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沅苦着脸顶上抽屉，趴在椅背上：“不许讥讽我！你不知道我刚才没留神被他亲了一下，我脑袋里除了你那句生儿育女之外简直没别的词了，生儿育女生儿育女，晴天霹雳啊！温耀宣你是对的啊！我这不就是拿身体回报他对我的好吗？你要喝什么自己拿。”
温耀宣说：“我哪还敢喝你卖身换来的奶茶。”
施沅摆摆手：“不行，我一定得跟他说清楚，我们进展到那一步了吗？凭什么问都不问一句就一口啃下来！”
温耀宣表情淡淡的：“那他如果问你，我可以亲你吗？你怎么回答？”
施沅想都不想：“当然不行啦！”
温耀宣说：“那他还会问你，什么时候可以？沅，他对你已经够好的了，你对他却还是没感觉，连亲一下都像被雷劈了似的抽筋，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他不是你要的人，现在不是，以后也都不会是，别浪费时间了。”
施沅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扁扁嘴。
此后与何洛阳的几次约会，都是施沅主动相邀，何洛阳发现施沅看他的目光有点古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他问她怎么了，她都摇摇头，眨巴眼反问他：“什么怎么了？”
何洛阳心里好笑，施沅是那种神神叨叨的女孩，看似小清新，容易感动，实则难以讨好，你的举动是发自真心还是穿凿附会，她只一眼就看穿。
“接下来去哪里？”他牵住她的手，前后晃动。
施沅感觉到了他的手汗，湿湿黏黏的，附着在她手背，让她有掏出纸巾擦拭的冲动。如果她喜欢这个男孩，她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勉强笑笑：“去吃粤菜？”
何洛阳自然是毫无意见，吃得差不多时，施沅借口去卫生间，把账结了。
何洛阳很诧异，在饭店里时憋着没说，出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干嘛付钱？”
“我付一次怎么了。”施沅把包带绕过肩膀。
“这样不好。”
“少废话。”
“沅沅！”何洛阳一把拽住施沅胳膊，神色有些不自然，“你是不知道什么了？”
施沅眼珠一转：“知道什么？”
何洛阳仔细看了她半晌，放松下来，笑笑：“没，走吧，趁时间还早，咱们看场电影。”
到了影城何洛阳不假思索排在队伍最后，但施沅拍拍他，把两张电影票在他眼前晃过，何洛阳又一愣。
就连零食她都准备好了，从出门到现在，他没花一分钱。
“沅沅，你今天很奇怪喔。”
“哪里怪了。”
“你是真的打算把我变成你养的小白脸吗？”他半开玩笑，指着自己，“只是我这副尊容……”
施沅斜睨他，噗的一笑，却没揶揄，手在他后心一推：“进场了。”
她的确古怪，何洛阳心里七上八下，电影说了什么完全看不进去，只不停的盘算着究竟有什么变故是他不知道的。
转过脸去看施沅，她专心致志投入剧情，荧幕光忽蓝忽闪，打在她脸上，仿佛此刻她有一千种表情，虚幻真假难测，意识到自己被注视，施沅目光一偏，把一片薯片放进嘴里时面露询问之色，何洛阳对她笑笑，看回屏幕。
他们的相处模式没有变，还是逛街、吃饭、看电影，只是付账的人变了。
不管何洛阳怎么问，施沅一概用他想太多糊弄过去，分别时还特意加了句：“以后不要再给我买什么东西，我那儿都快塞不下了。”
回到宿舍她衣服都没换就坐在桌前，一笔一划记下今天花出去的每一笔金额。
旁边画图的温耀宣依然只瞥一眼就明白过来：“你想把他花在你身上的钱还给他？你想不拖不欠地分手？”
施沅讶异地看向她，温耀宣简直就是个人精，是她肚里一条虫。
温耀宣耸耸肩，施沅把笔帽旋上时又听她说：“算了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立刻分手，好过继续纠缠，因为纠缠只会是你越欠越多。”
“我觉得他在我身上怎么也花了三四万吧，我可真做不到彻底无视。”
“三四万，他大半年就撒出去了，说明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你呢？你没存款吧？即便白天黑夜做兼职，乐观估计也要一两年才存得够，你打算再跟他耗两年？”
这才是施沅最头大的地方，她不想分个手就倾家荡产，可要她占完人家便宜后拍拍屁股一刀两断，她睡不踏实。
“要我看，你不如和他先说清楚，如果他计较钱，你就写个欠条，慢慢还呗，总好过大家耗着。”
施沅想想有理，虽然这么做有点……怎么说呢，囧！但起码心安。她写了四万的欠条，温耀宣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她自己也说了三四万，就不会写三万吗，太实心眼了吧！不过那是施沅自己的事情，这番话在温耀宣心里滚了滚，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次日早上施沅买了热豆浆在篮球场东面的长椅上等何洛阳，旭日刚升，目之所及，皆镀上一层温暖橘色，加上一看就让人觉得热血沸腾青春洋溢的篮球架，她想即使无法避免要说一些打击人的话，对方应该也不至于伤得太深吧。
