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我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从窗户向里望去,只见殷悦半卧在炕上,身后靠着墙,大腿裸露在外面,而“气死狗”大叔此时正小心翼翼地在帮着殷悦处理她腿上的伤口,殷悦脸色苍白地咬着嘴唇。
宋杉杉已经走了进去,我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气死狗”大叔见有人进来连忙抬起头,看见我和宋杉杉一脸惊讶竟然连话也说不出来。
殷悦咬着牙,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泽哥哥看你们一直没有回去就过来了!”宋杉杉抢在我前面说道,然后盯着殷悦的伤口说道:“这是怎么弄的?”
“唉……”“气死狗”大叔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的刀放下之后擦了擦手说道:“我们一进来就遇见了地奎,我年轻时来这里的时候地奎并不多,只是偶尔能见到,谁知我们此时再来,那些地奎竟然蜂拥而上。我毕竟是上了年纪,反应也大不如前,左冲右突才冲了出来,殷悦也在此期间被地奎咬伤。”说着“气死狗”大叔指了指殷悦腿上的伤口。
我顺着大叔的手指望去,殷悦腿上的伤口不是很大,不过已经溃脓了,刚刚“气死狗”大叔便是在帮助殷悦剥去伤口上流出的脓水。
“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儿回到大旗啊?”宋杉杉问道。
“气死狗”大叔本来对宋杉杉这个人便有些成见,想必是与宋杉杉一副女人相有关,他这一开口,“气死狗”大叔冷冷地说:“你看丫头现在还能走路吗?别说是走,我背着她都会疼得要死。”
我又看了看殷悦,那张神采奕奕的脸此时已经被疼痛折磨得如同白纸般苍白,牙关紧锁,眉头紧皱。
“大叔,你们抓到地奎了吗?”我一面说一面向四周打量着。
“气死狗”大叔将那个带子拿过来说道:“就抓到一小只。”
我连忙拿起“气死狗”大叔的那把刀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切开地奎的腹部,从中取出一块嫩肉,按照老金头的方法送到殷悦面前,殷悦睁开眼睛愣愣地望着我,不明所以。
“吃下去。”我又向前递了递。
殷悦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可思议,但是我的目光很坚定。她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接过了那块地奎肉,然后像咽药一般地吞了进去,之后干呕了一阵。
“大叔,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见殷悦吃下那块肉应该没有大碍才接着问道。
“我背着殷悦走了一会儿,她就受不了了,本来我准备去大旗请大夫,可是把这丫头一个人扔在这里我又放心不下,后来发现这边有条小路,我就沿着路上去了,一看下面竟然有个村子,就这样我就过来了。”“气死狗”大叔再说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殷悦的表情。
“你们来的时候这些灯就亮着吗?”我接着问道。
“废话……”说着“气死狗”大叔眉头忽然皱了一下,说道:“咦?刚才不是这家人还在,这会儿怎么连说话声都没有了?”
“气死狗”大叔此话一出便如晴天霹雳击中了我,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而宋杉杉将头伸到门外疑惑地望了望。
“大叔,你说什么?这里还有人?”我不可思议地问道,期盼着刚才听到的或许仅仅是自己的幻觉,谁知“气死狗”大叔站起身来向外喊道:“人呢?”
“气死狗”大叔的声音落地,可是始终未见一个人影。他眉头皱了一下,然后走了出去。宋杉杉好奇地望着我,然后说道:“泽哥哥,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此刻我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和他解释,我如坠五里雾中一样痴痴地望着空荡荡的屋子。不一会儿“气死狗”大叔悻悻地从外面走了回来,说道:“奇怪了,刚才的人都哪里去了呢?”
“大叔,咱们要赶紧离开这里!”我说着望了一眼殷悦说道,“你感觉好点了吗?”
