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养好之后,欧明玥才知道夏芹所说的情形真的存在,乾元殿就有好几名宫女对她充满了好奇,私底下谈论着她做过的事情暗暗惊呼,和夏芹调换也不过是为了能凑到她身边说几句话而已。但更多的人却觉得欧明玥伤风败俗,见有人往她身边凑便冷嘲热讽了一番,双方各不相让,这才吵了起来。
仓微煜便冷哼了一声,朝着欧明玥扔了个眼刀。欧明玥心里一寒,只假装没看见。仿佛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仓微煜一滞,心中邪火更盛。
跪着的宫女中有人悄悄地抬起了头,见仓微煜一脸怒色地看着欧明玥,便大着胆子抬起了头,说道:“回皇上,婉晴所言不实!管理殿中器物的差事原本应由正六品司设女官管理,而欧明玥不过是一介不入流的宫女,按规矩只能做园中洒扫及浆洗等苦役,通常是不允进殿的,分明是婉晴姑姑有失……”
“住口!皇上面前哪容得了你大放厥词?”黄瑞喝断了她的话。
仓微煜却看向婉晴。
婉晴从容不迫地叩头一拜,说道:“回皇上,规矩确实如此,但先前皇上曾吩咐留欧明玥在乾元殿侍候,奴婢只是依皇上之命行事。而欧明玥姑娘自伤好以后一直谨守本分,在差事上也十分细致周到,并无半分过失,请皇上明鉴。”
连以行规蹈矩著称的婉晴都出言维护她,仓微煜不由得有些意外。
那宫女犹不死心地说道:“皇上千万别相信婉晴所言,今日之事全因欧明玥而起,她一人挑拨得乾元殿上下不合……”
仓微煜自然不屑于跟这样一个宫女计较,但神色却是一冷,黄瑞原本就注意着仓微煜的神色,这时连忙下令:“拖下去、掌嘴。”
两名内侍拖着那宫女从欧明玥身旁经过时,那宫女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久,就响起“啪、啪”的声响,中间夹杂着哭泣的声音。那声音单调而枯燥,光着听着便让人觉得双颊发疼,但欧明玥却连一点同情的想法也生不出来,她现在又有什么立场去同情别人?
“看来,乾元殿也不适合你。”仓微煜看着欧明玥,声音清冷仿佛不带一丝感情。
欧明玥低垂着头,说道:“奴婢听凭皇上处置。”
“黄瑞。”仓微煜唤道,目光却没有离开欧明玥,待黄瑞迎上来便问道,“朕的贴身宫女还有缺吗?”
黄瑞一愣。按规矩,皇帝身边是应该有贴身宫女的,但仓微煜却一个也没有要,现在这样问他又是什么意思?他一时拿不定主意,犹豫地说道:“有,不过……”
“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朕身边做朕的贴身宫女,朕在哪你就在哪!”仓微煜说着又冷笑了一声,说道,“朕倒要看看,你还怎样翻出大浪来!”
“奴婢谢主隆恩。”欧明玥不卑不亢地叩首。
仓微煜转身就走。
黄瑞松了一口气,上前扶起欧明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让她跟在最后头。
同心殿那边早得了消息,齐齐整整地站在门口接驾,穆锦锦也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站在正殿外头。仓微煜远远地瞧见她似乎要行礼,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了过去扶起她的双臂,佯作不悦地说道:“朕不是说过免了你的礼吗?双身子的人了,也不顾着自己的身子。”
穆锦锦这几个月丰腴了不少,气色红润,仓微煜的话只是让她笑了起来,不自觉地用上撒娇的语气,说道:“嬷嬷们让我在屋子里好好养着,一会儿说外头暑气太重,一会儿说晚上风凉,要不是皇上来,我连门都出不了一步。”
仓微煜心里那点不悦早在见到穆锦锦时便烟消云散了,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样子心中便是一动,忙携了她的手往屋里走去。
穆锦锦转身时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却是跟黄瑞等人候在一处的欧明玥,她的动作便滞了一下。欧明玥发觉她的注视,微微地扯了扯唇角。
“怎么了?”仓微煜回过头关心地问道。
欧明玥在乾元殿的事穆锦锦也知道,想了一下便觉得欧明玥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穆锦锦便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仓微煜也发现她看的是欧明玥,眉头不自觉地一蹙,然后牵起穆锦锦的手走进内室。两人在紫檀木镶大理石的圆桌旁坐了下来,凝玉带人沏了茶,端上了点心、水果,仓微煜便一本正经地将摒退左右,待人一散,他便搬着凳子坐到穆锦锦身边,伸手去摸她隆起的肚子,说道:“他今天乖不乖?”
