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与欢如今心牵两头,一头是要赶紧想办法救出李仲杨,另一头,便是被下了狱的林长荣如何脱身,所以免不得请冯广多多帮忙,准备大不了林家出点银子。
这日有信传来,说林长荣的案子已判下来,那个员外郎的官自是当不成了,另外罚没他四年的俸银,好在到此为止,再无其他刑责,并且也没提所谓林家勾结达勒尔开矿的事。
听到这消息,林与欢直想冷笑,“合着我们林家人帮他们费尽辛苦开了矿,这会子国库丰盈,就没林家什么事了,林长荣算是活该打白工,临了还到牢里受一顿教育,他们诬陷我们林家里通外国的事就此不了了之,真够仁义啊!”
赵二娘回道:“听说这一回多亏了刑部韩大人帮着说话,还四处奔走,据理力争,说来这位大人是出了名的闲懒佻达,甚少管他人之事,这回倒肯主动插手林家的事,真是少见。”
“这罢官总有个理由吧,朝廷到底给了什么说法?”
“说是身为官员,未能安于本分,恪尽职守,操德有失。”
“真难为圣上想出这不要脸的借口!”林与欢讥讽道:“我们林长荣是不是还得谢他不杀之恩?”
“算了,好歹人没事,反正长荣这官早就不想做了,”赵二娘又道:“长荣让我跟你说,他明儿个一早便回靖远,打算接了你爹娘和孩子们一起到达勒尔躲一时,问你要不要让阿宝跟他一块走。”
这一问让林与欢深思良久,心中免不得想让孩子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只是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自已婆婆那泪盈盈的模样,她还是不忍心了,“如今皇后心绪不稳,上一回已起了绝食念头,幸好被我们察觉,若阿宝不在她身边,再有什么事,老太太未必扛得住。”
赵二娘不由叹气,上前拍拍林与欢道:“万佛寺那头,不行我给派两个有功夫的仆妇去跟着,皇后和阿宝身边多几个自己人,咱们也能放心。”
“赵姐姐,多谢您!”林与欢起身抱了抱赵二娘,又道:“明日长荣要走,我得去送送他,顺便让他帮我带个信。”
一大早,林长荣便领着三老爷两口子和弟弟上了车。
三老爷不舍地问:“长荣,咱们真就不回来了?”
林长荣笑答:“爹,这京城有什么好的,如今闹腾得那么厉害,儿子小命都差点交代在这儿,您二位不如跟我到西北去,那里有媳妇,还有快出生的孙子,儿子就在那儿替你们养老送终,可不比这京城自在千万倍。”
“儿啊!可咱那些田屋就这样扔下,真可惜了。”三夫人心里着实疼得慌。
“田屋还给您二老留着,我已拜托朋友帮着租出去,儿子在西北薄有资产,养活您二老够够的了,回头供弟弟念书、娶媳妇都不用担心。”
三夫人还是不放心,“我们这么冒冒失失地过去,你那媳妇若不高兴怎么办?”
林长荣大笑,“您儿子可是有福之人,寻到这世上心眼最善良、脾气最软和的女人,缓儿说话从不大声,我俩到现在都没拌过嘴,您就是想跟她吵,都吵不起来。”
三老爷瞪了三夫人一眼,又问林长荣,“你大伯和大伯母最近可好?是不是也不打算回来了。”
“差不离吧,如今老俩口身子骨可比在京城好,成日里忙着侍候俩孙子,可带劲呢!”
“这又是哪来的孙子?”三夫人惊讶道。
林长荣心知说漏嘴,便敷衍了一句,“等您二位到了便知,一对双胞胎男娃娃,可喜兴着呢!”
说来这几年林长荣跟着林老爷,算是出人头地,三老爷两口子在林氏族人中扬眉吐气,痛快之余他们也忍不住惊讶,原以为没用的大儿子竟成了林家子侄辈最有出息的那个,自此二老对林长荣的态度大为改观,甚至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三夫人好奇心重,还想再问,却被三老爷一眼给瞪了回去。
安顿好家人,林长荣便坐回自己马车,三老爷瞧着儿子到了前头,才道:“咱俩以后就靠这个了,长荣本来就事多心烦,又经过牢狱之灾,咱没事别给他再添堵了。”
“你倒学会装好人了,当初给儿子惹麻烦的到底是谁,幸好我家长荣运气、福气一等一的好,否则这会子,还不知在哪里给人端茶倒水呢!”
三老爷只好告饶,“行,什么都是你有理!不过咱话说在头里,到了靖远,你不许没事折腾他大伯和大伯母,咱得感人家的好,也不能削儿子面子,是不?”
“放心吧!”二夫人笑道:“那老俩口可是咱实打实的恩人,我自不会像从前那般不省事,回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三老爷立时无语。
马车出到城外,没走多远便停了下来,三老爷掀帘看时,原来是几个骑马之人从后头追了上来,像是来送行的。
显然这些人同林长荣关系不浅,林长荣笑呵呵下了车,向着其中一个身形细瘦的男子作了作揖,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然后便见那人掏出一封信递给林长荣。
三夫人也伸出头瞧热闹,远远的,就觉得和儿子说话的那人十分面熟,却就是想不出在哪见过,刚准备叫三老爷一块瞧瞧,眼见后头又飞上来一匹马。
没等三夫人开口,三老爷已道:“韩大人居然来送咱长荣了!”
