住了他的太子之位。”
我不语,心里一阵讥讽而过,突然之间觉得想笑,是那种带着刺痛的笑,可笑意终是不能外露,只能藏在心底。
可一双眸却开始灼热得疼,己经多久了,多久眼睛中没有这种灼热辛酸要流泪的感觉了,我自己都快记不起来了。
是五年,十年,还是十五年……
我以为这种感觉这辈子我也无法再体会到了,没有想到,它会来得如此之快,还未到十五年,它便悄悄的来到了我的身边,连我自己似乎也是在恍惚之中迎接它的到来。
他眸中的冷一点一点的转深,似乎还带着从未有过的紧崩,“去吧,给他送些粥去也好,让他吃饱了好上路。”
我窒住,抬眸问道:“你要治他死罪?”
他霍然起身,满面愠怒,“勾结敌军烧毁军中粮草,还不够治他死罪么?”
我的身子一分分僵冷,咬了唇,迎上他的目光,“爷难道就没有想过,此事也许根本就不是九爷所为。”
他抬眸直入我的眸中,暗黑的眼眸深处,一丝震动的神色,慢慢的变得沉了下来,沉得几乎令人窒息,“可惜只有你一人为他辩护,如今连他自己都己经默认了,我如何救他,如何救他?”
桌面猛的震动,他投拳重击于桌面,我心上聚然一紧,想要上前查探他的手是否没事。
可他却突然的扬声笑了起来,那丝笑分明是痛的,而且像是痛到了骨子里。
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粮草被毁,所有的计划都被打断,如今最亲近,最信任的九弟也被他亲手收押,傲恒一日抓不到,战天睿的性命就岌岌可危。
他虽然不相信此事是战天睿所为,可他身为三军主帅,战天睿对此事毫无反驳之心。
他恼,他痛,他失望,所以他用绝食来折磨自己,来惩罚自己,来责备自己。
甚至他恨,恨自己抓不到傲恒,无法给三军一个交代,恨自己身为军中主帅,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了。
我陡然哽咽,万般辛酸痛意在这一刻让我的声音有了颤抖,“我知道,爷要亲手治九弟死罪,心里比任何人都痛。”
他止了带着痛意的笑,眼底的怒色在一道闪烁的眸光而过后,化作了无奈,“这么多年了,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中,只有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我的性命,也只有他可以让我知道信任两个字在我的世界里始终还是存在的,可如今我不但救不了他,还要亲手治他死罪。”
我的手心有引出了粘湿感,我依旧颤抖的伸出了手,将那碗他还未用完的清粥重重的端了手里,突然间觉得好沉,好沉。
“粥快凉了,爷赶紧用了它吧,我还得给九爷送粥去,迟了怕是粥也凉了,那就不好喝了,九爷那张嘴素来挑剔,我这是第一次做粥,味道本就一般,若是再凉了,只怕想让九爷开口,那就更难了。”
我微微浅笑着将这些话全部说完了,也该是要离开的时候了。
突然手上一紧,托盘中的清粥微微晃动了一下,是他紧紧的拉住了我的手,我却不敢抬头。
“我送你去。”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少见的急迫。
我的心头传来一阵绞痛,痛得几乎让我无法再淡然的挣开他的手。
我终是垂眸摇头,声音力求平静,“不用,爷若是去了,我可不能保证九弟是否愿意开口了。”
我将手心的粘湿顺着裙边擦干,止住那丝颤抖,附手一点一点的将他紧在我手腕上的手掰开,那触指的余温盘绕心间,肌肤之间的触及己染上了满心的忧伤……
我暗自咬牙,痛也好,哀也好,无论怎样?我都不能选择。
让我意料之外的竟是他不让,反而力度抓得更紧了。
我不明他的意思,直到手腕之上他的一丝颤抖从我手上不停的传来时,我几乎从他的颤抖中猜透了他的心思。
在那一刻,我抬起了眸,看着他眸中一点一点在收紧,我笑了,“爷还有何要交代的?”
