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急,后头还有呢,”亭阳公主继续不紧不慢地道:“本来姓伍的顺顺当当到北阳关屯好皮货准备回京,结果半道被人堵在靖远城门口,货被扣下不说,连那艳娘也给投进大牢。”
“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您可记得当年京城出了一个贩私茶的蒋胜,还将林老爷绑了的事?他后来虽然逃了,不过跟条丧家狗似的,一直被到处悬赏捉拿。”
“这蒋胜可是又出现了?”
“说来也是恶心得没谁了,蒋胜与林与欣他娘私通,后来不是生下个儿子吗,那孩子被林与欣的一个堂弟收养,给带到了靖远,蒋胜不知怎么也去了靖远,还跟林与欣搭上线,两人暗中将那孩子偷出来,准备带着一起走。”
皇后大叹,“这些人啊,真是作孽!”
“孩子养父自是不干,带着官兵在城门口将他们截住,蒋胜身负重案,当即被锁拿回京,而艳娘因是同谋,被收进了都护府大牢。”亭阳公主嗤笑一声,“姓伍的自然跟着遭了殃,不过也算他运气,正逢赵康到靖远,然后曲里拐弯地,便出了林老爷私贿官府救女的故事。”
皇后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么说来,林与欣私逃的事,林老爷根本不知情。”
“我要养了这种女儿,一生下来就给她掐死,还容她祸害自家人!”亭阳公主接着道:“林与欣自是知道,私自逃出流放地要加重刑罚,甚至有性命之忧,为求自保,她干脆将此事栽赃到林承万头上,这其间,自然少不了赵康的授意,明明是她自己去的靖远,到后来竟成了林承万故意藏匿。”
“赵康?李相国一定要针对林承万这没什么根基的外官,到底目的何在?”
亭阳公主冷冷一笑,“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皇后不解地望着自己女儿。
“您大概也听说过,李相国当年很中意赵王,还想将自己一个嫡女嫁到赵王府,没成想被阿宝她娘截了胡,虽然到后来林与欢也没嫁进赵王府,不过李相国却是真真正正被扫了面子。”亭阳公主道。
“我倒是听说了,赵王迎娶杨妃之前,李相国又提过此事,可赵王也不知哪根筋不通,宁可娶个穷翰林的女儿为妻,也不肯对李相国俯就。”
“赵王可能心里根本瞧不上李相国,又或者故意避嫌,想在父皇面前作出姿态,心里还不是打着那皇位的算盘?”亭阳公主想想就觉得丧气,“这几年赵王倒是得了个贤王的好名声,可我皇兄呢,一门心思老婆孩子热炕头,躲在西北自己傻乐,朝堂上下如今几乎交口称赞赵王,若不是皇兄这次回来,晋王到底是谁,怕好多人都忘记了。”
皇后也挺无可奈何,“你皇兄脾气太倔,为了阿宝他娘,竟干出抢人妻室的事儿,若有一天传出去,怕是声名大损,算了,他反正也不屑争这个皇位。”
亭阳公主一笑,“说您偏心您还骂我,皇兄这叫私德有亏,要一辈子在赵王跟前抬不起头的。”
“不过,话说回来,毕竟林家最后没跟赵王结成亲,”皇后疑惑地问:“李相国何苦非要穷追猛打林承万呢?”
“母后您别忘了,林与欣可是生了赵王的庶长女,听说两家一直走得很近,林家老俩口在京里时,赵王逢年过节都会去瞧瞧。”亭阳公主提醒道。
“你的意思,李相国这么做,是为敲山震虎?”
“赵王明目张胆地得罪他,人心里能痛快吗,有传闻说,圣上这些年明显疏远赵王,十有八九是有人在后头挑唆,”亭阳公主话里不免有些幸灾乐祸,“李相国可是今非昔比,哪还有当初低调谦和的作派,早耐不住要治赵王,所以,先从林承万身上找补回来也是有的。”
皇后不由叹气,“林老爷这回又吃大亏了。”
“您莫不是想起当初我皇兄把他老丈人弄进京兆尹大牢的事吧?”亭阳笑道:“别说,我皇兄为了阿宝她娘,可真费尽了心思,只不知这痴情的劲儿跟哪个学的。”
“回头你皇兄回来,知道阿宝外公给投了大狱,还不知会有什么打算?”
