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歌徘徊四望,忽的仰首悲怆大笑,却并没有多做纠缠,而是就此转身平静离去。只是他离去的背影看上去是那样的孤清伤心,一步一个脚印,缓缓离去。
就连一向与他最为不和的紫霄都没有上前去为难他,因为就连紫霄都觉出,这个记忆中一向意气风发的男子竟也有如此伤心萧索的时候。
一瞬间,就彷佛苍老了一生。
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悲凉身影,紫霄忽然间就觉得庆幸,庆幸自己与辛夷并不是天生的对立身份,用不着有朝一日面对这种爱而不得,只能扼腕放手的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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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便是半年的光阴无声流逝。
在王母与紫霄的悉心照料下,辛夷的心疾终于一日较一日地好转起来。就在半个月前,她已经从昏迷的状态中苏醒,再也无须躺在玉簪湖底的水晶棺内靠灵药与灵力的灌注来维持生命。她被接回到自己熟悉的辛夷坞去静养,虽则气色看上去仍旧有些苍白,但较之半年前的半生不死,已是好了太多。
但辛夷天性喜欢热闹,如何受得了被拘束在一个小小院落里,不能动也不能跳的痛苦。在她的再三哀求下,王母终于松口,允准瑶姬与凝碧等一向与她亲厚的人进来陪她说话解闷。
原来这半年,在王母与紫霄的严密保护下,外界并无人得知辛夷重病昏迷的消息。就连亲近如瑶姬一流,亦在王母的警告下对此事三缄其口。比起外间的人,她们其实也对辛夷的事知之甚少。
第一个来到辛夷坞探视的,自然是与辛夷关系最为亲厚的瑶姬。
见到那个歪在花阴湘妃竹榻内面容苍白的女子,瑶姬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她蹲在辛夷跟前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她瘦得皮包骨的手腕,哽声问:“辛夷,你究竟是怎么了?这半年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会憔悴成这副模样?”
那些贴身服侍的仙婢们听见了瑶姬的话,亦忍不住纷纷转脸默默垂泪。
倒是当事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嬉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我这副身子骨有些不好,陈年的老毛病了。只不过这次病得厉害了些,这才被师尊和紫霄给拘起来,着实养了好些时日。你不知道,我可是闷坏了,好歹求了师尊半日,她才肯放你们进来看我。”
听她顽皮性子一如从前,瑶姬忍不住破涕为笑,指着她道:“你呀你,偏这样的胡闹,半点也不教人省心。你可知这半年来,我和诸位姐妹们,为你担了多少心么?只是碍于王母威仪,谁也不敢来打探消息。如今一见你这幅模样,我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说罢,她便又捂着帕子哭起来。
辛夷不由唏嘘,吃力地抬手抚着她的后背宽慰道:“傻丫头,我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你又哭个什么劲儿?难不成你是盼着我不好才开心么?”
瑶姬立时气恼地抬头,“胡说什么呢?我怎会盼着你不好,我是心疼你没地儿说呀。”
见她如此关切自己,辛夷亦不由红了眼眶,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们对我的好,对我的心意,我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半年我被师尊拘着哪里也去不了,心中又何尝不记挂你们?好在眼下我的病已大好了,只须再将养些日子就能如从前那般,和你一起比试练剑。到时候,你们可得让着我点儿。”
瑶姬忙不迭地点头:“你放心,我们必定让着你。”说罢,却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辛夷亦跟着笑,“这样才对嘛,就是要开怀地笑,哪有来看病人却自己哭个没完的?”
听她这样一说,瑶姬始觉出有些不好意思来,她忙抽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擦干净脸,又细细问起了辛夷的近况。
“这些天你的心口可还疼么?吃的什么药?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倘若你有什么要求是不方便对旁人说的,便只管告诉我,我一定尽力为你办到。”
听她这般事无巨细地关怀起自己的饮食起居,辛夷心中真是说不出来的感动,她忙掩住瑶姬的口道:“好瑶姬,我这里一切都好,什么也不缺,你不必为我操心了。倒是你,我这骤然一病,少不得要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心里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瑶姬跺一跺脚,彷佛是有些气恼道:“傻丫头,你都这样了,还一心记挂着我那点小事做什么?难道在你心中,我便是一个重色轻友,不顾好姐妹死活的人么?”
辛夷一怔,随即笑起来:“瞧你,我不过才说了一句,你就这样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欠了你多少钱呢?”
她这是成心逗自己开心,瑶姬又如何不懂得,当下亦不点破,她只是扬一扬下巴道:“我和你们玄女许久未见,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你们暂且退下。”
谁知卷碧和卷碧等人面面相觑,竟动也不动一下。原来她们是奉了王母的旨意,片刻也不能离了辛夷身畔,只恐这段时期有意外出现。
可这些瑶姬却是不知道的,见她们不为所动,不由沉下脸道:“怎么,打量着本公主身份不够,使唤不动你们了?”
卷碧和卷碧等人不由跪了一地,惶然道:“公主殿下恕罪,卑下等绝无这个意思,只是……”
是辛夷出声为她们解了围,她拉一拉瑶姬的衣袖道:“罢了,此事不怪她们,是师尊下了命令,不许她们离开我身畔片刻。”
顿了顿,她侧脸淡声道:“好了,瑶姬不是外人,有她陪着我说会儿话,倒能让我稍稍开怀些。你们暂且退下,回头师尊若问起,自有我一力承担。”
见辛夷发了话,卷碧和卷碧不敢违拗,只恐引起她生气倒教病情恶化,遂恭敬地退到了花阴三丈之地外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