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微煜当然不是疯了,他也仔细想过,却越想越觉得这是一条一举数得的妙计。
一来,他已经听那些大臣们的话立了皇后,大臣们自然找不到理由再将他们的人安插进宫,二来,这皇后不过是一块牌位而已,不用担心她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三来,他还可以用此事来彰显自己对开国太祖的敬重,也算是尽了孝道,没准还能驳个至仁至孝的名声……
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件事做铺垫,他之后大概能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清静,仓微煜光是想就觉得妙极了,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如果有人看见的话,就会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颊边有一对俏皮的酒涡,看起来更加没有皇帝威严了,不过,若是哪家姑娘见到了肯定是会芳心大动的吧!
事情却并没有仓微煜想得那么简单,第二天的早朝上,文武百官听到仓微煜这个决定之后果然十分震惊,随后便分为两派。以中书令易维啸为首的一方人马支持这个决定,毕竟他们这边已经有了个易太后了,再多一个皇后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而以定国大将军秦孰先为首的一方人马则坚决反对,秦家跟易家在朝堂上分庭抗礼,而秦家所差的只不过是一个太后亲戚的身份罢了,不过这些当然不足为外人道,明面上的理由当然是为了仓微煜着想,大夏的天子,又不是找不着媳妇,为什么要跟一个已经死了的女子冥婚?
双方人马毫无疑问地吵了起来,吵到了最后双方有志一同地请仓微煜圣裁。这事不由仓微煜决定也就罢了,到了他手里还能有第二种结果吗?总之,此事议了一个多月,封后的圣旨还是下到了欧家。
欧家先祖曾获超一品安国公的爵位,欧府也是按照安国公的品秩由内务府敕造的,其华贵程度等同于亲王府。
园中东北角一进带有苏州园林风格的院子里有一个人工修建的荷池,一座架高的石桥连通了水池两边的回廊,石桥蜿蜒曲折,间或还有些高低低的台阶,直把一座小巧的八角凉亭托得高高的,远远看上去好像是浮在半空的一座凉亭一般,站在这凉亭中可以看见对岸一座三层小楼和院子外头偌大的花园。
凉亭里,一名清瘦的少年正斜倚在栏杆上捧着一小罐鱼食有一颗没一颗地往荷池中扔,看着水中夺食的各色锦鲤,也看着水中被鱼儿们搅散,又重新聚拢的倒影。这看起来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但实际上却是欧家这一代的家主欧明宗,当年从安国公分出去的欧家人都归欧明宗管理。
一名身穿绸衫,头戴方巾的中年男人拿着帐册站在旁边,说道:“……综上所说,十二家绸缎庄去年总共盈利七千六百两银子,而在苏州的三家织造坊则总共盈利一万五千两银子,零散于各地的十七家客栈、酒楼则总共盈利三万一千八百两银子,车马行则亏损一千三百两,古玩行勉强持平,去年开的两家酒坊的帐本还没有交上来,而各处田庄上缴来的粮食、年货等总值约有五万多两……”
“也就是说,不算古董铺子和两家酒坊,这些绸缎庄、织造坊、客栈、酒楼、车马行……总共就赚了五万三千一百两,刚刚与田庄上的收益持平而已?”欧明宗淡淡地说着,目光却依旧闲适地看着亭下的荷池。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欧明宗这时才终于回过头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说道:“这些生意从开张到现在也有三年了吧?第一年亏损,第二年持平,这都是合乎常理的,可这第三年正该是赚钱的时候怎么收回来的银子反倒不如第二年的了?特别是这十七家客栈、酒楼,去年还收了将近四万两呢!徐管事,你恐怕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回大公子的话,去年青州、徐州那些产粮大省都闹了旱灾,粮价上涨了许多,而大公子您又吩咐过不许调价,所以拿回来的银子自然就少了。”徐管事拿出早准备好的说词,又说,“要不,我这就吩咐掌柜们把价格调了?”
