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微煜嗔怒地看了黄瑞一眼，说道：“你倒是聪明！”
黄瑞干笑了一声，说道：“奴才哪有皇上聪明？皇上心里只不过是转不过弯来罢了！若皇上愿意听听奴才的想法，奴才就说说。”
仓微煜哪里听不出来他这是要为欧明宗求情？心里虽有抵触，却也忍不住想知道黄瑞的想法。他犹豫了一阵，睨了黄瑞一眼，说道：“你说！”
“皇上您平时总把欧明宗姑娘当作男人，早就已经习惯了，现在虽然知道她是女儿身，但心底对她的印象还是没变，所以您当然想不通！”黄瑞不无得意地说道，他停了一停，笑着凑到仓微煜耳边，一脸神秘地说道，“您把她的想法换成姑娘家的心思来想，可不就通了？”
仓微煜还是没有明白过来。
黄瑞只得化暗示为明示：“皇上，您还记得敏贵妃刚刚进宫那阵子，外头有传言说欧明宗为敏贵妃买醉伤神么？当时奴才也不相信，眼下看来大约是确有此事，只不过不是为了敏贵妃，而是为了皇上您罢了！”
“胡说！”仓微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你没听见她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她女扮男装是因为不想做皇后么？”
“那可是她十年前的想法呀！况且，不想做皇后也不代表不喜欢皇上。那时候她才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也没有见过皇上，又不知道打哪里听了些不好的传言，所以才不稀罕那皇后的位置。”黄瑞笑了一下，又说道，“奴才记得是皇上登基以后，她陪荣国夫人进宫看太后才见着皇上的吧？那时候，皇上虽然封了她三品侯爵，但只要继续韬光养晦，也不至于被卷入朝下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吧？若不是当时对皇上动了心，她一个女子，何必牵涉到朝政中来？何必找来穆氏姐弟？又何必为皇上出谋划策？又何必随皇上去南疆？差点一条命都搭在那里了！”说着，他摇了摇头，感慨道，“说句诛心的话，奴才冷眼瞧着，这皇宫里除了敏贵妃同欧明宗姑娘一般不在乎名位之外，谁不是冲着后妃们尊贵的身份来的？”
仓微煜的表情明显动摇了，看着竟然比刚知道欧明宗的真实身份时更加不敢置信：“可朕怎么就一点也没看出来？”
黄瑞说道：“若是能轻易看得出来，她又怎么能瞒得了天下人这么久？”
仔细想一想，似乎也只有这样解释才合理，仓微煜想起长久以来的误会，气怒之余，却也十分怀念两人合作无间的默契。一时间，他的脸色复杂极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也是，她那张脸一向能骗人。”
黄瑞小心地观察了一阵，心慢慢放回肚子里，说道，“要奴才说呀，真是难为她了，明明对皇上一片痴心，却总是要看着皇上跟敏贵妃卿卿我我，宁愿受敏贵妃埋怨也要撮合你和敏贵妃……奴才虽然不懂男女之情，现在想来，她平常总是笑眯眯的，有谁又知道她心里多苦呢？”
“可是……”仓微煜虽然已经被说动了，一时间却还转不过弯来，只是一颗心却仿佛被剧烈地冲撞了一下。他挣扎半天，说道，“若是如此，那天她就应该跟朕说！”说完，他却忽然愣住，如果当时她这么说了，事情又会变成怎样？
大约……他会更加震怒吧！
“这……”黄瑞已经说了太多，也不敢把话全都说了，故意犹豫了一下，说道，“奴才就不清楚了，或许欧明宗姑娘毕竟是个女子，不好说出口吧？”
“不。”仓微煜摇了摇头，说道，“她不是一个平常的女子，满朝文武也比不上她的才华和胆气，这样的女子自该是傲然的……”而且，她了解他，所以，她不会让自己落于更难堪的境地。
他沉默下来，黄瑞也静默地侍立于一旁。
第二天早朝议完国事，仓微煜照例问了一句：“众卿可还有事要奏？”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于是便可以宣布退朝了。中书舍人楚翊常却忽然从队列中站了出来，朗声说道：“微臣有事启奏。”
“楚爱卿有何事？”仓微煜问道。
楚翊常说道：“是关于前镇国公、太子太傅欧明玥以女子之身冒名受爵、为官之事，此事早已传至民间，种种流言四起，百姓们议论纷纷，再拖延下去恐怕有伤国体，还请皇上早下决断。”