他的目光由最初的冷涣散转变为一丝丝迷离,顺手从衣架之上取下他的披风,“地牢寒气重,把它披上吧。”
我笑着点头,伸手欲要取走他手上的披风之时,他竟缩了回去,忽而伸手再度握住我的双肩,令我转了身。
而后肩上一丝温暖袭上,他将披风重重的披在了我的肩上,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他身子的温暖也随即而来,他自后将我环抱在怀里,半响,一句话也不说。
我轻轻的闭上了那双灼热的眼,我怕我会脆弱,我会恨,我会怨,我会哭,我会舍不得。
突然随着身子上一松,我的整颗心沉下深渊,失落,害怕,慌乱,不舍……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让我化作一丝坚强的睁眸,继而坚强的头也不回的迈出了步子。
我一路走出了主帅营,凉风袭来,我伸手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只想要保留着披风上的那丝温暖,不让它随风而逝。
直径步入战天睿被收押的帐篷处时,左荣立候在帐篷外,他向我行了礼,却未阻挠我入内。
我掀帘而入,战天睿依旧僵硬地坐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我步步靠近他,可他似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脑海里根本就其他人的存在。
我的胸口一阵撕痛而来,可还是挨着步子向他靠近。
这一丝靠近的动作让他收进了眼里,只见他双腿微微一颤,想要站起来,努力之下仍是站不起。
一百军棍又岂是他这个养尊处优的王爷能够承受得住的,衣服上己是血迹斑斑,那每一条,每一处深深的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放下手中的清粥,上前扶住了他。
他却用力甩开了我的手,方才那双目光呆滞的眸中乍现一丝寒意,“谁让你来这里的?”
我收回了手,将一丝颤抖藏入袖中,淡淡一笑,“你不想见到我么?”
他无力的坐回了原处,语气淡淡的溢出简单的四个字,“离开这里。”
我轻轻转身,将那碗放于桌面的清粥端在手中,边走近他,边向他问道:“我为何要离开?”
他抬眸看着我,苍白如霜的面容之上若隐若现一丝担忧,“不要再执拗了,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我心下一沉,果然让我猜对了,他只字不提,对污蔑通敌烧毁粮草一中丝毫不反驳,他是刻意的。
刻意在为我顶罪,是我低估了战天睿的心思,一直以为他只是个闲散王爷,原来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让他稳稳,牢牢的收在眼底。
可如今这个傻瓜宁可放弃这个闲散王爷不做,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要。
情愿为一个利用他的小人的顶罪,我该笑他傻,还是笑他竟为了我宁愿付出自己的性命。
他叫我离开,越远越好,我又如何离开?
离开这一桩罪责,我便要愧疚一生。
我压抑着心头的丝丝情绪,仍是带着笑的将手中的清粥送至他的面前,“这粥还热着,九弟尝尝,看味道如何?我亲手做的,还是第一次做,也不知能不能入九弟金贵的口。”
“拿开这些东西,赶快离开这里。”他眸中怒意腾腾,这是他第三次怒言让我离开。
“九弟不喝了它,我又如何离开这里。”我心中一阵酸楚,百般滋味涌上心。
他剑眉紧皱,深看了我一眼,有些忍痛的向我伸手过来夺过我手中的清粥,三下便让一碗清粥喝了个干净。
“行了,我己经喝了,快走。”
接着便是“哐啷”一声响,他咬着牙将手中的碗掷碎于我的前方,几片碎片飞至我的裙边。
我微微蹲下身子,将裙边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拾进托盘之中,有那么一刻,一阵刺痛袭上手指,腥红的血流了出来,而我却只是闷哼了一声,任由那些血一点一点的流至我的手心。
“你……”他欲言又止,分明是看到了我手上腥红的鲜血,可他却不敢再出声关心我,他怕他的关心会让我不能马上的离开这里。
结果是他错了,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离开。
我将碎片全部都是拾了起来,这才感觉手上的粘湿感令我有些不适,微微将手藏在衣袖之中转身向他重新走了过来,面上依旧带着笑,“既然九弟喝饱了,那我们就聊聊吧。”
他眸中一颤,对于我的出耳反尔,眸中的怒意更甚,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我己主动的坐在他的身边。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伸手抓住我受伤的手,眸中一丝痛意而过,连忙从自己那血迹斑斑的衣服之上撕下一块小布料包在我的伤口之上。
那触指的余温一点一点的触及我的心间,带动了内心的酸楚与痛意,我暗自咬牙,尽量不让自己的双手颤抖。
接着他带着几分痛心,几怒意的说道:“你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听不懂本王的话么?还是认为现在本王成为了阶下囚,你可以完全不将本王的话放在眼里,让你走,你非旦不肯走,还要弄伤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保护自己,爱惜自己。”
他一字一句,直入我的内心深处,我心如刀绞,悸然盘旋而上地窜进心底,可我还是带了笑回了他的话,“第一次听九爷在我面前这般说话,原来你还有生怒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放荡不羁的九爷这一生都只会笑, 不会怒,我甚至很向往九爷所过的生活,虽然身在皇家,可从来不争不夺。权势,地位,名利,这些还不如佳人美酒来得痛快,这样一个风度翩翩,俊逸潇洒的人,为何偏偏会为了一个利用他,陷害他,敢做不敢当的小人而不顾自己的性命?”