“母后,这事皇兄回来自有说法,您把阿宝带好了就行,其他的事,交给我们几个吧。”
林老爷下了刑部大牢后,虽没人来探过监,不过在牢房受到的待遇倒还不算太差,只是他心挂两处,一头是宝贝外孙,也不知管事有没有将他送到冯家,另一头便是那不争气的二女儿林与欣,这多少年音讯不通,人突然一蹦出来,就把他这个当爹的折腾进了牢狱。
自从二夫人母女被流放南疆,林老爷放不下二女儿,也使了不少银子打探消息,后来听说二夫人没过两年就病困而死,留下林与欣一个在南疆受苦,无奈林老爷鞭长莫及,在南疆那阴湿之地也没有什么人脉,想帮也帮不上忙。
其实前月他已收到林母来信,说找着林与欣了,问他准备怎么处置这丫头,林老爷一时有些无措,正想着回靖远后再说,没想到便出了事。
圣旨上说林老爷买通流营官吏,暗中使银子救下林与欣,林老爷虽在心里叫屈,不过若当时真能花银子救女儿,他未必不会这么办,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听凭圣命裁决。
“靖元伯,此事到底是不是您老一时糊涂做出来的?”终于,这日刑部和大理寺几个官员,在刑部尚书带领下,一块来提审林老爷了,不过看在大家同朝为官份上,便是审案,众人也还算客气。
“几位大人,下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再没有成算,也不能做那等违背法度之事,”林老爷当然不会告诉人家自己真实想法,只能胡乱搪塞。
“赵康大人已押着犯妇回了京,待圣上回来,便会出定论了,”刑部尚书不由叹道:“养女不肖,果然遗害无穷。”
林老爷顿时红了老脸。
大理寺卿笑问:“不知靖远伯可想见那犯妇一面?”
“这种孽畜,见她何用。”林老爷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试探,只能狠下心道。
“不瞒靖远伯,圣上瞧到赵大人的奏折时,甚是气恼,觉着您家教有缺,再加上袒护犯妇,一怒之下才下旨将您羁押。”一位刑部官员解释道。
“下官惭愧!”林老爷低头回了一句。
“靖远伯被送进刑部大牢,街面上可引来不少流言蜚语,甚至牵扯到了赵王,”刑部尚书捋着须道:“更有甚者,有人说赵王也是此事知情人,只是怕传出去损了名声,便让您老顶缸,其实是王爷亲自将人交给西北都护藏匿的。”
“几位大人,此事与赵王无丝毫关系,”林老爷赶紧替人辩白,“是那犯妇自己跑去靖远,莫说赵王不知此事,就连下官也被蒙在了鼓里!”
刑部尚书笑道:“我等必是相信您老的话,可圣上未必肯信,不日圣上回銮,靖远伯见着圣上,再据实相告吧!”
“几位大人,下官愿当着圣上之面,向他老人家发誓,此事绝对与赵王无关。”
提审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刑部尚书带众人起身离开,一直站在不显眼处的韩宝庭留在最后,见人都出去了,便笑着上前对林老爷拱手道:“靖远伯这一回受委屈了。”
林老爷只能一个劲地叹气。
“靖远伯,这事本就是林与欣一人之言,刑部已发文书下去核查,想必不久便会真相大白。”
林老爷拱拱手表示感谢,韩宝庭正要出去,却被林老爷喊住了,“韩大人,可知阿欣现在关押何处?”
韩宝庭指指窗外,“此地女牢,莫非靖远伯想见她一面?”
“算了,算了,”林老爷摆了摆手,“也是老夫对不住她呀!”
“靖远伯,别怪下官多嘴,这林与欣比您家阿欢可差远了,”韩宝庭好笑地道:“她偷跑回京,竟是心甘情愿做了娼妓,这可是存心不学好。”
林老爷一时目瞪口呆。
夕阳将落之际,坐在寮房台阶上眼巴巴瞅着院门的阿宝总算等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听着动静的皇后出得屋门,正见到阿宝的小身影如箭一般冲向也正朝他跑来的大人,口中还一个劲地大喊:“我爹回来了,我爹回来了!”
梳洗用饭已毕,李仲杨将阿宝抱在怀里,父子俩倒像有说不完的话,后来干脆一块躺到床上,美美地打起盹来。
做完晚课的皇后回到屋里,没想到竟是静悄悄的,等瞧见地上被这父子二人踢下来的被褥,自是哭笑不得,弯腰将被褥拾起,轻手轻脚地又重新给他们盖上。
正要离开之时,皇后听见李仲杨叫了一声,“母后。”
皇后又走了回去。
李仲杨从床上坐起身道:“儿臣有事要同您说。”
皇后点了点头。
“阿宝外公的事,您想必知道了吧!”
“亭阳都跟我说了。”
“吏部那个赵康的折子直接被呈到行宫,简直就是给塞到圣上手里的,”李仲杨讥讽地一笑,“冯将军说得有趣,平日里也没见李相国动作这么利索过,哪个奏折不得押上十天半个月。”
“你父皇怎会轻易下了旨意?林承万可是他几十年的好友。”
李仲杨没有立即回答,却反问道:“这几年母后有没有同父皇好好聊过?”
皇后冷哼一声,“我同那老家伙这辈子除了吵,就没有正经说过话。”
“我上次回来就觉出古怪,父皇变得很多,刚愎自用,疑心甚重,容不得一丝逆耳忠言,还有脑子也不清楚了,瞧他身边那个给他炼丹的什么仙师,脑满肠肥,大腹便便,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货色。”
“你的意思……”皇后皱起眉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