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吧正好是小年儿,那家伙,这城里热闹的。可是这入了夜,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大半夜的,乌漆嘛黑不说,还贼拉冷,这玩意儿谁出来晃荡呢。可就是三更天刚过,街口那家‘吉云赌坊’的老板,那个北平府出了名的恶霸龙爷,就那么直挺挺的死在了自家铺子的大门上。”酒客甲说到这,不免浑身打了个机灵,颤颤巍巍地说:“跟你们说,死的那叫一个惨哦。一个大活人,冻成了一个冰人一样直挺挺的靠在门板上。身上两个碗口大小的血窟窿啊,据说他的心肝,被什么东西挖去了!”
“哄!”
此言一出,整座酒坊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诶呀妈呀,真滴假滴啊?心肝都挖走啦?那是不是妖怪干的啊?”
“对呀对呀,这天是冷不假,可以不至于把人冻成冰啊,这人死的太蹊跷了,保不准啊,真是妖怪干滴!”
“可不是咋说的。”酒客甲喝了口烧酒,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还不止呢,这才是第一个。之后的三天里,每天夜里,都有会有一两个离奇死掉的倒霉鬼。不过奇怪的是,死的都是些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地痞恶霸,就连城南头那个欺男霸女的秦家恶少,也同样被人挖去心肝,冻成一个冰人死在了自家大门口。”
“诶呦……”
酒坊内一片嘈杂的议论声响起,突然,一个沙哑的破锣嗓子,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嘿嘿嘿,活该啊,坏事做尽,这是心肝被恶鬼挖去吃了,报应啊~~~”
顺着声音望过去,白小易看见一个佝偻男子缓缓起身,拿起桌上放着的打更家伙事儿和一个酒壶,缓缓走出店门。那人裹在一件破旧的不成样子的棉袄李,油渍斑斑的衣服下面,隐约能看见一些长着癞疮的皮肤,疙疙瘩瘩的看得人好不舒服。
“癞子张,你就老实儿的打你的更去,这些事儿少搀合。保不齐,那天晚上,恶鬼就顺道把你也收拾喽!”
店内酒客爆发出哄堂大笑,看来完全没把这个打更人放在眼里。佝偻男子也不搭话,只是阴测测的笑了笑,随即一瘸一拐的拎着家伙事儿,消失在了夜幕里。
白小易凝神看着打更人一步一步小时,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适,一种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
过了好久,年轻人才被酒坊老板吵吵着打烊的声音惊醒过来。摇了摇头,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有些疑神疑鬼了。白小易拎着老板准备好的黄酒,优哉游哉的朝着客栈方向行去,可心里,却仍然想着放在酒坊内那些酒客讨论的怪事。
“难不成,真有挖人心肝的要怪?”
年轻人一边嘟囔着,一边神不知鬼不觉的走进了一条小巷。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
“他爷爷的,怎么走到这来了?!”少年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光线昏暗,还有着隐隐雾气的小巷,那种不适的感觉再一次蔓延全身。“不好,小爷这是装上鬼打墙了。”
心念及此,白小易悄悄将手伸进怀中,捏住了几张随身携带着的五雷符和阳怒符。
“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小爷我几张符咒削上去,看你丫的再嚣张。”打定好心思,年轻人贴着路边的石墙,一边紧张地前后张望,一边一寸一寸的挪动着步子。
突然,前方不远处的一扇院门突然打开,一个肥头大耳的臃肿男人,神情木讷的走了出来。然后,就这么呆立在了原地。
白小易贴着墙俯下身,紧张的观望着,他知道,大晚上遇到这一幕,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幕,吓得这个打小就能看见鬼的年轻人,腿肚子都是一阵子的转筋。
之前原本空荡荡的街面上,突然聚集起大量冰寒刺骨的雾气,随着这些雾气的蔓延,附近的地面和墙壁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起一层晶莹的冰霜。眼见着这些雾气犹如蜿蜒爬行的蚯蚓一般渐渐汇聚在了肥胖男人的身前,越积越高,不多时竟然汇聚而成了一具丈许开外的巨大人形。说是人形有些不当,因为那夸张的手臂和隐约可见的骨刺,明显是一只人熊一般的野兽。
躲在角落里的白小易此时已是张大了嘴吓得魂都没了,他长这么大,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东西。那不是鬼,绝对不是,应该是一种类似妖兽的东西。年轻人将自己的身体尽力的靠向墙壁,生怕被那头不知名的怪物看见,心里不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可在强大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露出半个脑袋,望向了怪物所在的方向。