话音一落，整个朝阳殿忽然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除了楚翊常以外的人都噤若寒蝉，生怕自己被仓微煜的怒火波及。仓微煜也有些惊讶地看着楚翊常，好一会儿，他的神情沉静下来，说道：“那依楚爱卿之见，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仓微煜竟然没有发火？群臣之间又是一片哗然。
楚翊常又说道：“欧明玥其罪有三，一为欺君罔上，二为违乱纲纪，三乃悖逆伦常；但其大功亦有三件，一，举荐贤才有功，二，组建神弩营有功，三，辅助皇上平逆王、南疆之乱有功。依微臣看，功过正好相抵。”
费存正身后的吏部尚书站了出来，说道：“回皇上，楚舍人所言不妥。欧明玥虽然有功，但不过是为人臣子应行之事，而君臣纲常乃是我大夏立国之根本，容不得半分动摇，岂能混为一谈？”
韩沧城见状赶紧站了出来，说道：“吏部尚书这话就有些过了，那欧明玥不过是一个女流之辈，哪里动摇得了国本？反之，三王逆乱、西越侵掠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
又有户部尚书怒气冲冲地站了出来，直斥韩沧城道：“韩将军此言差矣……”
楚翊常打断他的话，说道：“欧明宗虽然女扮男装，但原先也只是在自己家里掌管家业而已，甚少出现于人前。自皇上登基以后，易维啸把持朝政，三王暗中谋逆，西越蠢蠢欲动，正是国家处于危难之中，她才渐渐涉及朝政，急民之所急，忧君之所忧，以无职之身尽心竭虑为皇上出谋划策。当时局势复杂，她女扮男装也是情非得已。后来，皇上平定南疆之乱回京，封欧明宗高官厚禄，当时的情形各位大人们也看到了，欧明宗主动放弃一切封赏，欲携全家人归隐山林，对权势利益未曾有半分贪恋，试问各位喊打喊杀的大人可能做得到？”
“这些不过是为了逃避国法罢了！”吏部尚书怒气冲冲地说道，“此女犯下如此弥天大罪，若皇上还不予以严惩的话，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如她这般？皇上以后还如何教化国民？如何堵天下悠悠众口？”
目前已升迁至兵部侍郎的刘衍之站了出来，说道：“回皇上，方才吏部尚书说到教化一事，微臣倒是想起家前的一件小事。微臣家中侄儿顽劣不爱读书，但自从欧明宗的事情传开以后，侄儿向微臣说道：‘欧家一个弱质女流尚有辅国之才，我堂堂男人难道不如她？’从此以后便开始发愤读书。微臣不敢以此事说明欧明宗一事有助于百姓教化，但想必也不至于有说防碍吧？”
朝中文武百官分成了两派，双方各自站好位，你一言我一语地地争论起来，直从天色微明到日上三竿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仓微煜听得头晕，好一会儿才说道：“众卿所言都有道理，欧明玥此人的功过已成事实，无须再论，朕所忧虑的是如何处置此人？罚她，她是有功之臣，不罚，却又让她逍遥法外，众卿可有良策？”
费存正那一派的人马自然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有人说满门抄斩，有人说斩欧明玥一人，其族人流放，还有的说连欧明玥一起流放。韩沧城这些的人却都往轻了说，比如罚没家产之类的话，但他们也都知道，欺君之罪不可能如此轻判。
楚翊常却说道：“皇上还未下旨，欧明玥现在仍然是镇国公、太子太傅的身份，首先应该削去欧家爵位，夺了欧明玥的职务才是。”
“楚爱卿所言有理。”仓微煜点了点头，命人拟旨虢夺欧明玥的封号
楚翊常这时忽然撩袍跪下，说道：“微臣有一事相求，万望皇上成全。”
“你说。”
“微臣年纪二十有五，至今未曾娶妻纳妾，愿娶欧家之女欧明玥为妻。”楚翊常说着叩下头去，“求皇上下旨赐婚以成全微臣一片心意，若微臣能与她结为夫妇，自当以礼法约束，必不让她再做出有违纲纪之事。”
欧明玥纵然是千错万错，但毕竟只是一个女子，若嫁了人自然是有丈夫管教，便与他人无关了。在场的朝臣虽然都很意外楚翊常的举动，但这些人精们反应得也很快，这样不仅仅可以化解，这的确是一个将一场混乱消弥于无形的好办法。
已经位列司空的马志全这时候站了出来，笑呵呵地说道：“这个法子不错，坏事变成了好事，官司变成了喜事，既拨乱反正，又彰显了皇上的容人之量，想必天下百姓都是喜闻乐见的！”
连马志全都这么说了，那些喊打喊杀也不禁犹豫起来，逐渐也有几个原本中立的人站出来赞同楚翊常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