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刚评价完其他诗句的优劣,有人又赋诗了,大家很快将注意力转到另一人身上。那人就是千亿。
千亿一向拥有儒生气质,做事温文尔雅,讲究得体。慢慢饮完好酒,思索片刻,才打定主意,吟道:“尚三王,配德誉,照四海兮雄赫赫。”
众人也响起了一片掌声。经记录人刻下,交予武王,最后武王将三瓶好酒,赠与其中一人。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人,居然就是千亿!看不出这么儒雅的书生,居然能获得好酒。当然也有人贬低说,寻千亿做为谏大夫,献计献策是职业要求,能获得好酒,是官场训练出来的。
大家褒贬不一,叶沉兮仍然为千亿获得赏识感到高兴。因为能获得武王的赏识,这也是万分难得的。
而这时,武王又传来了佳作,同时也传话下来,如果能应对出来的,便可得到武王随身携带的玉环一枚。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啊!
结果几杯美酒下来,都无人应答。大家面面相觑,议论不已。这可是最近兴起的赋,类似于散文,在方才的散文当中,借用梦里武王和老家恒山先祖的对话,痛斥汉室的无情和反复无常。这可是高难度的对诗啊。不对,准确来说是对散文才是。
叶沉兮一直注视着寻千亿,希望他能做出来,获得美玉是小,但官场通畅,那可是比不了的。千亿这回也没那么快就作诗了,而是紧蹙着眉头,思索了很久。
几杯酒从他面前经过,千亿都没有拿起来。眼看最后一杯就要流过千亿的面前,叶沉兮先是着急,又是惋惜,再是纠结,后是死心。
却不料,千亿拿起即将流走的最后一个杯子,细细的闻了一番,再好好的品尝一番。随着眉头慢慢疏开,眼睛逐渐明亮,千亿轻轻吟道:“何不约东海之鱼,西沙之驼为盟,共敌汉室。又数日,美酒换新颜,不复往日。”
诗句非常大胆,是想要谋反吕后吗?不久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记录之人上报给武王。不久,武王亲自走下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千亿一番,微笑着,果断的从腰间取下玉环,赠与千亿。
千亿自是诚惶诚恐,跪下来,感谢并双手接下这珍贵的玉环。
叶沉兮隔着河水,激动的流下泪花。这实在是太大的殊荣了,至少对于千亿这种穷困,且官职卑微的人物。回想起,见到千亿时候,他只是个小小的邮递员,遭人不屑,即使当上了谏大夫,也不见重用。如今受到武王亲自的嘉赏,那不能同日而语了,其中的荣耀自不用多说。
自此,一场大规模的曲水流觞结束了。人们渐渐离去,场面也慢慢冷清下来。
叶沉兮有种冲动,想去找千亿,想说明自己的心意,当然也有恭维道谢的话。她跟云旗说道:“你先跟大哥他们回去吧,我想去找我爹娘,上次关于我姐姐的亲事,我还有很多话要说。“
在叶沉兮的执拗下,云旗不舍的离去了。
叶沉兮辞别了云旗,就匆匆在人群里寻找千亿的身影,可惜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面孔在欢声笑语。莫非这次又没有找到千亿吧?
心生小小的失落,走到小林子里,权当散心。不料到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叶沉兮急忙回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面前,激动难耐啊!
“千亿,你还没走吗?”叶沉兮试探的问道。
“我想你一定会要找我,所以我就等着人群散去。”寻千亿不好意思的说道。
看着千亿害臊的样子,叶沉兮哑然失笑,想起来,千亿面对女孩子就是会那么容易害羞。
“云夫人。”千亿脸红着说道,“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叶沉兮心跳加速,不知该怎么回答,呆呆的问道:“你想说什么呢。在此我也祝贺你获得武王的赏识。”
“我想说的……”千亿红着脸,终于下定决心,果断说道:“是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情。”
叶沉兮的脸一瞬间就红了,不自觉的说道:“呵呵呵,你在说什么,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有什么?”
“云夫人,我知道你……你……”千亿支支吾吾的说着。
“你什么呢?”叶沉兮低着头。
千亿哆嗦着从衣服里,拿出一块手绢,摊开,伸下叶沉兮。
叶沉兮一看,心中大惊。这块白色手绢,绣着一块娟秀的“蜀”字,不就是她掉落不见的那一块吗?这真有那么巧,就被千亿拾到了。她佯装镇定,然而她的红彤彤的脸,神色飘忽不定的双眼,不停揉动衣角的肢体动作,出卖了她。
“我本是汉室子民,因高后之故,我全家被流放至夜郎国,也算是夜郎的子民吧。我娘亲手在这块手绢绣了一个蜀字,希望我看见这个能缓解思乡之情。”千亿慢慢解释道。
“原来你还有这么悲惨的境遇,难怪你会憎恨吕后啊。”叶沉兮半安慰半敷衍道。其中的敷衍,是有支开话题之意,就不会谈及拾到手绢的尴尬了。
千亿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因赞赏你救人的勇敢,又出了很多汗,因无他物,就以手绢相送。两个月前,不知何故,我在番山的小树林里,拾到这手绢,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莫非……”
叶沉兮更是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居然真被千亿捡到了,那该怎么解释,怎么见人啊!完全处理不来这种尴尬的境地啊!老天,帮我!
