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研究证明童年对人行为习惯及性格的养成有重要影响,因此,每个人生活的因果都应该追溯到生命最开始的时候。
在盛夏的记忆中,第一次见到爸爸妈妈是在五岁那年,一个温柔又漂亮的女人和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一同出现在爷爷家,说要带盛夏回家。盛夏只是茫然地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人,那句“妈妈”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盛夏从前并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同村的孩子都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只有她是住在爷爷奶奶家,为什么每次她问爷爷爸爸妈妈的事情,爷爷总说等盛夏长大了就知道了,而奶奶却会发脾气。有时候跟伙伴们在村口玩耍时,听见别人的爸妈喊他们回家吃饭,她也会想,如果自己的爸爸妈妈在这儿,他们也会每天这么喊她吃饭吗?
想象力异常丰富的盛夏却想象不出那个场景,爸妈长什么样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想象呢?
所以此刻的盛夏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原来爸爸妈妈长这样啊!
妈妈看着盛夏只顾发呆却不叫人的样子,眼泪掉得更凶了。
“爸,你看盛夏已经五岁了,我们也该带她回去了,”旁边的爸爸却开了口,面对刚刚才发完脾气的爷爷,讲完接下来的话似乎很是艰难,“爸,你也知道,那会儿阳阳肺炎住院,我又在桂林挂职,沈薇自己一个人实在照顾不来两个孩子,这才托你把没满周岁的小夏带回去照顾。后来我回来了,阳阳也大了不少,接小夏回来完全没问题,但你舍不得,我们想着家里就你和妈两个人,有个孩子陪着你们也好,就同意了,弄得小夏到现在都没上幼儿园。可是你看她都要五岁了,不能一直在这儿疯玩,她得去上学了,你再怎么舍不得咱们也不能耽误孩子啊!”爸爸用了挺长一段时间才勉强讲完这段话。
盛夏在一旁呆呆地听着,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
爷爷哼了一声,用拐杖狠狠地捶了一下地,却没有说话。倒是奶奶,用她对盛夏说话的一贯语气,说了句“当时求着我们帮忙养这个赔钱货,我们辛辛苦苦养大了你们就要带走了,你们这算盘倒是打的叮当响啊!”
盛夏注意到奶奶说“赔钱货”的时候妈妈想要争辩,却被爸爸拦住了,还是爷爷开了口,“你给我闭嘴,孩子在这儿呢就乱说话!”奶奶哼了一声也安静了。
这时爷爷转过身看着盛夏,温柔地说:“盛夏啊,你要不要去找邻居家的姐姐玩啊?爷爷奶奶想单独跟爸爸妈妈谈谈。”
盛夏乖巧地点了点头,就出去了。但并没有去邻居家,而是跑到了河边,这是盛夏一直以来的习惯,每次被奶奶骂了、跟小伙伴吵架了她都会跑到河边待着,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再大的怒火都能平息。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盛夏有点不安,她也不明白这种不安源于什么,只是觉得心跳很快,直觉会有事情发生却不知道是什么,这种茫然和不确定加深了她的恐惧,盛夏觉得奶奶发再大的火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盛夏从河边捡了块石头,开始自言自语——这也是她的习惯,不开心时总会找个东西说话,说完就又能满血复活。
“爸爸妈妈好像要带我回家,可是没有爷爷没有朋友的地方怎么会是家呢?爷爷那么好,每天给我讲故事、逗我开心,奶奶骂我的时候还会帮我说话,奶奶虽然凶了点,但也没有那么坏。何况夏天还没到呢,我跟壮壮他们约好了等到夏天就一起去偷瓜、游泳,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盛夏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思考选择的问题。
最后盛夏决定不管爸妈说什么,她都要留在爷爷身边,绝对不跟他们走!下定决心后,盛夏终于开心了许多,脸上再次扬起明媚的笑容。
可是盛夏不知道,大人已经决定的事情小孩子是没有过问权的,除了乖乖服从外别无他法。
无论盛夏如何拳打脚踢、大声哭闹,终究还是没能避免已经降临的厄运。
她最后是哭喊着被带走的,走出家门好远盛夏还转过头对爷爷大喊:“爷爷,等我长大了我就逃回来,到时候谁都带不走我!爷爷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啊!”盛夏哭得快抽搐了,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明明看到爷爷刚刚在偷偷抹眼泪,爸爸妈妈也看到了,却还要把她带走,真的是大坏蛋!
盛夏第一次如此渴望长大,她坚信只要她长得足够大,爸爸妈妈就不能再管她了,她就能一个人回来看爷爷,永远陪在爷爷身边,谁都无法让他们分开。
许多年后的盛夏才明白,长大不过只是长大,除了年龄外,什么都不会改变。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人总会在还未明白离别意义的年纪,就已尝到分离的滋味。
回去的路上盛夏是哭累了睡,睡醒了哭,把大人折腾得够呛,最后还是妈妈忍不住了,冲着盛夏吼了句“你能不能给我消停点!”,盛夏立马呆住了,偶尔会抽一下,但再也不敢放声哭了。
骗子!壮壮这个大骗子!谁说妈妈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人,明明比奶奶还凶!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门一打开,盛夏就看到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娇俏小人冲了出来,粉嫩粉嫩的脸蛋搭着黑黑的头发,和那身公主裙搭配极了,这应该就是她的姐姐盛阳吧?盛夏心里有些惊叹,真漂亮啊!比村里的孩子漂亮多了。
盛夏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忍不住一直看盛阳,结果这样的注视被盛阳奶声奶气的“爸爸妈妈”和妈妈脸上的笑容打断了。这一路都苦着脸的妈妈在抱住冲到她怀里的小人儿的那一刻,终于笑了,那样的笑是盛夏这几天都没有见过的。
随后爸爸抱起了盛阳,把盛阳高高地抛了出去又接了回来,然后问道:“阳阳,这几天有没有乖乖的,想不想爸妈呀?”
“想,特别想,姨妈他们虽然很好,但还是最想爸爸妈妈。”
盛夏心里想的却是,真好,他们真的像一家人。
盛阳的话让几个大人都笑了起来。这时妈妈突然反应过来,一手牵着盛夏,一手拉着盛阳,说:“阳阳,这是你妹妹盛夏,”然后又对着盛夏说:“小夏,这是姐姐盛阳,以后你们两个要和睦相处,不能吵架打闹,知道吗?”盛阳甜甜地答了句知道了,而盛夏还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只是低头不语。
妈妈叹了声气,但也没说什么。
晚上,盛阳早就进入了梦乡,旁边的盛夏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的小脑瓜想不明白,只是感觉进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一切都让她无所适从,她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欢迎她,可是她却逃不出去。
盛夏原本也有自己的世界,但她的那个世界不在这儿,最重要的是,那个世界她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