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易紧张地坐到长凳上，倒上一碗茶水给自己先压压惊，然后一五一十的将方才遇到的事讲了一遍。片刻的安静过后，刘伯温眉头紧锁的望向自己的徒弟，与其严肃的问道。
“臭小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师傅诶，您老怎么就这么不待见自己徒弟呢，我这像是说瞎话骗您呢么？我那时句句属实啊，您看我身上的冷汗，还有着脸色，是装出来的么？”
老道士眉头紧锁，转头望向了苏阳。后者则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白小易，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小易，莫非，你是遇到‘夕’了？”
“夕？”年轻人和老道士同时发出了疑问。
“是的，就是民间俗称的年兽。除夕之夜，用鞭炮驱赶的，就是这种传说中的妖物。”苏阳捻动着棋子的手指轻轻扶上下颚，第一次露出一种不确定的表情：“可是…你所说的…与我在古书上所见的…有些许出入…”
“什么出入？”
“你所描述的体貌，食人心肝的习惯都是相符的。可唯独这个雾气所化，而且会把杀死的人变成冰雕的地方，似乎有些奇怪…”苏阳放下手，将棋子笃定的落在桌面上，说道：“应该错不了了，这个时间，能用这种方式杀人的妖物，必定是夕无疑。至于那些许的差异，很可能是古书记载的遗漏。”
“阳哥儿，那你多说些这种妖物的特征呗，有没有啥降服他的办法？不会真的用鞭炮去炸吧？”白小易好奇的追问。
“这个么…古书中所记载的内容很少…除了体貌特征和喜食心肝的特征…并未过多提及如何降服…”苏阳略微回忆了片刻：“我若没有记错，此物是唐宋年间才开始出现，一直是流传于民间的故事。直到有天机阁门人亲眼见到过之后，才将其记录下来。据记载此物寿命只有一年，初一而生，三十子夜之前就会消失。生性凶残，畏惧爆响和鸡鸣。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重要的信息了。”
“原来是这样。”刘伯温缕着山羊胡，缓缓说道：“从畏惧鸡鸣来看，定是个阴物无疑。可按照小易方才的描述，这东西还真是跟传说中一样，妖物的部分远超于阴物。这下可就难办了，不知道我们这些法术对它有没有作用呢？”
“我说师傅，既然摸不准，就别趟这摊浑水了。这大过年的，反正再过一天那东西就消失了，何苦搭上性命。”
“屁话！臭小子，我先前跟你说过什么，既然走上这条路，就要承担应有的责任。若是我们没遇到就罢了，既然遇到还要袖手旁观，对得起我正一一脉的历代前辈么？昔日初代张天张道陵真人，敢以一人之力力抗酆都万鬼。今日遇到一只小小年兽，我等道门众人岂能避而不战！”刘伯温怒视了一眼不争气的徒弟，愤愤地说：“老夫我今日就要会会这只传说中的妖兽，决不能任其伤人性命！”
说罢，老道士大步走回屋内，拎着包袱和血木剑，径直走出门外。屋内的两个年轻人相互对视，无奈的摇摇头。最终白小易还是不放心师傅，有气无力的嘟囔着。
“阳哥儿，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去陪着师傅走一趟。如果明早没见我二人回来…我是说如果啊…记得以后每逢初一十五…给我们师徒俩上柱香…多烧点纸钱…”
看着白小易越说越没谱的言语，苏阳视若无睹的转身回了后院，只留下无赖少年心不甘情不愿的翻出自己的家伙事儿，匆忙奔出门，追赶那个便宜师傅去了。
赶上老道士的年轻人，嬉皮笑脸的给师傅吃顺心丸。
“我说师傅，您老怎么就生气了呢，我这不是怕您老出什么事儿么。”看着师傅还不想跟他说话，白小易继续耍无赖道：“要不这样，一会出了事，徒弟我留下来断后，您老先跑一步。”
“跑你个球儿！”老道士终于憋不住了：“跑跑跑，你小子怎么就知道跑？这江湖没走多远，风紧扯呼倒是学会了是吧？”
“嘿嘿，哪能呢。”
“算了，师傅也不强求，一切随机应变便是。你说那打更人就是夕所变化而成对吧？”
年轻人点点头。
“那好，我们就循着打更人必经的道路找下去，我倒要看看，这只妖物到底想干嘛！”
说着，二人循着夜路，奔着城西一路找了过去。
夜色，更加深了。
春满楼，北平府西城最为出名的一家妓院，一旦入了夜，这里，反而成了灯笼酒绿的繁华场所。即便是春节档口，这家春满楼，依旧是莺歌燕舞、客似云来。
穿过喧闹的主楼，后院里大都是姑娘们用来接客的厢房，唯独有一间宽大的房间，是这家春满楼老板花姐的屋子。徐娘半老的妇人一边吃着腻人的蜜饯，一边数着这个月来店里的进账。看着那一叠叠的银票，和那光彩熠熠的金银，老鸨子的眉眼，顿时弯成了一个月牙。看来，又能过个好年了。
噹~噹~
