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掀开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说道：“公子，这几天城外办春社，这些都是去城外赶春社的，人太多把路都给堵住了。”
“春社？应该很热闹吧。”欧明宗问道。
“很热闹。”碧荷点了点头，说道，“几乎半个京城的人都会去的，烧香的、拜佛的、登高的、逛集市的，做什么的都有，比我老家的庙会都还热闹些。”
欧明宗从善如流地说道：“那么，我们也去瞧瞧吧！”虽说从书上了解了不少，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是时候该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了，她想道。
“可是……”碧荷吓了一跳，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欧明宗，在这之前，欧明宗可有一年多没有出过门了。她愣了一下，才说道，“公子，以您的身份根本不用去那种场合，需要什么吩咐一声，派个小厮去买就是了，何苦……”
欧明宗回头看着碧荷，直到碧荷在她的目光下渐渐地噤了声，欧明宗才说道：“都已经出来了，顺道去看看又能如何？”
“是。”碧荷知道她动了怒，也只好应声，随即却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可是，现在根本来不及准备，出行的路线，在哪里停、哪里歇息、哪里用膳……”
“随意逛逛而已，哪来的那么多破规矩？”欧明宗皱起眉头来打断了碧荷的地话，说道，“欧家都去爵这么多年了，你们还以为自己是哪家王公贵族呢？欧家现在只是普通老百姓，知道了吗？”
青莲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公孙汲，听到里面对话的公孙汲暗暗地点了点头。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青莲欠身说道。
欧明宗撇开了头。
马车随着车流挤挤挨挨的出了内城，往城西方向走了约有半个时辰，路边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道理两旁店铺混杂林立，穿华裳的、穿粗布的，什么人都有，各种马车、轿子也多了起来。行人也就不认得什么皇亲国戚了，避让的速度很慢，马车到了这里已经谈不上什么速度了，而周围的侍卫们也无法再围着马车了。
欧明宗看着帘子外热闹而拥挤的街道，心里竟然颇有几分怀念，便大大方方地掀了帘子问道：“公孙，这是到哪了？”
“这里是崇华里。”公孙汲弯下身来答道，“前面不远就是崇华寺了。”
崇华寺是欧家长期供奉的寺庙，旁边紧邻整个大夏朝的国寺——迦兰寺。方才青莲和碧已经计划好行程，欧明宗要在崇华寺上香、用斋饭，午后出去城西山登高，在欧家的西山别苑中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回京城。欧明宗看附近果真已经有许多卖香蜡佛器的店铺了，便向公孙说道：“这路上越发拥堵了，找个地方把车子停下来我们走着去吧，免得一会儿再被什么人阻住了。”
“是。”公孙汲应了。
他向其他的侍卫们吩咐了一声，马车转向一条偏僻的小巷子，在一间小院子的后门处停了下来。也不知道他跟那院子里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人便同意他们将车子停了进去，又留了两三个人看车子。
“多留几个人吧，我就一个人，你们这么多人跟着也太扎眼了。”欧明宗又说道，“碧荷、青莲你们两个女儿家不好到外面抛头露面，就在这里守着就是了，我身边就让文锄、画犁两人跟着就是了。”
这一番话让一群丫鬟、侍卫都愣住了，目光不解地看着欧明宗，好像不认识似的。
欧明宗知道她的表现与她的前身不同，让这些人意外了。但她不在乎，这些人才是应该来适应她的人，不然，这一辈子束手束脚的还不如不穿过来呢！她的目光不闪不避，坦然地任由他们看着，不一会儿，他们也就接受了。只碧荷、青莲两人有些不甘，碧荷说道：“文锄、画犁两个笨手笨脚的，哪里侍候得了公子？”
文锄、画犁两人不服气，连忙表忠，说自己一定会小心侍候。
“就这样吧！”欧明宗笑着做下了决定，随后便转身慢悠悠地往外走，也不管其他人要不要跟上去。
青莲忙看向公孙汲，说道：“公孙大哥，公子他……”
公孙汲却打断了她的话说道：“青莲，别问那么多，听命行事。”说完，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跟着自己一道出去。
青莲张了张口，又停住了。