“我想,应该是夫人你,跟着我,到了那丛林,只是之后离开,落下了这手绢。”千亿如实的说道,脸也红的透亮。
“我只是想看看,你往树林里干什么而已,真的别无他意。”叶沉兮难为情的说道。
千亿轻轻的揉挲着手绢,问道:“你平时都带在身上。就是带在身上擦汗吧?”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意探问。
叶沉兮看着他的眼睛,本想敷衍几句,但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不过是一块平常的手绢,少夫人,何须每天都记挂着,每天都带在身上?”千亿柔声的问道。
“因为我觉得很重要,就每天带在身上。”叶沉兮难为情的说道,顺便加一句话缓和下气氛,“因为带着方便,易于擦汗呵呵。”
千亿笑了笑了,微微露出牙齿,还是如此迷人。“原来这不值钱的小手绢,对于少夫人是如此的重要啊。我都没有发现。”
“什么叫不值钱,重要的东西不是靠金钱来衡量的。”叶沉兮反驳道。
千亿点点头,赞道:“的确,钱财也不是万能的。念往昔,我家境也不算差,在京城长安也算有名,只是我父亲违背高后,流放到夜郎国,我又辗转来到南越国。这些年来,还第一次听人说‘重要’二字,实在消受不起啊!”
叶沉兮急了,说道:“怎么会消受不起,只是你还没遇到对你说这个词的人。不要随便的贬低自己嘛。”
“真的,很感谢少夫人如此看得起我千亿。”千亿眼圈开始变红了,他控制了下情绪,又笑道:“将手绢保护得这么完好,我很是感谢。既然手绢已经赠送给你了,我岂有收回去的道理,还是还给你吧。”
叶沉兮接过手绢,也不经意间触碰到千亿的手。那种温暖,如果绵绵的电流,化为电阻上的热力,让叶沉兮的心房热呵呵的。多么想这一刻成为永恒啊!
“还是别叫我少夫人吧,听着怪别扭的。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什么尊敬啊之类的大道理。我也明白,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叫我一声——芃儿。”叶沉兮情不自禁的说道,但又有些后悔,改口道:“当然,叫我名字许芃,我也很高兴的。”
千亿叹道,“此一时非彼一时了。我们认识的时候,还是半年多前,你还未嫁。我当时对你,是君子之礼;如今,你已成为少夫人,怎好叫你芃儿,或者许芃……”
叶沉兮低下头来,“我知道,我已经成为别人的娘子了,想回到过去也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我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我们见面之时,策马狂奔,摔进洞坑,看望老婆婆。好多好多的往事,虽然只有几天,但都刻骨民心。”
“很感激少夫人。哦,是许芃的厚爱,千亿也是时时刻刻记在心上。想起秋尝节赛龙舟之时,你对我诉苦,我没能给予关心,也有些不对。”千亿眼神撇向一处,似乎在回想,尔后,眼神有些坚定,说道:“但我还是想说,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宜吧。”
叶沉兮惊呆了,千亿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不要见面了。但一转念,又纠结着了,身份不就是明摆着的嘛。一个未婚的男子天天腻味着已结婚的女士,这是什么公德?
她不禁有些后悔,迷茫,如果当时婚嫁的时候能够坚强一些,坚决不答应这婚事,打死也不嫁,哪里会有现在身份的尴尬。一步错,步步错,全盘皆错!
千亿转过身,背对着叶沉兮,淡淡的说道:“许芃,少夫人,我很感谢你的关心。我们还是不见为好,你多保重吧。”
千亿为了不留有回旋的余地,一步步的离开。
叶沉兮伸出手来,张着嘴,却喊不出声音。脑子里,有股理性的声音告诉她,“你不可以去,不可以去。你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不能再去了。”她慢慢的将手缩回来,苦苦的思索,如今的她还能干什么呢,即使挽回了又有什么用呢。有点理性的人,也知道,该收手了。
叶沉兮的眼泪不住的流,她心底深深的呐喊着,让她追上去,跟千亿说明她的爱意她的心。
她开始想起她跟千亿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之后被迫嫁入云府,过着违心的生活。她又记起,云府闹鬼,让云旗和采薇的爱情浮出水面,只是云府的反对让采薇惨死;她还记得,姐姐许倩违心同意婚事,舍弃一年的爱恋,只为一个父母之命不可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