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男朋友
阿摆贾童2016-07-14 15:563,307

  点点头,施沅又盯着手机,温耀宣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施沅像是大梦初醒,斜睨她一眼,故意抬杠:“皮相是不错,妈妈是校长的话,家世至少是个中产阶级,可这魅力——我还真没看出来。”

  温耀宣一脸饥渴地擎着手机:“快快,把这张照发我!”

  “你不是吧!”施沅大跌眼镜,这巴巴的样子是她认识的那个温耀宣?

  她不知道,一花一世界,池钧是温耀宣的世界。

  高三,省考前夕,素描教室就是艺术类考生的操练场,美术老师是比数语英老师更权威的存在,校长说:“我们敏海的排名,就是省考的排名。”他们被要求画放在白盘子里的白豆腐,装在透明玻璃杯中的清水,进来晃了一圈就出去的陌生人。

  在这所全省美术重点高中,画室永远都是人满为患、却异常安静的地方。

  温耀宣始终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戴着随身听耳机画自己的画。画架和凳子乱七八糟放了一屋,每日清扫的木质地板依旧残留着洗不去的、略微褪色的斑驳水粉。

  在阳光下,更加的黯淡。

  她坐的那个角落里靠着一幅莫里哀半身像。在看到它之前,她是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然而第一次走进画室,她被它震慑。丝毫没有差错的透视、光影对比、严谨的结构、细节的处理、虚实的变化、微妙的色调……也许很多人看不出,可是她清清楚楚感觉得到。当柔和的光线照在洁白的石膏上,轻盈细腻的光纱和稳重富有质感的石膏融为一体,却又各自完美——这幅素描势必出自一个功底深厚,对画面的处理又很有自己的想法和品味的画手。

  那些跃然纸上的温柔,那些轻盈与力量的纠缠,那喷薄而又被苦苦克制的热情。从小学画,满屋荣誉却让她比谁都更深知一个残酷的现实,最打动人的永远不会是刻苦练就的技术,而是一种根本没法说清道明的东西。

  也许那是她所没有的,并且穷其一生,都无法拥有的天赋。

  背面的木头已经发黑,灰白的蛛网朦胧地覆盖在几个死角里。粗糙带有倒刺的木质纹理上,有潦草的铅笔印:1997.8.23池钧。

  这名字像个咒语,压在她身上三年,无论画什么,她总猜想换了这个人,会不会画得比她更好?赋予那些线条更为饱满的灵魂?

  那天他站在画室前面,低头翻看学弟学妹们近来的画作,半晌,大概是感受到了底下的安静,抬眼一瞥,见个个呆若木鸡,不住莞尔:“米老师病了,叫我来看看大家的静物素描,我叫池钧,从敏海毕业没几年,大家不要当我是老师。”

  温耀宣依旧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没有耳机武装的耳朵,依稀可以听见斜照进来的阳光移动的声音,她没有画那盆摆在台子上的水果,一种强烈的冲动,让她画了莫里哀半身像。

  他一个一个的指点过来,到了温耀宣这里,久久不发一语。

  她知道池钧就站在身侧,专注地看着她作画,她能闻到他身上香皂混着须后水的气味,并且心脏为之狂跳不已,可她一笔一划却异常优雅冷静,仿佛脱离了控制。

  不知过了多久,池钧静静走开,竟是什么也没说,没有问她为什么不画指定内容,也没有点评她画技的好坏正误,什么也没有,温耀宣有些忐忑,但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她一边听池钧温言软语地纠正其他人,坚持把莫里哀画到最后。

  快下课时,池钧又回到她身边,俯身轻轻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着头回答:“温耀宣。”

  “温耀宣。”池钧重复了一遍,一手撑在椅背,一手拿起她掌心的面包屑,在莫里哀鬓角处擦了擦,指甲干净整齐,骨节有力,可是手势灵巧温柔。

  “加油,你画得比我好。”他把面包屑还给她时这样说。

  霎那间,笼罩着那个咒语的那层神秘、阴冷、咄咄逼人、高高在上的雾晕散开了,消失了,温暖从莫里哀的眼睛里慢慢溢出。

  那天的夕阳,比什么画都好看。春日的黄昏,阳光虽然已有些浑浊,马路上明与暗的分界线却仍明显,梧桐投下的树荫和正午时一样婆娑,斑驳的光影在枣红V领毛衣和深蓝色的裙子上流云般变幻,微微有些热意的熏风拂开刘海,呼吸中,渗入了湿润味道。