但见那头巨兽狰狞的站在肥胖男子面前,用鼻子嗅了嗅,然后猛地伸出利爪,宛如筷子穿透豆腐一般,刺入了男子胸口,将一颗还在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硬生生的挖了出来。而那个肥胖男子,却依旧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任凭胸口血如泉涌,却丝毫不动。
接下来,差点让白小易吐出来的一幕出现了。怪物竟然把刚挖出来的那颗心脏,不加任何作料的放入嘴中,就那么活生生的啃咬了起来。看着如此血腥恐怖的一幕,白小易胃部就是一阵的抽搐,两眼一闭强压下作呕的冲动。随后又是一抓,再次将肥胖男人的肝脏也拽了出来吞入腹中。
被硬生生挖走心肝的男人,此时已经是死透了。地面上的雾气蜿蜒爬上男人尸体,将身上留有两个破洞的肥胖家伙,变成了又一尊诡异的冰雕,就那么鬼气森森的杵在了自家的大门口。雾气形成的怪物突然抬起头嗅了嗅,这个动作吓得白小易浑身一个激灵,连忙缩回头死死地蜷缩在角落里。而另一边,雾气凝聚而成的怪物狐疑的左右望了望,随即无声无息的融化在了空气里。
过了许久,白小易发现周围的武器渐渐散去,而那股刺骨的寒意也消散不见后。才大着胆子,再次露出的脑袋。空荡荡的巷弄里,除了那具诡异的冰雕,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年轻人长吁一口气,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走回之前的街道,小跑着赶回客栈。
一路上白小易紧张的不住回头张望,生怕方才见到那东西跟在自己后面。此时的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三清祖师、金刚菩萨,反正把他知道的满天神佛全都请了个遍。他甚至有些后悔,为啥以前不对这些救苦救难的神仙佛祖虔诚一些,这种要人命的时候才想起他们来,是不是就不管用了呢。正当这小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前方街边的阴影里,似乎有个人在剧烈的干呕着。
白小易呆呆的望向阴影里的人背影,脑中又是一番天人交战。
“他大爷的,客栈就在前面转角了,怎么这时候出来这么个东西。到底是管还是不管…看上去是个人…应该不是方才那东西…”
踟蹰许久后,年轻人还是壮着胆子凑到了近前,大声询问道。
“喂!谁在那?”
走近了几步后,白小易终于看清了,原来扶着墙干呕的,正是不久前在酒坊里见到的那个破衣烂衫的打更人。姓张的汉子不知为何,扶着墙壁剧烈干呕着,那声音听起来,仿佛要把心肝肺都一口气吐出来。
少年莫名的脊背一寒,心肝肺都要吐出来,一想到这几个字眼,他眼前竟然闪过了某些不好的画面。
“内什么,打更的,你没事吧?”
佝偻男子向后伸出手摇了摇,示意自己没事,可他依旧痛苦的干呕着,而且越来越严重。
“要不这样,我住的客栈就在那边拐角。老板是我兄弟,老哥儿先去休息一下,喝上点热茶…”
白小易正想上前搀扶男子,却突然看见男子剧烈的一阵抽搐,然后哇的一声,一大滩黑红色的液体从男子口中喷涌而出,撒了满地都是。然后就是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逼的年轻人捂着鼻子后退了好几步。
佝偻男子接二连三的突出三口黑水,这才一边咳嗽着,一边擦了擦嘴,转身看向多出去丈许远的年轻人。
“不好意思,这位小哥儿,没吓到你吧?”
男子破锣般的嗓音反而让白小易放松了许多,起码面前的是个活人。年轻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捏着鼻子说。
“没事儿,没事儿。倒是老哥儿您这……”
“没啥,老毛病了…”男子似乎无意多言,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家伙事儿,转身慢慢走远了。
白小易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愣在了原地。接着皎洁的月光,他愕然看到,佝偻男子脚下,竟然向外缓缓散发着一缕一缕的雾气,正如方才在那小巷里见到的一样。
同时,年轻人也记起了,那股恶臭无比的味道,是…是尸臭…
那人吐出来的…是…
是尸油!!!
年轻人猛然惊醒,撒丫子跑向了拐角,在苏阳和刘伯温纳闷的目光中冲进了客栈大堂。慌乱的撂下酒坛子,转身将门板堵在了大门上,然后气喘吁吁的靠在门板上,冷汗顺着鬓角不停的滑落。
“臭小子,你撞鬼啦!”
老道士不屑的打趣道。
“不…不是鬼…是…是怪物!”
“怪物?!”俊秀文士和老道士齐齐看向年轻人,目光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