欧明宗似笑非笑地看了徐管事一眼,说道:“有一件事徐管事还不知道吧?今年田庄上的庄头们交上来的那些粮食除了自家用的,我都派人送到这十七家客栈去了。”
徐管事目光一滞,硬着头皮说道:“这件事……”
没等他说完,徐总管匆匆地走了进来,远远地向欧明宗行了一个礼,欧明宗点了点头他才走上前来说道:“大公子,宫里有圣旨下来了。”
“圣旨?什么圣旨?”欧明宗一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也不怪他这副神情了,自从十年前欧太后任尚书令的兄长因积劳成疾而暴毙于文渊阁之后,欧家就逐渐没落了,到现在每年进宫贺岁都轮不到欧家,更别提宫里主动下的圣旨了。
徐总管擦了一把汗,也是满脸不解地说道:“是追封咱们家大小姐为皇后的圣旨……”
“什么?”欧明宗猛地站了起来,说道,“你说封谁?”
“大小姐!”徐总管见欧明宗还有些发愣的样子,便又添了一句,“您的双生妹妹欧明玥!”
欧明宗这回终于听懂了,问了句在哪便又匆匆地往外走去,直接把那徐管事晾在了一边。但是,欧明宗匆匆走过的时候,徐管事似乎听见了欧明宗的小声嘀咕:“人都死了,封个毛的后!”
圣旨这种东西的地位很特别,对待它要像对待皇上亲临一般,马虎不得,所以除非是抄家问斩之类的旨意一般不会突然袭击,这次来的只是黄瑞身边的小内侍李康,前来欧家通报消息,顺便安排一下接旨的仪式。欧明宗便将李康迎进了花厅中,两人一坐下她便问道:“舍妹三年前已经亡故了,这旨意……”
李康会意地说道:“这件事,上到皇上,下到咱们这些奴婢都是知道的,但是,太祖皇帝英明神武,皇上大为震惊。皇上知道太祖皇帝与欧家先祖的故事之后,决意继承太祖皇帝的承诺,所以坚持要追封欧大小姐为后,连谥号都定好了,下个月初八举行封后大典时同时行祭礼。”
欧明宗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说道:“那为何……说来惭愧,在下忝为欧家家主,却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这事……”这就有些说不通了,李康也有些疑惑,说道,“奴婢也不清楚,但奴婢记得欧太后是知情的,娘娘并无异议皇上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再说了……这件事对欧家来说也是件好事,您难道不愿意?”
“怎么会?我欧家能有这般荣耀实乃是三生有幸!”欧明宗顺口拍了一个马屁,心里却好像吞了只苍蝇似的。随后又说道,“只是,我接掌欧家也不过几年时间,也不知道接旨有些什么规矩?”
李康便笑着正了正衣冠,说道:“黄公公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派了奴婢过来,奴婢会替您安排妥当的,您就放心吧!”
“那就劳烦公公了,不过公公这一路上辛苦了,先歇歇脚、喝口茶,缓过气来再说!”欧明宗十分热情地说道,然后叫来一旁的总管让他招呼李康,随后又说道,“李公公先歇歇,我先去换身衣裳。”
“公子请尽管去。”李康朝欧明宗拱了拱手,便随总管进去休息了。
他一走,欧明宗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他沉着脸回到了自己所住的闲云居,向留守在正屋里的大丫鬟说道:“月梅,备些常礼,再去库房里取一柄和田玉如意出来,用个普通点的盒子装了。”
“是。”月梅屈膝应道。
欧明宗又问,“公孙汲去哪里了?”
没待月梅回答,一名穿着玄色绣银翼装饰箭袖劲装的高大男子从外头走了进,他向欧明宗拱了拱手,说道:“少主有什么吩咐?”
欧明宗看了月梅一眼,月梅便取了钥匙,带着屋子里的一干丫鬟、小厮退了出去,这时,欧明宗在屋内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然后才看向公孙汲说道:“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敢问少主说的是何事?”公孙汲问道。
“立后的事。”欧明宗也没有拆穿他的明知故问,只冷笑了一声,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出来,你可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公孙汲脸色不变地说道:“属下的确有所耳闻。”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欧明宗轻描淡写地问道,好一会儿没等公孙汲回答便又说道,“你明知道我留在欧家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欧明玥’这个名字而已,若是封了后我就永远不可能恢复‘欧明玥’这个身份了,你怕我不答应,所以故意瞒着我是吗?”
公孙汲看了她一眼,欠身说道:“属下不敢。”
欧明宗却只是冷笑了一声,说道:“不敢?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公孙汲我告诉你,老子虽然披着身男人的衣裳,可你也别真把我当个男人了!我不可能永远做欧家的傀儡,总有一天我要恢复自己真正的身份,到时候,欧家是满门抄斩还是株连九族,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