  四月二十九号,全国美术专业考试的日子,五月发放排名,向来得过且过的温耀宣让所有人跌破眼镜,居然是全省第一。

  专业考试过去,全省排名决定了学子们未来几年的去处。在专业考结束到高考开始这段时间里,没什么人再去画室了,绷紧了数月的神经需要松弛,老师每日布置少得可怜的作业,露面都是笑呵呵的,绝口不提冲刺二字。

  放学后同学们也不再赶着回家。如果是下雨天,男孩女孩们会在十字路口那家老卤鸡汤面店要碗手擀面,买一包热呼呼的糖炒栗子,两个人分吃,如果是晴天,会逛到师范大学正门,向推着车的小贩买一盒肉松寿司,一盒龟灵膏加炼乳,再不然就是双皮奶,总之少少吃点什么,过了专业考试后,做同学的时间只剩两个月不到,真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

  而温耀宣,仍是一个人。

  高考前一周,班主任一副随意的样子靠着讲台,宣布:“明天大家就可以不用来上课了,在家备考,5号来学校,统一去看考场。不要玩得太高兴把这件事忘了啊!”

  下面一阵哄笑。

  班主任继续说:“今天下午就不上课了,但是——不要拍桌子!听我说完嘛,我希望你们去画室再画一次素描,不是强求性的,不过仔细想想,再拿起画笔时,你们可能在国美,在央美,在清华或者交大的美术系,不管怎样,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进敏海的画室,愿意去的就去吧。”

  在敏海的最后一次素描,没有素描对象。

  班主任说,大家随便画,花花草草教学楼,路边蹬三轮的老头。

  没了参照物,很多人画不下去,草草涂个几笔就收板。

  温耀宣戴上耳机,下午两点多,光线最明朗、最温柔的时候。杂音一再沉淀,逐渐只余笔尖窸窸窣窣在铅画纸上移动的声音。

  她当真是不假思索就决定了画池钧,有意思的是,她画的是池钧作画的样子,他在她的画中,画着莫里哀,其实温耀宣没有见过池钧画画,一次也没有。

  她自己都奇怪,他的人和他的画怎么就那么深刻地印在了脑海里。

  温耀宣清楚知道自己不是那种甘心屈居人下的个性,记得初一初二,她一直是班上美术课代表,初三班主任没有任何原因地把她撤了,让另一个叫林小萼的女生担任,后来大家一起报考敏海,林小萼在第一轮就被淘汰,接着找关系参加第二轮考试,依然被淘汰,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温耀宣是何等的心高气傲,何等的不可一世。如果不是那张莫里哀半身像,她的天才梦大概会一直做下去。

  不过,感谢池钧告诉她还有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每分钟都会遭到挫伤,然而只要能愈合,她就有超越那些伤害她的源头的机会。

  温耀宣开始时不时地和施沅聊池钧,施沅也爱听,她不得不承认池钧是有这种魔力,一面之缘,就能吸引得人去了解他。

  两人像喜欢上了同一个明星的后援会会员,总有说不完的话,甚至爱屋及乌,对他的校长妈妈都特别礼貌特别尊敬。

  何洛阳攻下了施沅的一垒后,热情不减半分,然而对施沅来说,与其和他去看进口大片,还不如和温耀宣去图书馆翻《环球银幕》更有意思。

  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毕竟只是被这个男生小小感动,从未真的爱上他、离不开他,而何洛阳的女朋友这个身份,或多或少都会限制她的举止言行和日常计划。

  某个周末的晚上她在学校超市买东西,何洛阳发短信来:“我在马台街,想喝什么口味的茶饮?”

  施沅一馋,可是瞬即冷却,想想他买奶茶回来的话自己还要去见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回复:“不用,撑得很。”

  刚回宿舍,他的电话就来了:“沅沅,外卖送到,下楼拿!”

  施沅没好气下去,何洛阳把两个袋子交给她,沉得施沅手臂差点痉挛,打开一看除了四杯奶茶,还有好多冰块。

  “冰镇着过两个小时再喝都行,沅沅说好喝的口味我都买啦,你选剩下的给室友吧。”何洛阳捏捏施沅脸颊,看看四下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施沅初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明白,宛如一个炸雷在脑袋里爆开,连打两次哆嗦,一身的鸡皮疙瘩冒出来。

  何洛阳还以为她是让冰块冻的:“好啦快上去吧,我走啦。”

  施沅拔腿就跑,一口气冲上四楼,把两个袋子咵啦一放,好像在水下憋气六十秒一样长长吐出口气。

  温耀宣嘴张到一半,就见施沅翻出包消毒湿纸巾,一个劲擦嘴。

  她一下子明白,啼笑皆非地反扣了书,说:“你男朋友对你可真是好啊。”

继续阅读:第5章 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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