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喊道:“绝对不能同意!”“要对汉室予以反击!”“反对闭关!”
武王示意大家安静,“我很清楚大家的愤怒,我们的确不能让长沙国的计谋得逞,不能让汉室对我们进行闭关。如今是陷入艰难处境,如果我们不向汉室声张,对此保持沉默,那么这长时间的闭关对于我们的农事及生活都是举步维艰;如果向汉室进行挑衅,长沙国必定以此为由,出兵征讨,且不论胜败,受伤害的终究是两处百姓。这也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我和辑百越数十年,才使得子民其乐融融,安居乐业,若真引来战事,我实属不忍。这种艰难的抉择,困扰了我很多天,终不得解开。”
民众低下头,表情一片哀伤。
武王铿锵有力的讲道:“既然作为南越之王,你们拥戴于我,你们的不满,我也知晓。我也尽一切所能,争取以后农事及生活,子民能不为此发愁。同时,我也会同与汉室及周边国郡相商,获得便利。各项税赋,实属繁杂,理应在闭关期间,尽量减轻或废止。对此,我也会尽快定夺,还子民一个安居乐业的世道。”
底下的民众抬起头来,注视着武王,脸上洋溢着些许的笑容。
武王指着旁边的小河流说道:“原本祭祀是要在三月举行的,由于闭关之事迫于无奈,提前一个月举行。我最近也很苦恼该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跟大臣们商量了好些日子,还是没有个好的法子。祭祀之后,就举行曲水流觞,小小游戏,希望大家踊跃参与,积极献言献策,为早日解决难关,大家集思广益,共渡难关啊!这次游戏,大家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拘礼。只要说出来,不论对与错,好与坏,自有美酒相送。”
大家都很惊讶,没想到要由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来提出建议,实属罕见。更难能可贵的,是武王这种一心为民的心思,着实让人感动流涕。
官兵维持好秩序,大家都积极参与。这弯弯曲曲的小河流,总长不过千米,却有三四百人参加,而两旁又有两三百人的围观。大家席地而坐,相互欢声笑语,一扫闭关带来的阴霾,好不热闹。
古老的曲水流觞是文人最爱的活动。按惯例,在三月之时,人们举行祓禊仪式之后,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并作诗歌几首。
当然此次的曲水流觞,虽然规模庞大,但真正能提出完美建议的又有几人?能做出一首打油诗的,又有多少人?当然,这并不是贬低这里百姓的智商。
叶沉兮觉得很是好奇,很想体验《兰亭集序》里“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的乐趣。所以一把拉着那害臊的云旗,坐在河边。
“你可得好好加油啊!只要做个诗歌,就能品尝到王宫里的美酒。你平时不是夜里挑灯看书吗,是你发挥的时刻了,加油!”叶沉兮笑着给云旗打气。
“可……可是……”云旗红着脸,支支吾吾,小声附耳,“我那是为了应对生意上的事,才去去读点兵书的。你觉得那些兵书,会教你怎么作诗吗?芃儿,你就放了我吧。”
“平时不抱佛脚,现在佛脚要把你踹开了,你才来后悔。真是作死的节奏!”叶沉兮指着旁边,几人之隔的云鹰,赞道:“你看大哥,行军打仗,还会作诗。你知道吗,我嫁给你之时,他到我家迎接我之时,作了一首诗,令我印象深刻,‘鸷鸟适群空叹兮,奈何奈何竟非愿!’”
云旗听了之后,下意识的看看了大哥云鹰,脸一阵红一阵白。
很快,曲水流觞的游戏便开始了。武王处在上游,离叶沉兮他们也有一两百米,其间席间而坐的,有军官也有平头老百姓,混杂而席坐,想必是武王授意的吧。
在一片高呼声中,武王放下几个杯子入河中,杯子便顺着小河,慢悠悠的顺水而下。有些眼疾手快的,抓起杯子,喝上美酒,并赋诗几首。做的好的,还会附送一壶美酒回家珍藏哦。当然了,还得有人在一旁记录所做的诗歌,就像那王羲之,记录游戏所做的诗歌,撰写成了序。
当然,也有人干瞪着眼,很想伸手去拿,但又不好意思表现自己的丑态。更有甚者,大胆的喝完,却不做诗,被人请出游戏,换人进来,真是可怜。
有几杯顺流而下,离叶沉兮他们还有五米之时,一个人拿起其中一个杯子,品尝了一番,摇头晃脑,念了一首诗,得到大家的赞扬。
“还有四杯哦!夫君,你可得加油哦!”叶沉兮催促道。
随着杯子越来越近,云旗更是红得发烫,紧拽着叶沉兮的手。那杯子慢悠悠的荡了过来,叶沉兮一旁小声的催促着。那杯子是陶制的,两边有耳,放于木头上,叶沉兮真有点想抓起来喝一下的冲动,更是怂恿云旗赶紧抓一杯,随便念叨几句打油诗。
可恶的云旗,就是没胆去拿,缩着手。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四个杯子顺水而下,听着旁人一阵哀叹。
叶沉兮瞪着云旗,在他的手臂上狠狠的拗了一下,“浪费机会,真没用!”