殷悦显然已经比先前好了很多,目光中充满感激地望着我点了点头。
“怎么了?小子,看你脸色不对!”“气死狗”大叔警觉地望着我说道。
“这个村子我来过,叫南卦村,原本是北卦村逃出来的难民。可是这个地方本来就不应该有人了。”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子,你的意思是说这个村子是一个鬼村?”“气死狗”大叔大如铜铃般的眼睛圆瞪着我,不可思议地说道。我点了点头,然后背起殷悦便想向外走,谁知正在此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厚重的脚步声,那声音是径直向屋子的方向而来的,我放下殷悦躲在门后,而“气死狗”大叔则拿起刚刚为殷悦疗伤的刀子立在门前。
“罗泽哥,是你吗?”那脚步声停在门口,我的耳边响起了金豆子的声音。此时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连忙示意“气死狗”大叔收起手中的匕首,然后走了出去。
眼前的金豆子抱着那只野鸡站在屋子门口,他看见我,脸上显出一丝喜悦的神情,然后大声地说道:“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金豆子,你怎么知道是我?”我把金豆子带进屋子,然后问道。
“嘿嘿,昨天我就知道有陌生人来到了这个村子,今天又来了两个,只是其中一个人让我觉得熟悉。外面的人我只认识你,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你。”金豆子兴高采烈地说道,那只野鸡很是熟络地围着我一直不停地转圈,我掏出一根烟点上,那只野鸡一下子跳到炕上。我将烟喷向它,野鸡很享受地“咯咯”叫了两声。
“你爷爷呢?”我吐了一口烟问道。
“在家里呢。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过哥哥你怎么会找到这里的啊?”金豆子说着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
“我是来找朋友的。”
“不是,哥哥,这以前是你的家啊!”金豆子的话让我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我连忙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子,可是始终不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小孩子胡说什么?”说话间老金头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看看我身边的人说道:“金豆子不会说话,罗泽你别见怪啊!”
话虽如此,但是我却瞥见金豆子一脸委屈地撅着嘴,忽然他一把拉住我径直向对面屋子走去,前面已经说过这金豆子的力气着实不小,或许是我的力量太小的缘故。总之他这样一拽,我便顺从地跟着金豆子向对面的房间走去。
对面的房间挂着一个破布门帘,金豆子不由分说地撩开门帘,指着墙上的画像说道:“罗泽哥,你看这个是不是你?”
我拧紧眉头好奇地向后面的墙上望去,墙上挂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泛白的老照片,但是照片上的人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照相的人穿着一身军装,显得很是有神。老金头、“气死狗”大叔和宋杉杉也纷纷跟了过来,想必当时惊讶的不止是我一人。宋杉杉连忙大叫道:“泽哥哥,照片里的人真的和你一模一样!”
此时我真有一种上前给他一记耳光的冲动,这家伙着实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回头望着老金头,只见老金头立刻躲开了我的眼神,然后轻声咳嗽着说道:“你们还是搬到我那里去住,这里阴气太重。”阴气两个字老金头咬得很重,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而感触最深的当属“气死狗”大叔和殷悦了,于是“气死狗”大叔连忙点了点头。
来到老金头的住所,金豆子便开始忙活了起来,一直在为我们烧水。而我查看了一下殷悦的伤势,见她没有大碍便将夜叉留下来陪她,便走到对面的房间里去了。掀开门帘,见老金头嘴里叼着一根烟袋,野鸡像个十足的烟鬼一般围绕在烟圈左右,而“气死狗”大叔靠在一旁的被子上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宋杉杉自顾自地摆弄着手上的一枚戒指,我坐到老金头面前,他依然低着头吸着烟。
“大爷,那个……”我一开口老金头便猛然抬起头,然后磕打了两下烟袋:“你朋友的伤没有什么大碍,过不了几天就能痊愈。”老金头避重就轻地说道。
