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两个相视一笑。
沐玖玥一手提着食盒,另一手挽着哥哥的手臂,兄妹俩有说有笑地进了房间。
沐崎焱坐在桌边,玖玥则从食盒里取出盛汤的瓷瓮,隐约的香气飘溢而出,让沐崎焱的味蕾不觉蠢蠢欲动起来。他也是这时才恍然想起,自己似乎连晚膳都还没用。
玖玥把汤盛在碗里,递给他,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似非看了他喝下去才肯罢休。
沐崎焱吹了吹有些烫的汤,竟是汤匙也不用,嘴沿着碗的边沿竟然一口就喝掉了整碗汤。
“哥哥有什么烦心事吗?”
在沐崎焱将空碗放回桌上的同时,玖玥关切的询问声也不期然落入耳中。
沐崎焱无奈地幽幽一叹。早知玥儿的眼睛毒着呢,自己的任何情绪都瞒不过她的双眼。
“皇祖父病了!”
闻言,沐玖玥便是心跳一滞,瞳孔也微微晃动了几下。却不过片刻,即定了心神,冷静地问道:“病得如何?很严重吗?”
“宫里封锁了消息,只说偶感风寒。不过……似乎要比风寒严重得多。”
沐玖玥心中了然。正如皇祖父会在各王府安插眼线一样,他们南清王府在宫中一样也有‘自己人’,问了便知‘事实’如何。
“哥哥觉得皇祖父突然病倒很蹊跷?”
仅仅听了个大概,玖玥便已将沐崎焱的心思揣摩出了五六分。哥哥会如此,固然有担心皇祖父的‘祖孙情分’在,但更多纠结于心的,是对眼下时局的一种思虑。皇祖父这一病‘突如其来’,此前没有任何征兆,便无法排除是‘人为’的结果。若真像他们猜想的那样,就太可怕了。有人居然把手伸到皇祖父身边去,显然,能对皇祖父‘下手’的必然是他的亲信之人。而皇祖父也必然是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中了招。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这个暂且不想,眼下,稳定朝局却是至关重要。一旦皇祖父病重的消息传出,朝堂必然动荡。怕就怕,野心之人‘蠢蠢欲动’,妄想趁此机会篡位夺权 ……
“你早些回去休息,我去见父亲!”
玖玥乖巧地点点头,目送了哥哥出房间,她却仍坐在原位,久久地陷于沉思中。
~~·~~
“郡主!”
房间外传来了初一波澜不兴的声音。
正倚在软榻上打盹的沐玖玥闻声,勉强睁开困顿的双眼,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进来吧!”
这几日,因着皇祖父病重一事,她整晚整晚地睡不着,总是会‘胡思乱想’。这会子刚想打个盹,初一却又跑来捣乱。不过想也知道,初一‘无事不登三宝殿’。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才会来与自己报备。
“怎么了?”眼睛似睁非睁,她懒懒地问出一句。
“顺义王遇袭了!”
沐玖玥猛然坐起,原本的慵懒神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宛若抽鞘剑刃一般的凌厉与森然。
“什么时候?在哪儿?”
初一将所得情报事无巨细地向她一一道明。顺义王沐恪本是去宫中探望病重的皇帝,行至荒僻之处,忽有一伙黑衣人涌了上来。无论从数量上还是实力上,那伙黑衣人与沐恪所带护卫相比丝毫不落下风。要不是几名武功高强的暗卫拼死护住沐恪撤离,只怕顺义王一条性命就交代在那了。
“结果呢?沐恪安然无恙?”
“不,受伤严重,现已被送回顺义王府。”
沐玖玥走下软榻,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房中踱步。从她微微凛然的神色中不难看出,‘沐恪’遇刺对她而言绝不是一个利好的消息。若是死了倒也罢了,偏偏还没死。事情是谁做的尚不得而知,但为何偏偏是现在,皇祖父重病之时?皇祖父一向多疑,眼下朝局已然明朗化,所有人都心如明镜,储君必然要从南清王与顺义王之间择出一位,非此即彼。这种时候,沐恪的突然受伤,少不得会让皇祖父乃至众人怀疑的矛头直指他们南清王府。
会是谁呢?是谁偏偏选在这种时候行刺沐恪?会不会……这其实是顺义王府的一场‘自作剧’。但是那样的话,沐恪万不会以‘重伤’收场。没有人做戏会连性命都抛却不顾。只为了让皇祖父对父亲起疑心?实在是不值的。那么,这场‘刺杀’究竟是何人所为?目的又是什么呢?
