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是被一阵细碎的哭声吵醒的,她隐隐约约听见身畔有人握着自己的手,在低低地啜泣。那样隐忍而难过的哭声,令她心头一阵阵发酸。她听了半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睁开眼来,缓缓瞧清了那个伏在自己床沿哭泣的女子的脸。
“若……若华,你怎么了?”
极轻的一声,却蓦地惊醒了哭泣中的女子。
若华猛地抬起头来,被泪水浸润过的明眸中盛满惊喜之色,怔了怔,她才反应过来兴奋道:“辛夷姐姐,辛夷姐姐你醒来了!”
听她一喊,守在殿外的众人纷纷涌了进来。
茫然睁眼看了半晌,辛夷方有些反映过来,她的目光淡淡扫过围在床前的众人,漾开梨涡浅笑道:“你们都在啊。怎么一个个看着都垂头丧气的,难道是我又教你们担心了么?”
瑶姬第一个扑到床前来,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坏丫头,你可吓死我们了。好端端的,做什么为了一个哑巴丑女跟自己过不去。你也不想想,一个丫头不见便不见了,有什么大不了?可倘若你出了什么事,却教我们如何是好?”
倘若瑶姬不提,辛夷一时之间未必能想起福宜的事。听见她提起福宜的语气充满不屑,辛夷眉心微颦,似有不悦之色,但终究只是平和问:“福宜,还是没找到么?”
若华忙递了个眼色给瑶姬,一面宽慰道:“哎呀,或许是那个丫头一时玩心起,躲到哪里玩儿去了呢。姐姐才醒,万万不能为此伤神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回头以眼神示意妙凝和卷碧将煎好的药端上来,她接过用勺子搅动轻轻吹着,含笑哄道:“姐姐,这是北冥仙君亲自看炉子给你煎的药,你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呢。”
辛夷原本见了浓黑不见底的药汁一脸嫌恶之色,但听了若华的话,又不能拂了北冥的面子,遂点头道:“拿药来,我喝就是。”
见她如此配合,众人都很高兴。
玉奴领人来到辛夷坞时,未曾料到辛夷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苏醒,一时间却有些尴尬,“玄女安好。”
又向在场的诸人请安问好。
辛夷在若华和瑶姬的搀扶下倚靠着软枕坐在床头,和气道:“玉奴姐姐不是一向不离师尊身侧的么,眼下忽然到访可是有事?”
玉奴神色不郁,福身道:“回玄女,事情是这样的。王母近来为了您生病的事一直忧心,心情郁结,所幸前几日有若华公主在身边相伴说说笑笑,倒是能开解不少。王母眼下身畔寂寥,是以吩咐卑下来请若华公主到瑶光殿去小住一阵。”
“我不要去!”
蓦地一声,惊呆了殿内诸人。
玉奴眼底闪过一丝惊怒之色,但碍于在场诸位贵人,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辛夷侧头打量了若华一眼,见她眼底满是戒备恐惧之色,知晓必是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遂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傻妹妹,师尊喜欢你,想让你到瑶光殿侍奉,原是你的福分,你该欢喜感恩才是。便是你一时舍不得我,不愿此刻离去,只须说明就好了。师尊是个明理的人,难道还能强拉了你去不成?好了好了,你既不愿去,留下陪我作伴就是。师尊那里,我自会去回。”
如此一番说辞,柔中带刚,却是四两拨千斤地为若华推辞了王母的要求。
玉奴不是个糊涂的,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一时面色微变,急声道:“玄女万万不可,此番王母召唤若华公主乃是懿旨,不可随意推拒的。”
辛夷笑吟吟地回望她,道:“玉奴姐姐,怎会是随意推拒呢?我不是说了,会亲自去回师尊么?还是姐姐觉着,我这个玄女说的话分量不够,不足以让你回去向师尊复命?”
虽则往日玩笑惯了,但关键时刻,主子便是主子,奴婢便是奴婢。这个道理,玉山的所有仙婢们懂得,玉奴就更是心知肚明。
听见辛夷轻描淡写一句反问,她立即跪下道:“玄女息怒,玉奴断断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王母有命,玉奴实在不能不从。无论如何,今日之事,请恕玉奴得罪。来人,将若华公主带走。”
如此一声冷喝,却是断无商量的余地了。
瑶光殿的众仙婢得令立时便上前去拉人,浑然没有一丝忌讳的意思。
终究是在玉山,王母下令拿人,即便若华再大胆也不敢当面反抗,遂泪眼汪汪地望向辛夷伸手道:“辛夷姐姐,辛夷姐姐。”
眼见若华被人拉走,满脸含泪地望向自己求助,辛夷不由怒极,扶着瑶姬的手下床道:“好大的胆子,真当我这个玄女是死人了么?当着我的面,便敢对我的妹妹这般拉拉扯扯?谁知背着我的面时,你们又会如何苛待她?”
玉奴上前挡在她和若华中间,赔笑道:“玄女有病在身,如何能动怒呢?此番之事,原只是一桩小事。不过是王母看重若华公主,要留她在身边伺候一阵罢了。这可是天界人人期盼的恩典呢,如何能说得上是苛待?玄女虽在病中,可也须得谨言慎行啊。”
辛夷二话不说,便给了她一记耳光,而后径直推开她,将浑身发抖的若华护在怀里,冷冷睨着众人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日若是若华自己不情愿,则谁来也休想带她走。倘若有人不服的,便只管和我要人好了。我倒是要看看,这玉山之中有多少人是目无尊上的?”
“玄女,你……”
玉奴一向在王母跟前侍奉,地位就比旁人高些,说是半个主子也不为过,何曾在人前受过此等羞辱?眼下偏偏是辛夷打了她,若换了旁人,她立时便要翻脸的。可偏偏是王母唯一的爱徒,她亦唯有忍气吞声了。
瑶姬眼见气氛凝重,连忙站出来唱和道:“哎呀,都是素日相好的姐妹,何苦弄得这般剑拔弩张?说到底,不就是王母想让若华去侍奉一阵么?眼下这丫头一心牵挂着辛夷的病,只怕是脑子还没转过来呢。玉奴姐姐何苦与一个小孩子计较?不如这样,待一会儿我们细细劝一劝她,待她想通了,我再亲自送她过去可好?”
若能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但玉奴想着王母临行前的再三嘱咐,终究不敢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