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架上有少量的积雪，落下时发出的轻微响声，却好似千斤重，直直地敲在林婉心上。
看着林婉那垂着头不语的样子，林业雄竟然生出了一种快感。
由于他是正面对着林汐，所以林汐可以将他的面部神情尽收眼底，自然看得到他那种得意。
其实林汐有些理解不了林业雄的心理。
虽然林婉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是养育了那么些年，他以前那么喜欢林婉，怎么现在就见不得她好呢？
“我觉得这人就是变态。”林恩骏小声嘟囔，“自己过不好，也见不到别人过得好。”
林汐哼笑了一声：“林恩骏，有你这么说你爹的？”
“嘁。”林恩骏不想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几人身上。
按照正常地流程来说，林业雄不是应该将林婉的手放在贺耀先手里，然后祝福吗？
现在这几个人是个什么情况？
林业雄笑得很灿烂很灿烂：“贺家这么大的家业，要是结婚的话，当然要论门当户对是不是？”
贺耀先的手在林婉肩膀上摩挲，好像是要用这样的方式给她无声的安慰。
“婉婉是您的女儿。”贺耀先这话说得意有所指。
林业雄连连摆手，高声道：“不是不是，她可不是我的女儿！”
像是一颗重磅炸弹扔进了深水区，激起了万丈波澜。
“哗”的一下子，人群中炸开了锅。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说出来了……林婉瞬间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
高跟鞋晃晃悠悠，使得她几乎都有些站立不稳。
贺耀先的眸光一下子冷冽了下来：“林先生，这就是您要说的？”
“是，你可别不信，我这里连亲子鉴定证明都有！”林业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看样子还真是做足了砸场子的准备。
林婉现在不敢抬头去看贺耀先的表情。她无法想象，贺耀先在知道自己隐瞒了他那么长时间后，到底是怎样的心理。
她觉得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在不断用力，似乎就要将她的肩膀给卸下来。
下边的人不停地窃窃私语，林业雄冷哼一声：“大家应当都不知道，林婉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是我前妻和别的男人生的种！根本就不是我林家的女儿！”
傅如雅重婚的事情在这个圈子里边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原来这林婉竟然也是傅如雅和别人生下来的？
一时间，许多人看着林婉的目光，都是那么的别有深意。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林恩骏压低了声音问着林汐，“在这个关头将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他就这么见不得林婉好过？”
林汐眨眨眼：“被逼的。”
林恩骏一愣。
“林业雄有多爱面子，众所周知。这么长时间他都没将林婉的事情说出来，就是怕自己面子上挂不住。然而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肯定是被威胁了。”
“是谁？”林恩骏追问。
“不知道。”
人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还好在座的大多数都是有头脸的人，也没人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所以气氛也没有那么的不可掌控。
最激动的应当就是贺云和贺母了。
尤其是贺母，她本来就看不上林婉这个儿媳妇，现在倒好，索性直接成了私生女？
这么想着，贺母急忙冲了上来，将林婉一把拽走：“这婚不结了！”
依照他儿子现在的身价和以后的发展前途，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林婉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配不上。
林婉被贺母那么大力一甩，踉跄后退两步，不小心踩住了婚纱的裙摆，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她急忙拽住那只胳膊，慌乱地看向扶着她的人。
林梓妍？她这么好心？不是恨不得自己出丑吗？
“二姐，小心一点。”林梓妍用力扶着林婉，关切地笑。
想到之前这个人对自己的威胁，林婉一把甩开了她，自己站定。
林梓妍顺手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默不作声地站在林婉身后，认真扮演着一个伴娘的角色。
贺母紧紧拽着贺耀先的胳膊，急声道：“听见没，你不许和这个女人结婚，她配不上你！”
贺耀先不吭声，只是安抚地拍着贺母的手。
林业雄也补充：“贺夫人说的没错，林婉不是我的女儿，和你们家根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林业雄！”林婉的一声嘶吼，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凄寂的苍穹。
这是林婉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林业雄一时间有些怔楞。