“我想问问……”
“金豆子,那水烧好了吗?”老金头故意打断了我的话,向外面的金豆子大嚷道。
“大爷,我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我忽然厉声道,“气死狗”大叔被我的声音一下子震醒了,慌忙从炕上摸索着什么,然后愣愣地望着我。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北卦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哀求着说道。
老金头扭过头望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出一口气。
“罗泽,你别着急。”说着老金头坐了下来,又装上烟袋,不一会儿,一股呛人的烟草味直冲鼻孔。老金头长长地吸了一口,然后娓娓说道:“画像上的那个人是北卦村上一任村长曾浩的二儿子,名叫曾万峰。曾万峰一直都像是一个谜一样,只是偶尔父亲会在话里提到这个人,每次说也只是一笔带过,不过我隐约地觉得这个人似乎很不一般。”
老金头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亲手送去北卦村的那封信,信上的署名便是曾浩。可是此时让我心惊的是,我竟然和他的二儿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很早以前我便见过那张照片,所以当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立刻想起了那个人,你们实在是太像了。”老金头上下打量着我说道。
“曾万峰曾经当过兵是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金头点了点头,然后淡淡地说道:“父亲口中的曾万峰曾经参加过国民革命军,而且官衔不小,可是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个人便销声匿迹了。”
“大爷,他的消失是不是和那几口缸有关?”宋杉杉戴上手中的戒指问道。
老金头像是被电了一下,身体猛然颤了两下,慌忙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宋杉杉倒是很轻松,一副无所谓的架势,他轻轻地耸了耸肩膀说道:“泽哥哥也看到了。”
老金头满面狐疑地望着我,一时我竟然有些语塞,心中暗骂宋杉杉口无遮拦,不过话已至此,我天生不会说谎,于是便将在山谷中遇见的情景详细地向老金头描述了一遍,老金头的眉头不停地颤抖,时而拧紧,时而松弛。
当我将我们所见到的一切都讲述完毕之后,老金头依旧沉默地吸着烟,一句话也不说。过了良久他才说道:“你们早点儿休息吧!”
说完之后,老金头磕了磕手中的烟袋就愁眉不展地下了床,院子里原本还有两间小房子,老金头径直向其中的一间房子走了过去。我和宋杉杉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铺上被子,当我和“气死狗”大叔都已经进了被窝的时候,宋杉杉还在地下焦急地踱着步子。
“你小子还不睡觉啊!”我趴在炕上问道。
宋杉杉的表情有些无奈,然后才缓缓地爬上炕,之后,未脱衣服将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我不明所以地关掉了灯。
山村的夜晚,外面的夏虫在不停地聒噪着,一直到耳边的聒噪声停歇下来,我才感到一阵浓浓的睡意袭来。蒙眬中我忽然感到一双手在轻轻地推我,我挣扎着睁开惺忪的睡眼,借着外面的月光我恍惚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竟然就是曾万峰。我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寒,想要尖叫,这时一双手紧紧地堵在了我的嘴上。
我立刻从梦中惊醒,可是我的嘴确实被一双手紧紧地堵住了。我惊恐地向四下打量,此时才看清眼前人并不是别人,而是老金头。老金头对着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点了点头,然后老金头才松开了手,小声地在我耳边说道:“你跟我来!”
听了老金头的话,我心中涌起了一阵疑惑。他松开手,然后轻轻地走了出去。我蹑手蹑脚地起身,然后小心地看了看“气死狗”大叔和宋杉杉,直到确定他们尚且还在酣睡,我才跟着老金头走到了他的小屋。
那间小屋的房顶不是很高,里面的摆设也很简单,只有一张小桌子还有一排柜子。在地上放着一个编织袋子,一只镐把露在外面。
“大爷,您这是?”我好奇地问道。
老金头走进屋子便一直在换着衣服,听到我的话停下了动作,然后扭过头说道:“罗泽,你把这身衣服换上,一会儿路上我和你说!”