何洛阳快步奔来，施沅逼他一口气喝下去一大杯热豆浆，脑门上沁出密汗后开门见山的说：
“我们真的不适合，还是分开吧。”
他愣了一下，柔软的塑料杯还拿在手上，没有失控变形。
施沅又开口：“我始终都无法想象，跟你太过亲密的情景，我想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接受你，对，我是被你感动过，但仅此而已，就像我被我的朋友、甚至陌生人感动一样，我们可能会成为朋友，但男女朋友，恐怕是不可能的。”
她试探地看着他，他就像听不感兴趣的报告一样，眼皮半阖，不知是看脚边的野草，还是鞋尖。
“你为了追我，花了不少钱，我真的不是故意要你破费，对不起，这张欠条你收好，我一定会还你，你不要拒绝，不然我于心不安。”
她掏出口袋里折了四折的A4纸，展开递过去，何洛阳看着欠条，那速度似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过去，依然什么都没说，也不肯接，施沅最后检视一遍，没有问题，期限、数额、名字都写得很清楚，他总不至于在意写作格式吧。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不太好看，我明白的，只是我一下子拿不出这笔钱，但我是诚心要还你，不然也不会写欠条。”
寂静，一直都是施沅一个人在讲话，她又不能一直喋喋不休，要说的都已说完，漫长的沉默里，只有呼呼的风声，施沅很少会一直盯着何洛阳看，这么久以来她头一次一眨不眨观察他的反应，但是，除了有点古怪的抿紧嘴唇外，何洛阳没有露出过其他表情。
她有点受不了，要发火要挽留总得有个反应啊，怎么也不该跟木头人一样吧？
施沅起身，留点时间给他考虑一下也好，她没有忘记把欠条塞进他卫衣口袋。
冷不丁的，何洛阳出声：“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提出分手？”
施沅苦笑，却也如释重负，他总算问了个分手情侣必问的问题：“因为我对你没有除了朋友以外的感觉，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是现在？”他死死盯着她，“你变得太突然——为什么？”
施沅语塞，这对何洛阳来说突然，于她却是前思后想的决定：“对不起，我才发现，无论如何只能把你当成朋友相处，再也无法更进一步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昨天？昨天早上？前天？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重要吗？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这是事实，依你的意思，我还得拿出证据证明？”
“对！”何洛阳斩钉截铁回答，看着呆如木鸡的施沅，“告诉我详细情况，分手是两个人的事情，我有权知道！如果是我的错，我改，我道歉，我绝不再犯；如果是你的问题，那我更要弄清楚原因！”
何洛阳的目光中有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犀利，虽然很不明显，但是习惯了他唯唯诺诺的样子的施沅，一下子就察觉出来了。
她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使他接受，唯有沉默以对。
僵持了十几秒，何洛阳问：“是不是我身边哪个人多嘴，把我父母的情况告诉你了？”
施沅愕然抬头：“你父母……怎么了？”
何洛阳仔细看她，似乎她并不知道，如果这不是分手的原因，那会是什么？他嘴唇翕动：“我父亲有糖尿病，不能工作，很严重的那种，而我母亲几个月前查出来是肺癌晚期。”
好像有人把一个二踢脚朝着施沅的脸扔来，在她脑门上砰一声爆炸了的感觉，震惊到不知所措。
“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带女朋友回家让他们看看，而我也答应了，我本打算这两天就跟你说这件事的。”
施沅深深低下头去，一直以来何洛阳给她的感觉不是小感动就是太烦人，而现在的他只是让她茫然，身陷迷雾中一样，不辨方向，左右前后都不能走，连做出选择的能力都失去。
终于何洛阳自己站起来走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施沅很想冲他的背影说点什么，可到底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