~~
此时,顺义王府
因皇帝病重,太医院多数太医都留守在皇宫,得知顺义王受伤的消息,也只派来两名资历尚浅的年轻太医。顺义王妃信不过,便又立即派人去请了府医过来。这会儿,两名太医加上府医都在内室替沐恪处理伤口。女婢们进进出出。眼看着端进去的清水再端出来时的哦变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水,顺义王妃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处,难遏忧急地红了眼。
“母妃勿慌,父王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世子妃林氏来到王妃身边,轻声劝慰。
“是啊,母妃,这对我们顺义王府来说,或许还是件好事。”
闻言,顺义王妃不可思议地看着长子沐哲玺:“你说什么?”声音很浅很淡,却隐约有种令人心惊的寒凉。
这边,世子妃林氏已然察觉到什么,不停给世子沐哲玺打眼色。怎奈,后者却浑然不知,仍在‘高谈论阔’地大放厥词:“母妃您想啊,皇祖父病重,议储一事迫在眉睫。偏偏在这时候,父王遇刺受伤,皇祖父必然会联想怀疑到南清王身上。这对我们是为大大的有利。说不定储君之位,这就到手了。”
“玺儿,你过来!”
顺义王妃面色平静地唤了沐哲玺到近前,然后,在沐哲玺反应不及的时候,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甚至手心出传来微微的刺痛感。
“母妃,您这是何意?”沐哲玺瞬间冷了脸。虽然生养之恩大于天,可他如今毕竟已不是孩童,加之身份又摆在这儿,母妃这么全无顾忌地打他,不是存心让他难堪吗?让他在妻子和下人们面前,还有何颜面?
“沐哲玺,你给我听清楚了。储君之位再重要,也比不得你父王重要。你眼高于顶,一门心思都在权位和利益上,将你父王置于何地?又将我置于何地?眼下你父王受了重伤,甚至性命垂危,你居然还敢口出狂言,说这是‘好事’???”
这一番话,义正言辞,字字句句恍若冷而坚硬的冰珠,砸下来,带着不容忽视的气魄。顺义王妃本是武将世家出身,自幼跟随父兄东征西讨。这些年深居浅出,但那股女将飒爽凛厉的风姿仍在。要不然,她也不会将这偌大的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条。沐恪性子昏懦,又好女色。亏得顺义王妃这么多年强加管束,否则,这王府的后院只怕比皇帝的后宫都要‘精彩纷呈’!
沐哲玺自知错言,忙作出愧悔之色,“母妃息怒,是我口不择言,该打!”
这时,得到消息的沐哲翰步履稍显匆急地走了进来。一身白衣,恍若仙人之姿。眉目间光彩极盛,将他气宇轩昂的风采气度烘托到了最佳。就连皇帝,都说过他‘生来帝王之相’的话。虽只是一句‘戏言’,却足以在某些人心中造成了不小的撼动。
沐哲翰轮廓完美精致的一张脸,惯常都是云淡风轻之色,这一刻却不觉染上了寒冰的清凉,使得整个人都浑然散发出一股凛冽之势。
“母妃,父王如何了?”
顺义王妃一看到小儿子,隐忍紧绷了多时的情绪终于崩溃瓦解,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渗出流落。
“太医和府医都在里头,你父王满身的血 ……”话音刚出,却已哽咽得不成声。
“父王不会有事的,他没有那么脆弱。我们也要对他有信心,嗯?”
沐哲翰的话犹如定心剂,让顺义王妃惊惶无措的心总算沉定了少许。她冲着儿子点点头,一把抹去脸上泪痕,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从容。
没错!王爷尚有大事未完,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崎焱玖玥兄妹入宫探望皇帝。虽然对玖玥而言,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老人家不过是在身份上占着‘祖父’位置的人,并无任何意义。她永远不会忘记,上一世,皇祖父不顾亲情对父亲和哥哥残忍无情地判定‘斩立决’。都说皇家薄情,在经历了上一世那十几年大起大落的人生,对这一点,她似乎比任何一人都更能够意会领悟。
然而,不论她将那位老人家放在了如何的‘界定’上,她是祖父,这一点却是不争之实。若她表现得太过凉薄,不但会落人口实,更大的弊端是会令父亲左右为难。所以,她来了!
皇帝的寝宫外,让兄妹二人不觉感到讶然的,是竟会碰到十皇子沐燿。因体弱多病,大部分时间沐燿都待在行宫将息着。大约也是因担忧皇帝病重,才从千里之外的行宫赶来回来。牵挂父亲,本是人之常情,倒不足以令沐玖玥心生惊讶之意。真正令她感到错愕的,是看到沐燿竟同宫肄宸站在一起,好似聊着什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