“今天闹了一天了,不然嬷嬷们也不会这样拘着我。”穆锦锦低着头,一脸怜爱地看着自己的肚子,却没说一句好话,“将来一定是个调皮捣蛋的!”
“朕的儿子怎么会调皮捣蛋?”仓微煜佯怒地看了穆锦锦一眼,但心里不免有些担心,问道,“太医今天来过没有?怎么说的?”
“说是正常情况。”
仓微煜放下心来,看着穆锦锦越发得莹洁得如珍珠一般光润的皮肤,越看越喜欢,瞅着左右无人,便凑上去轻啄了一口。正低头轻抚着肚子的穆锦锦一怔,抬起头却正对上他使坏的嘴唇,他看着她怔然的样子不由得一笑,顺势将她抱坐到自己的腿上。穆锦锦想起仓微煜自从南疆回来以后便没有再去过其他妃嫔处,她怀孕以后从不曾跨越雷池却也天天来看她。别说他是一个可以拥有三宫六院的帝王,便是现代一夫一妻制度下的男人都很难做到,她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少不得便由了他。
室内的气氛变得暧昩起来,两人厮混了好一会儿,但毕竟顾及着孩子没有继续下去,趁着凝玉来请膳的时候便分开了。晚膳后,仓微煜因有国事还没有处理完,又怕自己万一忍不住伤了孩子,便要回御书房去。结果,穆锦锦送他出去,他却拉着她的手嘱咐个没完,后来又索性拉着她到御花园里逛了一圈,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把她送了回来。
穆锦锦被凝玉她们脸上的笑容调侃得满脸通红,晚上睡觉的时候脸上却挂着深深的笑意。
隔了几天,妍妃过来串门时说了一番话,才将穆锦锦从蜜糖罐子里捞了出来。她的神色与平时大方爽利的样子大不相同,一坐下来神神秘秘地问道:“贵妃姐姐,你怎么还能如此悠闲?难道没有听说那件事?”
“哪件事?”穆锦锦不怎么感兴趣,但在除去费荣萱的时候,妍妃帮了她的大忙,她无论如何也得应付几句。
“皇上身边收了贴身宫女的事!”妍妃说道,“要知道,皇上身边贴身宫女的位置应该有四个,御前尚宫,御前尚仪,御前尚功,御前宫正,都是从三品的。可自皇上还是太子时就没有用过贴身宫女,登基之后这四个位置也一直悬着。当然了,皇上偶然想起要添个宫女在身边也无可厚非,更没有我等置喙的余地,可是……”她的话说得又急又快,到这会儿偏偏又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看着穆锦锦说道,“偏偏是那样一位,叫人可怎么放心呢?”
穆锦锦想到那天跟在仓微煜身边的欧明玥,便说道:“你是指欧明玥?”
妍妃连连点头。
“她曾是本宫的义兄,先前也曾在同心殿侍候,有她在皇上身边,本宫觉得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穆锦锦说着端起旁边的花茶轻啜起来,心里却对妍妃的言行有些不悦。
“姐姐!”妍妃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先前女扮男装犯下欺君之罪,皇上在气头上时曾对她喊打喊杀的,可最后不也没拿她怎么样吗?太后娘娘要处置她还是皇上亲自去救回来的。”说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后娘娘到底是真罚还是假罚还是不一定的事呢!”
穆锦锦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她原本也在怀疑欧太后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欧明玥的身份,后来又觉得没有理由,但现在妍妃这么一说,好像有些事情就能想得通了。
妍妃见穆锦锦面露沉思,唇角便抽动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道:“她在您这里,在康宁宫里,甚至在乾元殿皇上都觉得不顺眼,依我说,把人随便往浆洗房一扔不就完了,偏偏皇上把她弄到身边才觉得安稳。她女扮男装的时候便能哄得皇上什么都听她的,现在皇上又将她放在身边一天十二时辰不离左右,时间长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她现在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低等宫女就能如此,以后皇上再封她个什么,有了权势,还有其他人的活路吗?”
穆锦锦不由得多看了妍妃一眼,说道:“你别忘了,她原是皇上追封的皇后,若她想要这种东西,何必女扮男装?”
“话不是这么说。看她以前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便知道了,从庶民一路爬到太子太傅的位置,说她毫无野心谁信?现在朝堂的路断了,她若还想往上爬,便只有一条路……”妍妃见穆锦锦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眼里不禁露出几分失望地神色来,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妹妹我是早已经失宠了的,不过是看着姐姐您宽厚,在您手底下过日子总比别人要好得多,所以这才来提醒姐姐几句,若姐姐觉得妹妹说得不中听,便全当妹妹我没说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