我更是如坠五里梦中一样,老金头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那是一件土黄色的工作服,穿在身上多少有些肥大,不过既然是老金头让我穿的必定是有用意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等我们准备就绪之后,老金头扛上那个编织袋子走了出去。
外面的月光很亮,这几天的月亮好像一直很亮,我们拖着长长的人影漫步在深山之中,耳边的夏虫可能已经安眠了,耳边一片死一般的宁静,我们这次是向南卦村更里的地方走了过去。老金头走了一会儿说道:“罗泽,刚才关于曾万峰的事情我一直不好全说出来,不过现在我不得不说了。”
我跟在后面,小心地从喉咙中嗯了一声。
“曾万峰一直和我父亲交好。当时我还没有出生,我出生之后曾万峰这个人早已经没有了踪迹,不过在父亲临终的时候曾经交代过我,如果有一天南卦村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将他的棺椁打开,里面有我需要的东西。”老金头走了一会儿停了下来,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罗盘,仔细看了看。
我放慢了脚步,静听着老金头的话。
“当年我营救女儿的时候到了那片荒草地,看见那墓碑上就写着曾万峰三个大字。曾万峰和我父亲都曾经是北卦村卦术的传人,可是后来曾万峰因为一些什么事情忽然离开了北卦村。几年之后他再次回到北卦村的时候身后带着大批的部队,他想要得到那口缸。”老金头看了看我。
我点点头。
“北卦村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这缸一共有七口,每口的形状大致相同。缸里隐藏着一个大秘密,可是当时村子里只有一口缸。曾万峰带着大批部队回来便是要夺走这口缸,据为己有。”老金头说话间狠狠地咬着嘴唇。
“因为那口缸是北卦村的镇村之宝,祖上曾经有过无数次外强掠夺的历史,不过最终都是因为没有找到那口缸的位置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可是这次与先前的状况却不相同,曾万峰曾经见过那口缸,也知道那口缸被藏在了何处,因此他很容易便得手了。”
“后面的事情就是你在山谷中见到的情景,在那些人离开北卦村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自己人忽然火并了起来,而那口缸也和曾万峰一样在那个晚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些事情都是父亲曾经告诉我的。”老金头长叹了一声,望了望前面黑压压的山说道:“在父亲去世的时候,他特意嘱咐我将墓地选在这里,而且千万不要声张,不要立墓碑,甚至坟包都不要有。”
我看了一眼前面硬邦邦的地面不禁有些无奈,看眼前这片地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个适合修建坟墓的所在,而老金头却言之凿凿,于是我们便开始在那边满是石子的地上挖掘了起来。上面一层都是细密的石子,很多,散落在地表之上,每每撞到便觉得一阵强大的钝力从镐把传到掌心,震得掌心生疼。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工夫,我和老金头便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说实话我本也不是一个能干得动体力活的人,所以老金头的进度比我快了很多,不禁让我有些汗颜。
“停下歇一会儿吧!”老金头看我已经累得不成便道。
我正等着这句话,他话音一落我随即放下手中的镐头,坐在地上,抽出一根烟递给老金头,老金头摆了摆手,然后说道:“罗泽,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点燃手中的烟猛吸了一口,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然后回答道:“父母。”
“嗯,你父亲是做什么的?”老金头像是个查户口的一直追问道。
“中学校长。”说真的,提起父亲我还真是有些汗颜,一直觉得他对我过于严格,像个老学究,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老金头没有继续说话,就这样休息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我们便又开始向下挖,本以为去除了上面的一层石子下面会轻松得多,谁想到当上面的那层石子被我们扒到两旁之后却遇见了新的难题。
下面只一层薄土,很容易便除去,而再往下的土层似乎是泥沙经过烘烤的混合物,坚固异常,用力挥起镐头然后重重地砸在上面竟然只能破开土层的分毫而已。
“大爷,这土有些奇怪啊。”我一边擦着汗一边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镐头,老金头则站在一旁观察着那层奇怪的土层。
“你不知道,这土层也是有些来历的。”老金头一面在土层上寻找着最易下手的位置一面说道,“这土层是用黏土和着沙子然后用糯米粘合在一起的,土层厚度三寸有三,包裹在棺椁外面,内中完全不透风,这样能让尸体保持多年而不腐败。”
这种稀奇的方法我尚且是第一次听说,虽然好奇不过眼下却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这十几厘米厚度的土层坚固异常,想要全部刨开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正在此时,老金头忽然喊道:“罗泽,你过来看看这个是什么?”