“就算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但是我也尽了二十多年的孝道，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林婉的眼眶因愤怒而发红，鼻翼翕动彰显着她内心滔天的怒火。她现在是全力克制着自己，才能不和这林业雄同归于尽。
她心心念念盼了那么久，她后半生所有的依靠，竟然毁在了她父亲手里？
她设想了一千种情况，提防了许多的人，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最后的问题竟然出现在林业雄身上。
简直……忍无可忍！
贺耀先曾和她说过，他生平最厌恶两件事——欺骗和背叛。
她曾经不止一次要和贺耀先坦白，但是终究不敢。
想不到竟然是在今天这个场合，被人以一种如此难堪的方式揭露了出来。
她宁愿当初自己坦诚，也好过如今，矢之众地。
无论如何，她知道，今天的婚是结不成了。
她要嫁入豪门的愿望，就此破灭。
气氛陷入了一种僵持的诡异。
林汐不禁想，难不成贺耀先真的这么恨林婉，明明知道她的身世却不说，就是为了在这样的场合下，让她如此难堪？
这恨意还真是深。今天的这个打击对于林婉来说，绝对是毁天灭地的。
林婉垂着头站在那里，早已泣不成声。
她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华贵的婚纱上，随后坠落而下，不留任何痕迹。
就仿佛是她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
在场的的都是明眼人，从林婉如今的态度也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的身世早已心知肚明。却什么都不说，显然就是为了嫁入豪门。
一时间，鄙夷、不屑、轻蔑、漠视的眼神，宛如一团团火焰要将林婉燃烧殆尽。
雪花再次落下，落在身上，冰冰凉凉，却再也激不起林婉的任何反应。
时间好像就此静止，又好像过了很久。
林婉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拉了起来，很温暖的手掌。
她怔怔地看着白色西装袖口的那个华美的水晶袖扣。
“林先生，如果您要说的就是这个，那我知道了。”贺耀先满含磁性的声音宛如世界上最动听的音符，徐徐响起，“感谢您今天送婉婉出嫁，您的任务完成了，请便！”
林业雄虎躯一震，一时间再难回神。
林梓妍飞快看了一眼贺耀先，复又不动声色地垂下了头。两条描摹精致的黛眉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紧紧蹙起。
“您要说的事情，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只不过怕婉婉不高兴，一直没有告诉她。如今您今天在这里说出来也好，婉婉是谁的女儿也没有关系，反正她以后是我贺耀先的妻子就是了。”贺耀先这般说着，用右手给林业雄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很明显的逐客令。
贺耀先的意思是……依旧要和林婉结婚？
这个决定宛如今天的第二个重磅炸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事到如今，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林婉隐瞒在先，而且如今的林婉也确实配不上贺耀先。就算是婚礼就此终止的话，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
这人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耀先，你还要结婚？”贺母不可置信地问他。
贺耀先点头：“妈您先下去坐吧！”
说着，他又转头看着牧师：“继续。”
林婉怔怔地看着贺耀先，整个人好像是在云端，飘飘然然，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别哭了，妆花了。”贺耀先侧目看着她，笑得倾世温柔。
脸上冰冰凉凉，林婉已经分不清脸上的那些，到底是自己眼里的泪，还是天上落下的雪。
“贺耀先先生……”
“等一下！”贺耀先打断了神父的誓词，“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即将成为我妻子的人。”
林婉心下一颤。
贺耀先做了个手势，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大屏幕上，放出了一个视频。
是用林婉的照片拼接而成，涉及到她各个时期。由婴孩到幼童，到少女再到成人，将林婉的整个成长历程，完全展示在了人们面前。
视频有声音，是一个男声缓缓地诉说着情话。很容易便可以听出来，这是贺耀先的声音。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个视频的制作到底是有多用心。
视频很长，很温馨，很引人入胜，宾客们看着看着早已入了迷，而林婉在一边，早就泣不成声。
贺耀先的用心出乎她的意料，尤其是他在知道了她不堪的身世后，还愿意敞开怀抱来接纳她。
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彻骨柔情面前，都溃不成军。
林汐的视线由那个画面，转移到贺耀先脸上，见他也正认真地看着屏幕。
这一刻，林汐相信，于娶林婉之事，贺耀先绝对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