窗外已经是二更天了，妇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大堂招呼下客人，今天有一批新姑娘第一次挂牌。这等大事儿没有她花姐在，这么能成。尤其还有好几个大人物准备给自个儿新年来个开门红，开着几朵新苞，更需要她这个当家的在场，才显得体面。今儿个据说来了个大户，是那吉祥布庄的老板，要是能留住这么一个大主顾，以后这楼里的生意，一定更加红火。心里打着小算盘的妇人，扭着水蛇腰一晃一晃的向屋门走去。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转瞬来到门前。
“花姐。”一个汉子沉闷的声音响起。
“大牛啊，什么事儿啊忙三火四的，是后院着火了，还是你家婆姨要生蛋了？”
“花姐，是这样的，那个叫喜儿小娘皮又开始闹腾，说什么死活都不接客。今晚这就要挂牌了，您说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花姐拍案起身，一脚踹开房门，嚷嚷道：“我花迎春手底下的姑娘，就没什么贞洁烈女。给她灌上一壶销魂散，我倒要看看这妮子等开了苞，还寻不寻死！”
“是，小的这就去办。”
“对了，之前那个要死要活想要逃跑的杏花，就便宜你们哥几个了。办事儿的时候，顺便给那个叫喜儿的丫头看看，算是杀鸡儆猴。折腾完了，记得扔到城外的破井里，免得给老娘惹事儿！”
“谢老板！”汉子一脸淫笑的跑了下去。
“真是帮没用的废物，几个小娘皮都拗不过，还他妈叫爷们儿！”
妇人骂骂咧咧的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即换上了一副喜庆的嘴脸，转身带上房门，准备去正堂主持大局。可就在这时候，她猛然间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吹过，一律寒气顺着她的脚后跟一直爬上了她的脖根子。
妇人打了个寒颤，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清冷的大街上，一个老道士和一个游侠儿打扮的年轻人左顾右看，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好几次遇到巡城的士卒，都像做贼一样躲到巷弄里，才堪堪避开麻烦。
大明朝的宵禁令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这里是北平府，比不了应天，万一当成是元朝的探子，就有苦也说不清了。
整整转了半个时辰，二人都没有发现那个打更人的踪迹，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家灯火通明，喧闹异常的妓院。白小易本能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老道士没好气的踹了徒弟一脚远远地躲了开去。
年轻人嬉皮笑脸的凑到门口的一个姑娘身边，挤眉弄眼的问道。
“小娘子，打听个事儿呗。”
“哎呦！这是哪家的公子爷啊，天寒地冻的，要不要进来喝杯热酒，让我们给您暖暖床啊？”两个浓妆艳抹、体态丰腴的女子凑了上来，把白小易夹在了中间。
感受到两团物件儿的挤压，年轻人不由得一阵血气上涌，强行镇定后，从怀中掏出两粒碎银子，继续问道。
“二位姐姐的好意，小弟我心领了，这点小钱留给姐姐买胭脂。小弟弟我只想知道，二位姐姐有没有看到一个身形佝偻的打更人啊？”
两个女人熟练的收起碎银子，含情脉脉的腻在白小易身上，娇声娇气地说：“好弟弟，姐姐呢没看到什么打更的人。不过呢，半柱香之前，刚好听到二更天的锣声，不知道这个消息够不够。”
“嘿嘿，多谢二位姐姐，小弟弟改日再来找姐姐们暖床。”说罢，顺便抓了两把结实的屁股蛋儿，在女子娇羞蕴怒的骂声中跑回了师父身边。
看着老道士一脸不屑的样子，白小易讪笑着说：“就知道您看不惯这个。可您知道么，这市井巷弄，就数这酒楼妓院消息最灵通。你真当我是去拈花惹草那？”
老爷子瞥了徒弟一眼，没好气的说：“那你打听到什么了？”
“门口的姑娘说，虽然没见到打更的人，可是她们听到了打更的锣声。看来，不久前那东西从这附近刚走过去。要不，咱们在周围转转？”
“也好。”
二人拐进了小巷，朝着春满楼的后门走了过去。
可这越靠近后门，白小易就越觉得不舒服，浑身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他突然停住脚步，低声对身边的师傅说道。
“师…师傅…有情况…”
顺着年轻人的目光望去，之间清冷的月光底下，一团团阴寒的雾气，宛若游蛇一般紧贴着地面不断向着妓院楼门涌去。而在那里，一个人影，站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