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自幼家贫,弟妹一大堆,要不是见他们一个个饿得嗷嗷直叫,小的也不会进宫做这等营生,大监您也知道,我平日里是出不得宫的,这些年小的在宫里有了晋升,好歹攒下些体已,便寻思着要接济弟妹们一下,”刘太监求道:“所以小的动了心思,想请大监行个方便。”
“这个嘛,”王大监作出一副为难表情,“宫规森严,这事还真不那么好办。”
刘太监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顿了半天,才叹口气道:“在宫里大监待小的最好,我也不能为难您,既如此,我便回去了。”
瞧着刘太监垂头丧气,王大监脑筋一转,倒像起了恻隐之心,将人喊住,“谁教臜家是个心软的,就这么着,你把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跟我说说送到哪儿去,我便劳累一下,帮你小子跑跑腿。”
“那怎么好意思呢?”刘太监抓了抓头,立时兴奋地道:“我这就去拿,多谢大监!”
王大监骑着一头驴晃晃悠悠从宫里出来,手上还挎着个包袱,有认识的宫卫远远地大笑,指着他问:“大监这是要回娘家,怎么不让你男人跟着?”
“猴崽子,皮痒了是吧?”王大监飞了个眼刀,随手将腰牌举了举,便往驴屁股上甩一鞭子,往宫外跑去。
绕了半天道,王大监来到一片小林子边,下意识往四下瞧瞧,见并无人注意这边,便装着要小解的样子,系好毛驴,提着包袱走了进去。
待找到一块空点的地儿,王大监立时将身上包袱一甩到地,便急不哧哧地拆开了。
那包袱最上面除了几锭银子,便是些宫制的珠宝玉石之类赏赐,并非上品,约略也值些钱;下面是三双鞋,王大监认出皆是太监们配发的,还基本都穿过,不由撇了撇嘴,将它们扔到一边;最里头倒有几匹尺头,也不见出彩,王大监未免在心里笑话那小刘孤寒,好意思拿这些打发家里头人。
查翻完包袱里的东西,王大监将他觉得值钱的用包袱皮收好拧到手上,剩下的那些,王大监冷冷一笑,随便拿脚划了划便踢开了,心道有这送几双破鞋、破布的功夫,他还不如去拍拍李相国的马屁,这么打算着,人便出了小林子,上驴走了。
今日一早,便有一位大夫来为赵王妃请平安脉,这几天赵王清闲,便坐在一旁陪着,顺便同大夫闲聊。
“王爷,王妃脉相平稳,气血充实,不过切勿久坐或久卧,不时到外头走走也好,省得到时候生得困难。”
杨妃笑道:“我说卓大夫,您每回来都这么说,我早记着了,你这诊金赚得倒是便宜。”
“阿玉,不许乱说!”赵王瞪了杨妃一眼。
卓大夫倒不介意,“说来做大夫的,就爱瞧王妃娘娘这类,我们高高兴兴地瞧病,就医的人也是喜笑颜开。”
“您的意思,大夫最烦那些怎么着都救不了的病人?”杨妃笑问。
“差不多吧,”卓大夫走到桌前开了药方,写好之后递到赵王跟前,“请王爷定夺。”
“您是大夫,开个药方倒叫小王定夺,要不这回诊金免了吧?”赵王竟也开起玩笑。
“王爷也不缺在下这点诊金,”卓大夫显是与赵王一家极熟稔,并不在意地道:“说来还得多谢王府时常让在下来瞧病,倒是躲过了一劫,否则在下如今也得给关在宫里出不来。”
杨妃笑问,“这话从何说起?”
“近日圣上抱恙,在京城遍寻名医,在下忝列其中,自然有宫里人上门。”
“那可是大好事啊,若是圣上的病被您妙手回春地治好,您这神医的名头可就叫响了,”杨妃怂恿他,“如此大好机会,千万不可错过!”
“娘娘又开在下的玩笑,”卓大夫叹道:“这圣上的病可是没法看啊,我一位做了太医的师兄曾跟在下说过,圣上那毛病都是吃出来的,再神的大夫都看不了!”
赵王眉心一挑,“卓大夫,您那师兄如今还在宫中?”
“几个月前人就没了,说是在里头酒醉失足摔下台阶而死,可他自来是不喝酒的,我们几个同门私下都觉得可疑,想来我那师兄生前是副直肠子,怕是说话不小心得罪了谁,才死于非命。”卓太医不免有些心情低落。
“原来如此。”见人家难过,赵王也没继续追问。
这时外头有人报,“礼部江侍郎求见王爷!”
赵王起身谢过卓大夫,便回了自己韬光阁。
“王爷,拿到丹药了!”一见赵王,江尚立时兴奋地道。
赵王有些诧异,“如何得来的?”