我眉头微皱,走了过去。老金头一直站在我的对面,此时他眼前的土层已经被扒开了一个拳头大的洞,露出棺椁的一角,一排灰色的如同织网一样的东西展现在我们面前。
“这个以前从没有见过,难道在下葬的时候没有这些东西吗?”我好奇地伸出手,然后在那黑色的“蛛网”上轻轻抠了一下,那东西早已经碳化了,轻轻一碰便纷纷脱落。
“咱们只要把一头的土层敲开,整个的土层也就会碎裂开来了。”我说着拿过镐头,顺着那个洞用力往开撬,谁知那土层夯实得十分牢固,只听“啪”的一声,镐把竟然硬生生地从中间折断了。我顺着力道一下子扑倒在地。
“大爷,这东西还真是结实啊!”我不禁感叹道。
“这是肯定的,毕竟这个方法在北卦村流传了几百年。”老金头说得有理有据。
我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心里咒骂着这个包裹在棺椁外面的土层为何如此坚固,不过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又继续开凿。
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终于将上面的土层去掉,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整个棺椁此刻完全裸露在了白花花的月光之下,在那棺盖的上面依然包裹着像是蛛网一样的东西,而让我好奇的是那些蛛网一样的东西更像是某些植物的根系,奇怪的是那些东西竟然是从棺材的缝隙中钻出来的。
究竟是什么植物会在棺材中生长呢?
想到这里我迫不及待地撬开那口棺椁,上面的红色棺盖被轻轻推开的时候,老金头突然一把推开了我,只见一股红色的瘴气从棺材之中猛然喷出,带着那种怪异的香味。
“这是什么?”我指着老金头问道。
“尸气。”老金头见那红色的尸气渐渐散尽之后才说道,“父亲是为了防止仇家找到自己的棺椁,所以才特意在棺椁中放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年久之后便会释放出尸气。”老金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向棺材的方向走去。
“啊……”老金头走到棺椁旁边惊叫了一声,这一声结结实实地吓了我一跳,究竟怎么了?我立刻爬了起来,向棺材中望去。那黑色的蛛网状的东西已经将整个棺椁填满了,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上面,这让我想起前不久与宋杉杉一起遇见的那些头发状的真菌,可是这东西又如何会生长在这里呢?那些东西的根系是那张人面皮,难不成眼前的这些真菌就生长在老金头父亲的身上?
我捡起扔在地上的半根镐把,刚刚折断的部分成刃状。我小心地用镐把轻轻地剥去上面已经碳化的菌丝,那些东西一碰到硬物全部脆裂成小段,纷纷落下。不一会儿工夫便露出一具已经成了蜡状的尸体。
而那些真菌竟然真的是从那具尸体上生长出来的,在那尸体的脚边放着一个红色的木盒子,想必我们想要的东西便在那里吧。老金头看清那个盒子,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父亲大人恕罪,如果不是发生大事,不孝子万不敢惊动父亲。”
说完之后,老金头站了起来,然后跳进那棺椁之中,毕恭毕敬地捧起那个木盒子放在上面,正在此时,我忽然瞥见那尸体似乎轻轻移动了一下,我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脊背传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可是老金头却全然不觉,自顾自地在棺椁底部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老金头奇怪地说道:“不对啊,那个东西怎么不见了呢?”
“大爷,少了什么东西啊?”我疑惑地问道。
“漏水罐。”老金头依然在他父亲的尸体旁边寻找着那个我听上去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我一边用目光快速在棺椁中搜索着,一边问道。
老金头又找寻了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靠在棺椁旁边说道:“你不知道,北卦村曾经有一个风俗,在老人入殓之后为了防止尸变要在他棺材的右下角开出一个小洞,在洞中放上一个青瓦罐,那青瓦罐中原本要放一些生猪的肥肉片,年代久远了之后,那些肉片便会全部化掉,变成油水混合的东西,那东西据说能镇住邪气,可是父亲的那个漏水灌怎么会不见了呢?”