“你说的,可就是为咱儿子仗义执言的韩宝庭大人?”三夫人问。
“正是。”
三夫人眼睛一亮,便准备下车,三老爷一把她拉住, “你又想做什么?”
“人家救了咱长荣,我们这做爹娘的可不得当面谢过?”二夫人白了林老爷一眼,甚觉他越发不懂人情事故。
这边三老爷却扯住三夫人的胳膊不放,“傻老娘儿们,如今长荣可是场面上的人,韩大人是来送咱儿子的,我俩冒冒失失地出去,若有什么失礼之处,可不让儿子面上无光。”
“死老头子,瞧你那点子没出息,咱出去就是给儿子丢脸?”虽口中不屑一顾,不过三夫人还是听了三老爷的话。
林长荣并没想到,韩宝庭会亲自过来送他,自是赶紧上前作了个深揖,诚心诚意地谢道:“韩大人救命之恩,小民没齿难忘,蒙您亲自相送,实在惭愧得很!”
“少来这一套!”韩宝庭大咧咧地回他,“林长荣,咱们当年在西北开矿之时,头顶头一起睡矿山的事你忘了,我韩宝庭当你是朋友,合着你还没把我放眼里。”
林长荣忙笑道:“不敢!没想到韩大人还记着以前的事。”
“当年可真痛快啊!”韩宝庭感叹,“还有你那堂姐阿欢,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可惜了!”
林长荣一乐,抓住韩宝庭的手道:“韩兄,既当我是朋友,我也不瞒着你,不如介绍家姐给你认识?”
“你什么意思?”韩宝庭一时没明白,不过也由着林长荣将他拉到一个人面前。
“堂姐,您可还记得他?”林长荣笑问林与欢。
林与欢望着韩宝庭,实在是想不起这家伙是何方神圣。
“阿欢!”韩宝庭显然没有思想准备,一时竟惊叫出来,再一眨眼,他已将林与欢搂到怀中,居然还痛哭出来。
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男人轻薄,林与欢自是不痛快,立时还以颜色,抓住对方胳膊就给他拧了一拧,没想到韩宝庭马上破涕为笑,“果然是阿欢回来了,你还真没有死。”
“你才死了呢!”林与欢反唇相讥。
林长荣赶紧上来将两人扯开,一个劲对韩宝庭抱歉道,“韩兄,我堂姐脑子受过伤,以前的人和事都不记得了,您多海涵!”
韩宝庭绕着林与欢打量了一圈,疑惑地问,“还真有人把什么都忘掉了,别是存心装出来唬着人玩儿的吧?”
“长荣,这人从哪找来的,”林与欢一脸嫌弃,“你交朋友从来都不挑的?”
林长荣刚想解释,韩宝庭笑着摆了摆手,道:“傻就傻些吧,人活着就好,只是阿欢倒比以前瞧着富态了。”
这时旁边一身男装的三娘上前招呼道:“可好久没见韩大人,这些年您可跟咱们疏远不少。”
韩宝庭忙拱手,“是在下过错,当日阿欢在我眼皮子底下丢了,我实在无颜去见众位。”
三娘笑呵呵地道:“说来我们姑娘也该胖了,怎么说也做了三个娃的娘。”
“什么,哪个家伙敢娶你?”韩宝庭两眼一瞪,好吧,心下还挺幸灾乐祸,林与欢这会子嫁人生子,李仲杨费尽心思,总算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是晋王殿下。”林长荣低声在韩宝庭耳边道。
“……”韩宝庭立马傻住。
“我和他以前真的认识?”林与欢望着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呆若木鸡,还有点神不叨叨的韩宝庭,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以前竟认得这等货色。
“按照韩兄说法,堂姐是他红颜知已,当年因为您失踪,小弟还曾亲眼目睹,韩兄与姐夫打了一架,差一点就拔了刀子。”林长荣在一旁道。
林与欢“哦”了一声,觉得便是不信那什么韩宝庭,也得相信林长荣这老实孩子的话。
送走林长荣,韩宝庭坚持随林与欢等人一道回城,等将她们送到五福茶馆门口,韩宝庭还是不肯走,又要同林与欢促膝长谈一番。
虽嫌韩宝庭粘人得紧,三娘想想当年在沅水城,大家多得他照应,加上又担心几个人在外面站得久了,引来有心人的注意,只好连哄带劝地,催着林与欢将人请进了屋。
“什么,李仲杨这混蛋,居然趁着你脑子不清楚,将你骗到手!”听完三娘讲述林与欢当年经历,韩宝庭顿时火冒三丈,“怪不得大家都急得团团转,李仲杨倒跟没事人一般,原来是心里藏了鬼,当初我就该捅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