“说来也是巧,那日齐王跟在贤妃后头去瞧圣上,出来时手上揣了两个药丸,也不知怎么寻摸到的,正巧让门口小刘瞧见,便趁人不注意唬了过来,然后藏在一只旧鞋里,骗着王元给带出了宫,咱们的人得了信,一直跟在王元后头,这才将药丸拿到手。”
“小刘这回干得漂亮!”赵王点头夸赞道。
“咱们请来的几位药师都瞧过了,说是里面有人参、天麻之类,不过更多的却是虎狼之药,最可恨,里面居然含了砷。”
赵王脸色顿时就变了,差点没站稳,“砷,难道是砒霜?”
“嗯,这种药初时能让人精力旺盛,飘飘欲仙,长服便会起依赖之心,到最后昼夜无法安睡,心惊起悸,神志恍惚,有严重的,背上甚至会发疮毒。”江尚解释道。
“可有解毒之法?”赵王面上流露悲凉之色。
江尚叹道:“便是有法子,也得有人敢去治啊!”
“快,快将卓大夫请到这儿来。”赵王猛不丁地对着门外喊起来。
听了江尚对丹药的描述,卓大夫也是叹气,“砒霜之毒,初服或可解,只是日积月累,治起来便难了,若是用得时日过长,怕会危及性命。”
一时,赵王的眼眶已红了。
韩宝庭来到四海镖局的时候,老三两口子已从靖远回来,免不得向韩宝庭打听林与欢的近况,接着便又提到在正阳关,李仲杨喝醉了酒说的那些话。
“若他真敢造反,我韩宝庭便佩服他是条汉子!”韩宝庭笑道。
“韩大人,我们姑娘如今可有危险?”三娘不放心地问。
“放心吧,江尚安在宫里的暗线一直跟她旁边,”韩宝庭道:“而且贤妃很觉得阿欢有用处,想必暂时不会下手。”
老三疑惑地道:“我们今日进城,发现城内盘查得极严密,街上官兵跑来跑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韩宝庭反问,“你们回来之时,可瞧见城外布上了兵马?”
老三点头道:“确实不少。”
“想来一场恶斗免不了了,李仲杨可跟你们说过,他几时回京?”
“王爷当时的意思,随后便会回来。”
韩宝庭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道:“好,回来就好!只不知咱们这位忠义亲王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呢?”
李相国好久没进宫,这回趁夜过来,竟是给贤妃带来个好消息。
“相国的意思,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贤妃惊喜。
李相国并未搭理她,眯着眼睛想了想,问道:“周文帝如今怎样?”
“还能怎样,昏昏沉沉的呗,”贤妃颇有些不屑,“刚开始停丹药,您瞧他疯得,差点把殿里的东西都砸了,后来我让人锁了门任他砸,等老家伙累了,自然再不敢装,叫吃就吃,叫喝就喝,别提多乖!”
“太医们如何说?”
“他们什么都不敢说,只说圣上精力耗损严重,要多休息,后来便开些让人睡觉的药,”贤妃忽然大笑起来,“你以为他们心里就没数,可上回杀鸡儆猴弄死个太医,这帮人就只敢装糊涂了,都是些孬种,以为闭口不言,娘娘我便不杀他们?”
李相国倒是十分不赞成,“贤妃,如今已到关键时候,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咱们做任何事切需小心。”
“李留到现在都没动静,也就礼部那个小侍郎三天两头地登门,其他可没见一个人影,”贤妃很是不屑,“我看谁敢同咱们对着干!”
“你说的那个礼部小侍郎可不一般,据说马应财儿子之案便是他破的,还有与达勒尔通商之事,他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要不是周文帝脑子不清楚,此人怕是还能往上爬,”李相国想了想,“可惜他是李留死党,收不得呀!”
“等咱们得了手,什么样的人找不到,”贤妃并不在意,又问,“相国,我都等不及了,乾正殿那死老头子真能扛!”
李相国却在思忖,“赵王这人城府极深,明知咱们在全力对付他,竟是始终按兵不动,老夫觉得此人可疑,必是有什么后招。”
贤妃顿时紧张起来,“如今京城都给咱们围住了,赵王还能做什么?”
“错!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甘心坐以待毙。”
“那咱们该怎么办?”
“贤妃,齐王必须得明正言顺地做新君,否则以后祸患无穷,但是只要赵王威望还在,齐王即便登基,也未必能做得稳。”
“我明白,你说要让赵王遗臭万年。”
李相国想了片刻,“你说,赵王做了什么事,最容易招人恨?”
“……”贤妃一时没了主张。
“弑父,你觉得如何?”李相国看了看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