正在此时,我瞥见老金头父亲的尸体竟然再次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如果刚刚那次是我的幻觉,那么这一次绝不会错。那已经蜡化的手臂竟然抽动了一下,老金头此时似乎也发现了异状,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斜着眼睛向后望了望,我一直死死地盯着老金头身后的尸体。一时间空气似乎也凝固了,忽然空气中传来几声清脆的“嚓嚓”声,我和老金头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惊讶地发现那声音居然是从尸体身上发出的。
接着那尸体随着这清脆的“嚓嚓”声开始颤动了起来,老金头立刻从棺椁中跳了上来,身手之敏捷绝不逊于专业运动员,而在他刚刚上来之后那尸体的双手忽然从身下伸了出来。那是一双如枯木般蜡黄的手,让我们感到惊惧的是那尸体手上的指甲真真便如雨后春笋般在我们眼前暴长了出来,转眼间便有一寸多长。嘴里的门牙也忽然之间从口中挤了出来,我咽了咽口水。
这东西如果是在电影中看到也能让人吓得半死,更何况是眼睁睁地发生在我们的面前,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我紧握手中的半根镐把便准备随时逃离此地。
“罗泽,你看……”老金头毕竟阅历丰富,能临危不惧。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在那尸体的头部竟然真的有一个拳头大一点儿的洞,而刚刚由于恐惧一直没有敢正视那尸体的头部,此时才算是观察得仔细。
那尸体竟然是趴在棺材之中,而那尸体的头正对着那个洞,从我所在的方向望去,似乎那具尸体正在吸着洞中的东西。
“大爷,你父亲的尸体怎么会是趴着的呢?”我一面盯着眼前开始尸变的尸体,一面小声地问道,生怕自己的声音过大会加速那尸变的进度。
“这……这墓中的尸体应该不是我老父亲。”
老金头的话一出口,我便觉得胸口一股恶气忽然涌了上来。
“你……你怎么不早说?”我气愤地紧紧握着手中的镐把说道。
“我也是刚刚才发觉的,父亲的漏水灌是我亲自摆放的,怎么会忽然消失呢?而且尸体摆放的位置也不对。”老金头说话之间那尸体忽然从棺椁中翻过身来,那尸体竟然没有脸,按说在这样的棺椁中尸体全部蜡化了,面皮应该紧紧地包裹在头上。
可是眼前的这具尸体脸上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伤了一样,已经面目全非了。我不禁联想到凶猛异常的人面猫,此时那尸体像是牛皮筋一样从棺椁中弹了出来。我和老金头连忙躲闪,那尸体落在我们一旁不远处,我紧紧握住手中的镐把扶着身边的老金头。忽然我感到耳边一阵剧烈的疼痛,那种怪异的疼痛来得极其突然,我忽然觉得头上像是挨了重重的一棒,眼前一阵眩晕。这种眩晕的感觉大概持续了一分钟左右,痛感顿消,我晃了晃脑袋然后又摸了摸耳朵,一切又都正常了,之后才发觉眼前的那具尸体已经站了起来。
老金头被我刚刚的举动吓坏了,一直站在我的旁边,手中竟然握着我的那根镐把。那尸体忽然从一旁向我们猛然扑了过来,这一下用尽了全部的力道,非同小可,老金头连忙拉住我的手臂向一边跑去。谁知此时我才发现自己的下身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完全不会动了。老金头一拉,我便顺着他用力的方向向他倾倒了过去,这一倾倒那尸体扑了个空,然而却死死地抓住了我的双腿,尖锐的指甲直刺我的小腿。
“汩汩”的黑血从我的小腿处淌了出来,可是让我惊讶的是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痛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老金头死命地拽着我的胳膊将我向一边拉去。
黑血喷溅在那尸体的脸上,那尸体竟然停止了动作。正在这个当儿,老金头已经将我拖出一米有余。一会儿工夫那尸体忽然又来了精神,霍地跳了起来,然后向我的方向猛扑过来,我心想这下算是完了,这么短的距离,我必死无疑。
那尸体腾空而起,此时只见夜叉忽然从我的兜子里蹿了出来,竟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向眼前的那具尸体猛扑了过去,与那尸体相比夜叉的个头着实小了点儿,本是以卵击石。谁知那尸体似乎感到了夜叉的存在,竟然凌空向我们身边扑来。
尸体落在我身边丈许的位置,夜叉也紧跟着扑了过来,那尸体几乎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便又向一旁跳去,夜叉紧追不舍,似乎要与眼前那尸体较出一个高下。夜叉追逐着那尸体一直消失在我们眼前的树林之中。而夜叉的出现对于老金头来说却是一惊,他痴痴地望着已经消失在树丛中的夜叉,连忙扭过头躬身将我的脸侧过来细细地观察着我的耳朵,然后又看了看我,诚惶诚恐地说道:“那……那只人面猫是你的?”
我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你姓罗?”老金头的话再次让我如坠梦中一样。
“当然了,我叫罗泽!”我毫不含糊地说道。
“可是……”老金头紧紧地咬着嘴唇说道,“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姓罗?”