他手上一抖,在最后包扎完毕后,他抬眸狠狠的看了我一眼,“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她是谁?”我咬了牙,扬了声音。
他眸光一丝暗沉而过,转眸一个字都未吐露出口,而是极力的想要站起来,几次跌撞之下,他终于吃痛的站直了身子。
在他想要迈出步子之时,我先他一步,抢在他的脚下,与他面面相视,四目以对,喉间的声音己近颤抖,“说出来,九爷,我求你说出来,求你……”
他的眼神微微转深,似是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伸手握住我的双肩,颤抖着咬了牙,“华蝶衣,你不要命了?”
我心头一软,暗然的笑了,“得九爷用性命相护,这份情我心领了,如若九爷因此事有了任何不测,我这一生都不会心安,与其活着生不如死,倒不如一死来得干脆。”
他因我的话顿了一顿,幽黑的双眸深处,一丝震动的神色在眸中窜起,紧在我的肩上的力度一点一点的松开,直至失落无力的从我肩上滑下。
他转了身,拖着疲惫无力的脚步重回了床榻之上,声音里还带着痛意与愧疚,“我应该阻止你的。”
“多谢九爷当日没有阻止我,这样至少我在死之前还能在你面前保留一点颜面,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那些伎俩在九爷面前根本就不值得一谈,我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真的骗过了你。”我唇边凄凉的笑着,眸光定定的看着他那一步一步吃痛挨着步子的身影。
“只要你不承认,你就不会有事,更不会死。”他突然霍然的转身扬起声音,眸光深邃的看着我。
我抿了唇,半响才重扬起唇边的笑意直直的看着他,“为何一直要帮我?竟然这次连自己性命都不顾,你知道么?我不承认,你就会死,你死了怎么办?宫中的如妃娘娘怎么办?她在宫中默守了这么多年,虽然不得圣宠,但至少在她的心里,她还能对你这个儿子有所期盼,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死了,她又该如何活下去!”
他将我的话一字一句收在眼中,脚下步子不稳,一个踉跄,狠狠跌至床榻之上,眸中一丝浅泪渐渐闪烁。
终是被我一语击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愧疚,如妃娘娘性情温和,在那你争我夺的宫中,如妃娘娘的心酸是谁也无法体会的,如若此次再失去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儿子,她该如何活?
“我记得我娘亲曾与我说过,她这辈子就算什么也没有了,只要有我,她就能活下去,不论怎样,她都会好好的活下去,这是一个娘亲的心声,我想如妃娘娘心里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你不能死,你得活着,若是你还能记住我,就让八爷给我留个全尸吧,这样我到了黄泉还能有眼睛看着你们。”我的声音开始变得飘渺,好似回到了儿时。
回到那个满天繁星的夜晚。
我记得那年是我五岁的生辰,正当我兴高采烈要跨进内庭向父亲母亲讨要生辰礼物之时,还未来得及出口喊他们一声,就听见母亲的哭泣声隐隐传来。
我愣在原地,面上的笑容也止住了,接着便是哐啷一声裂响,惊得我眼泪水顺流而下,可我却不敢哭出声来。
我掩着嘴,不让自己的哭出声,耳边依旧接二连三的响起裂碎声,我心里害怕极了,忍着抽泣声移步到了一个角落之中。
接着便只听见娘亲一声撕心肺的悲泣,“华荣,你瞒得我好苦,好苦……”
“敏儿……”父亲的声音苍凉无力。
“我不要再听,不要……”娘亲哭着疯狂的跑了出去,父亲愣在原地,竟然没有去追她。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娘亲哭泣,后来我在院子角落里找到了她。
她明明就哭了,眼睛都红,可她看见我靠近,却还要牵强的告诉我,说她没有哭,方才只是风沙吹进了眼睛里。
虽然我那时才只有五岁,可我却知道,娘亲是不想让我看到她脆弱的一面。
从那以后余下的几个月里,她一直把我圈在怀里,生怕我离开她。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她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要与我离别的气息,只是她不知离别竟来得那么的快,那么决绝。
十二年了,都己经离开我十二年了,她过得还好么?
我多想见她,哪怕远远的看她一眼也好,可如今……
“原来真是你。”声音寒凛的自身后传来,就像一阵风一样,一瞬间将我眼前面画吹得一点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