她看向下游,不料到,云鹰平静的将杯子从水中拿上来,再云淡风轻般的品尝美酒,思索了一会,淡漠的吟道:“日戒彼山, 有怀佳人念悠悠。”
这引来旁人的赞扬声,云鹰都不动声色,待旁边记录者记录完毕,再飞快的刻上名字,不苟言笑,凝视上游的顺水而下的杯子。
仔细听来,云鹰所做的诗,看似是思念家人,但其实故意把佳人和家人混淆。如果不知道云鹰和采薇的爱情故事,谁听的出来他那种面对埋葬采薇尸骨的青山是如此的愧疚。
看到这会儿,云旗有些按捺不住了,脸烫得通红。叶沉兮也不忘记挖苦几句,“你看看,都是同个爹生的,怎么产生那么大的变异咧?”
这时,又有一人作诗了。叶沉兮一愣,这声音,熟悉得如同镌刻在脑海里,即使受遗忘的潮流侵蚀,都无法抹去这种深深的烙印。叶沉兮转过头,终于看清那个品尝酒的人。
那人将酒细细品尝,过了很久都不肯放下。终于放下杯来,叶沉兮激动的心,随着他的手逐渐放下,而加速跳动。
“居然是——是寻千亿!”
千亿正坐在下游位置,离叶沉兮坐的地方,相隔十米,偏偏就正好坐在对面。
千亿放下酒杯,笑着吟出下半段:“赫然兮广仁,挟四方兮众祥。莫知哀兮民之伤乎!”
尽管是谴责汉室的糊涂,但吟唱的诗歌温婉如阳光初照,驱散了日日思念的阴霾,融化了长久渴望相见的冰雪,明亮了长期昏黑迷乱的暗角。叶沉兮仿佛回到那懵懂未知的少女时代(相比如今的少夫人身份),在南越水闸边,千亿赋诗“回首美人沐晨光。”让她心动不已,开启了情窦。
想来也有两个月没有见面了吧,依然有种恍如隔世,却又见如初的容颜的潜意识。叶沉兮和千亿相隔不过十米,对视而坐,她因心脏跳得过快,而不知所措,脸部大面积充血而变红了。
千亿也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往上游看去,却正好,两人的目光相撞。一阵绵绵的电流瞬间击打叶沉兮的脑部,有种猛然刷新空白的恍惚感,险些体力不支。
“芃儿,你怎么回事,脸比我还红。”云旗关心的问道。
“我没事……那啥,又有杯子流下来了?”叶沉兮迷迷糊糊的说道。
“流下一两个,我没敢接。”云旗沮丧的叹道。
她敷衍几句,“这没事,你自己好生加油。”
再之后,叶沉兮总是不自觉的,往下游的千亿看去,心里慌乱不已。而千亿勉强的笑了笑,下意识的用手绢擦汗,以做演示。
叶沉兮只觉得万分惊讶,那个手绢,不会就是她落在树林里的那条吧,不会就那么凑巧被千亿给捡到,然后天天带在身上。
叶沉兮如坐针毡,这可如何是好啊!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不对,连见面都觉得万分不好意思。叶沉兮不禁眼色乱飘,手不停的搓着衣角,心里还真有上万的蚂蚁拼命的蚕食。
杯子又再次慢悠悠的沿着水流了下来,依然不是很多人敢喝。云旗几次想伸手去接,但又彷徨的缩回去,不知如何应答。
看向下游,千亿笑着看着杯子顺流而下,想必是胸有成竹咯。叶沉兮正期待千亿能惊世骇俗一把,却一只手,果断拿起一杯。那人,又是云鹰。
他的诗句一出,旁人一愣,响起了掌声。记录之人也觉得带兵卫国之意在理,立马赠上美酒一壶。这可是本场加大难度后,第一人获得美酒的。
“果然还是要佩服大哥啊!”云旗唉声叹气。
叶沉兮轻视的说道:“不想说你了,你就别那么委屈自己了,就作诗一首,不管对错,就有酒喝。你放过那么多次机会,机会也会抛弃你。”
叶沉兮又盯着酒杯,慢慢腾腾的流到千亿面前。他从水中拿起杯子,先自赋诗。赋诗之后,他轻轻的托起酒杯,尝着美酒。也惊起旁人的议论与掌声。如此深明大义,对汉室以理服人,不战而屈人之兵,记录之人也笑嘻嘻的将美酒送给了千亿。
武王赋诗,作对获得美酒的,屈指可数。
其后,上游传来,武王兴致勃勃,再作诗一首,应对者,可得三壶的好酒。大家都摩拳擦掌,兴奋难耐。据说,难度比上一局还大一些,因此能有幸品尝水中美酒的,寥寥无几啊,更别提能获得好酒三壶了。
酒慢慢而下,到达叶沉兮面前时,意想不到的是,云旗居然果断出手,喝完之后,看着叶沉兮,笑了笑,却吟了一首极其不工整的诗句。
叶沉兮故作惊讶之色,“你居然作诗了,太令人想不到了。”
可惜,没能送上好酒,连一瓶酱油都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