“大爷,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腿现在会忽然失去知觉呢?”我已经无力去追究姓氏的问题了,眼下我的双腿早已经毫无知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汩汩的血液从小腿中流出。
“你下身失去知觉了?”老金头惊诧地望着我,然后眉头紧皱地想了一会儿,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先帮你止血。”
说着老金头解下缠在腰上的绳子,紧紧地绑住我的小腿,然后将那个木盒放在我的手中,背着我快速地向南卦村的方向走去,之前真没看出来老金头的体力会如此之好,背着我走了一里多路竟然大气不喘。
“大爷,刚才你说原来是这样,难道你知道我脚上失去知觉的原因?”我在老金头背上说道。
“嗯!”老金头简洁地回答了一个字之后忽然停住了脚步,茫然地向四周望去,忽然我明显地感到老金头的身体一阵剧烈地颤抖。
“大爷,你怎么了?”我问道。
老金头长叹了一口气:“我想起一点儿事情。”
“什么事?”我连忙追问。
老金头摇了摇头,然后背着我继续向前走,一路上我们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老金头将我放在他小屋子的炕上,点上灯之后仔细端详着我的伤口,此时我才惊讶地发现那伤口并不是很大,只是一只手指戳出的一个小洞。
老金头按了按我的腿说道:“这里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双腿此时依然是麻木的,自从那阵令人差点儿昏厥的疼痛之后,我的腿就完全失去了知觉,似乎这双腿在那一刻已经不属于自己了。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是我隐约觉得这件事应该与人面猫夜叉有关。
老金头一脸惶恐地坐在我的旁边,然后想了一会儿说道:“罗泽,你真的姓罗吗?”
真不明白老金头是不是神经错乱了,自从我出生到现在这个名字一直没有改过,而且在这个当口老金头竟然问起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让我有些不解。
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啊,大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金头没有理会我,而是转身走到身后的红色柜子旁边,那是一组长方形的条柜,他打开柜门,从中拿出一盏奇形怪状的灯,这盏灯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忽然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这盏灯的形状竟然与我在北卦村看到的那个女孩面前所摆放的灯一模一样。
“大爷,这盏灯你也有?”我惊讶地问道。
“你见过这灯?”老金头的惊讶溢于言表。
我点了点头,将在北卦村所见到的一切告诉了老金头,老金头点了点头,说道:“原来那盏灯还在。”
这话中的意思必定是老金头也知道那盏灯的存在,不过这灯究竟有何用处呢?没等我多想老金头已经将那盏灯翻转过来,从中取出一勺灯油,然后举到我面前说道:“这灯油半勺放在你的伤口上,另外的半勺你要喝掉。”
这句话让我想起无病乱投医的巫婆神汉,不过看着老金头信誓旦旦的样子,就是死马此时也要当成活马医了,于是我点了点头将那勺灯油接过来,拿到眼前一股淡淡的清香传进了鼻腔。这灯油的味道很是特别,没有那种呛鼻的感觉,我咽了咽口水然后将半勺灯油喝了下去,谁知那东西入口之后的味道竟然有些甘苦,苦味中夹杂着一种甜腥的味道。
虽然那灯油的味道不怎么样,不过喝下去之后竟然感到一股暖流在胸口来回乱窜,腿上渐渐传来一阵隐约的刺痛感,那刺痛感越来越强烈,老金头眉头紧皱地望着我说道:“感觉怎么样?”