终于不用隔着帘子偷看，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看这京城了！虽然还是跟着不少尾巴，但也总算是个进步。欧明宗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慢悠悠地走在街上，一会儿看看这家铺子，一会儿在那个摊前驻足，跟路旁闲逛的少年们没什么两样，公孙汲没有开口，其他的侍卫、小厮们自然也不敢催促。
一路行来，欧明宗并没有看到路上有乞丐、流浪汉之流，所见之处都一片繁华、富庶，即使在这条鱼龙混杂的街道上，不管是华服公子还是布衣老汉，或者是路边玩着杂耍卖面的小贩都是笑脸迎人，倒真有几分书中所说的盛世样子，不过，这到底只是冰山一角，欧明宗还不敢给这个世界下任何定义，她也依然还是一个旁观者。
“少主要买什么东西吗？”跟在欧明宗身后的文锄忍不住问道。
“非得买什么东西不可么？”欧明宗问道。
文锄连忙摇头，说道：“当然不是，只是，小的看少主一直看着街上的这些人笑，可小的怎么看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欧明宗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唇角一起勾着，脸上也带着微微的笑意，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我在看人，他们每一个人，包括你们几个脸上都有一样东西。”
“什么？”文锄愣愣地反问道。
“活着。”欧明宗说道，“我看这些人，他们脸上有笑容、有喜悦、还有怒气……那都是因为他们活着。”或许因为已经死过了一次，她现在对这些生命的气息特别敏感，心中也好像有种什么东西叫嚣着要迸发出来一样。
这不是废话么？死人还能站在街上？文锄听了欧明宗的话却觉得她说的越发玄乎了，目光不由得看向了公孙汲，却见公孙汲目光直愣愣地看着欧明宗，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欧明宗一样。
怎么连公孙汲都变得奇怪起来了？
欧明宗没去看他们的表情，信步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脚步习惯性地在古玩、字画之类的摊子前停留。
一个年轻书生打扮的男人站在一个卖古玩的小摊子前，举着一只玉制笔海发问道：“多少钱？”
那笔海的样子十分精美，有半尺来高，上面镂空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喜鹊登枝的图案，只是玉色的颜色有点奇怪，乍一看是奶黄色的，看起来又似乎有点发青，上面还有几处褐斑。看来非常精美，就连欧明宗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小贩见楚翊常发问，连忙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公子您真有眼光！这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心爱之物，后来做了陪葬品，最近才出土的，至今已有四百多年了，您看这成色、这玉浸、这做工！您是识货人，我也不敢在您面前唬弄，您就开个价吧。”
书生便有些犹豫起来。
欧明宗见他为难，便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二两银子。”
“二、二两银子？”书生和小贩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来。那小贩看欧明宗年纪小，便说道，“小公子您可别在这里信口开河，上了年头的老玉哪有这个价的？在那些古玩铺子里没有五十两是买不到的，而我这里，低于四十两也是不卖的。”
欧明宗笑着上前，说道：“若是真的老玉那自然是买不到的，但是，上了年头的老玉玉色浑浊如有云霞遮眼，但这玉虽然偏黄偏旧，却仍然通透润泽，而老玉的浸斑是如墨入水一般一丝连不断，而你这玉上的斑点明显是人工做出来的。”欧明宗说着从楚翊常手里接过那笔海闻了一下，见没什么异味便也放了心，又说，“所幸还不是假玉，因而，二两银子足以！”
那小贩这才知道遇上了行家，只得悻悻地说道：“就算是新玉，也不只二两银子吧？”
“这种玉料……”欧明宗曲起手指敲了敲那笔海，说道，“既非翡翠亦非和田玉，正因为不是什么有名的玉料所以才会被用来做假的老玉吧？这种玩意儿，你的成本最多是一两五，给你二两还有可以赚五钱银子，也算公道了。”
可是，五钱银子怎么能跟四十两比？那小贩瞧了一旁的书生一眼，说道：“我说不过公子，那不卖了还不行？”
书生皱一下眉头，向欧明宗说道：“公子，这只笔海我实在是十分喜欢，与是不是古玉无关，若是您肯割爱……”
欧明宗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小哥，你知道卖假货是什么罪名吗？”
“那……”那小贩见眼前几人气度不凡，料想他们非富即贵，也不敢跟他们硬碰，不由得急了，目光开始往别处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