“好像现在已经有点儿知觉了!”我说完之后老金头将余下的半勺灯油接过来,然后将我的伤口扒开,小心翼翼地将那半勺灯油滴在上面。
那灯油便如滚烫的热油一般在接触到我皮肤的时候竟然沸腾了起来,一股钻心的疼痛从伤口处传来,疼痛差点儿让我昏厥过去,脑海中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而此时我眼前忽然又出现了那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军官的影子,脑海中像是有无数个电影的片段在闪烁着。灯油从我的伤口钻进我的身体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体内流淌着,疼痛也随着那灯油的流淌在我身体蔓延。过了好一阵儿那疼痛才渐渐缓解,我感到口中有一阵血腥味,刚才不知不觉中竟然将嘴唇咬破了。
“现在好些了吗?”老金头满眼期待地望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长出一口气,额头上冷汗涔涔地说道:“现在有知觉了,那灯油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老金头像是很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果然如此。”
看着老头子说话云里雾里的,我着实有些头疼,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讳莫如深。“大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灯油是尸油做成的。”老金头的话一出口我便觉得胃里一阵痉挛,差点儿将所有的东西都呕出来,那甘苦的味道像是忽然又在舌尖打起转来,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心。
“为什么要用这种恶心的东西做灯油啊?”我埋怨道。
“哈哈,罗泽,这便是我们家族一直流传的算术,其中灯油必定要用此物才能灵验啊。”老金头说着将那盏奇形怪状的灯收好,然后恭敬地放在那个红木柜之中。
“对了,大爷,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我的腿会忽然失去知觉。”此时腿上的疼痛已经削弱了许多,只有轻微的阵痛而已。
老金头长叹一口气说道:“这就是我刚刚一直问你到底是不是姓罗的原因?”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老金头,心想难道这和我的姓氏有关吗?
老金头坐在我的对面说道:“我曾经听说这人面猫本属于至阴之物,而且只与一种血统的人血液上能产生共鸣,这种人就是毛氏后人。”
老金头的话让我立刻想起毛奎子,但是我的确姓罗,这又怎么解释?
“别的血统的人是不可能豢养人面猫的。”老金头的话斩钉截铁,“而且你耳朵上的那个花纹也证实了这一点,你确实是毛氏后人无疑。”
“这怎么可能?”我没等老金头说完便喊道。
“这有什么不可能?你确实是毛氏的后人。”话音是从外面传来的,我和老金头都是一惊,对视了一眼,正在此时,那人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那声音甚是熟悉,只是我心中惊讶,正是“气死狗”大叔。只见他一脸笑意地望着我和老金头,然后又看了看我的伤口说道:“罗泽,你确实是毛氏后人。”
他这句话说得字正腔圆,但是这话即便是从他口中说出我还是心存疑惑,一夜之间我忽然连姓氏也变了,放在谁身上也难以接受。“气死狗”大叔坐在炕边说道:“刚才金老说的话都是真的,只有毛氏后人才能与人面猫相通,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事情。刚刚你们之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的腿之所以失去知觉是因为你和夜叉还没有达到真正的共通,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我长叹了一口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叔,你的意思是说我是毛奎子的后人?”虽然心中一万个无奈,我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气死狗”大叔同情地望着我,然后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来看,应该就是这样的。”
这句话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我们此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似乎都和一个叫毛奎子的神秘人物有关,虽然现在还不曾见到这个人,但是我已经能隐约地感觉到,似乎这个人一直在操纵着一些事情。
“气死狗”大叔在天刚刚亮出鱼肚白的时候才离开,他要立刻带着地奎赶回去救老蔫。我和殷悦都受了伤暂时只能先在老金头这里养病,而宋杉杉也在“气死狗”大叔的劝说下万般无奈地离开了南卦村,随同他一起回到了城里。
早晨醒来的时候夜叉还没有回来,金豆子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我心想难不成这孩子把那只野鸡杀了,这种想法刚一出来那只野鸡便立刻从门口蹿了进来,冲着我咯咯地叫。
我的伤势虽然不重,但是老金头说要连续吃一周的灯油才能将体内的尸毒彻底清除掉,我整日无奈地靠在被子上,仔细想着最近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情,一封人皮信封,一个奇怪的南卦村,天坑中的蒙古包,神秘人物毛奎子,还有那叫做冷绝地的风水阵,这一切的存在都是为什么呢?
睡过午觉的时候老金头便走了进来,手中拿着那个我们从他父亲的棺椁中取出的盒子放在我的面前说道:“罗泽,这些东西你看一看,想必很多东西是你想知道的!”
我心中大喜,这是老金头的父亲与曾万峰的过往书信,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曾万峰究竟在这些信中写了什么?老金头在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他的父亲的真名叫曾万年,在他走后,我缓缓地打开那个木盒,木盒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叠厚厚的信纸,我小心翼翼地拿出第一封信,恭敬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