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宫肄宸刚回京不久,从前都在外面‘飘’着,回来的短短时日间就与沐燿相知相识的几率实在微乎其微。就说沐燿,常年待在行宫。在玖玥的印象里,也就是上一次的围场狩猎,她曾见过这位十皇叔一面。甚至就连除夕夜宴,他都不曾出现。说这二人相识,甚至到了‘相见甚欢’的程度,不太奇怪了吗?
“世子爷,郡主,您二位怎么来了?”
这时,发现兄妹二人的内监总管张景天忙不迭迎了上来,恭谨地行礼问安,也一并将沐燿与宫肄宸的注意力拉到这二位身上。
沐燿神色坦然,倒是宫肄宸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有些时日没见,十皇叔身体可还好?”
沐崎焱率先同沐燿打起了招呼。
“还好!”沐燿的回答十分简洁,嘴角一抹笑容不过分亲近倒也不显疏离。
自从他兄妹二人出现,宫肄宸的目光就毫不避讳地胶着在玖玥清丽脱俗的面庞,片刻也不离。
玖玥却并未看他,同沐崎焱一样,径直走到沐燿面前,温言浅语地寒暄几句。末了却是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十皇叔怎与忠勇侯相识?”
宫肄宸目光微微一闪,心中竟莫名生出了几分忐忑。玥儿会这么问,就代表对他起来‘疑心’。
闻言,沐燿神色淡然地微微一笑,长久的病气浸染使得脸色透着几分不正常的苍白,声音也显得有些无力:“忠勇侯曾救过我。”
“哦?”玖玥上扬的音调显露出了几分兴味。
“那日共赴皇家围场。因意外频发,众人悻悻而归。匆促之间,侍卫们没将内外围场的格挡铁栏关闭。结果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忽然一头野猪从内围场冲出。我病体孱弱,想躲开,却是不及野猪冲过来的速度。要不是忠勇侯电光火石之际用箭射死了那头野猪,可能我那日‘凶多吉少’。”沐燿语气平静无波,字字纯澈通透,令人无从怀疑揣测。
问一句还能算上好奇心过胜,若再问下去,就是她不懂事了。
知道见好就收,沐玖玥没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结下去,转而问向张景天:“皇祖父他老人家的身体如何了?太医怎么说?”
“回郡主,太医说陛下邪风入体,导致内火旺郁,是太过操劳国事之故。只要这段时间多加注意,多多降息修养,也就无碍了。”
邪风入体?内火旺郁?
太医们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不知皇祖父那里可方便我兄妹二人进去探望?”沐崎焱紧接着询问道。
“这……”张景天露出为难之色。
“我也被拒之门外了,大概父皇想安静的休息,不若你们改日再来。”沐燿的适时开口,解了张景天一时之困。皇上那里摆明着想安静的休息,可南清王世子与玖玥郡主身份贵重,又是陛下的孙子孙女,带着孝意而来。拒绝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听了这话的兄妹二人本该‘知难而退’,张景天也确实这么以为的。
“皇祖父这次的病症突如其来,很是蹊跷怪异。遂我自以为是地带来了一位‘高人’,深谙八卦五行之术。想着不妨叫他看一看,是否皇祖父的寝殿有何不妥。还请公公通禀一声,求得皇祖父赐见。”
沐崎焱这话一出,不止是张景天,就连沐燿和宫肄宸眉目间都不约而同闪过一抹错愕之色。南清王世子居然会信五行八卦之术?也是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沐崎焱身后跟着一中年人。起初只当是扈从,并未多加留意。
沐崎焱话既然已经这么说了,张景天总不好再推拒,遂恭谨应下,转身入了内殿而去。
不消片刻,折返回来的张景天带回来皇帝的‘旨意’:“陛下宣世子和郡主进去呢。”
“有劳公公!”
沐崎焱客气地对张景天略一点头,便率先迈步往内殿而去。
玖玥从宫肄宸面前走过之时,听着他用仅她可听见的音量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等你。
承帝这次的病情的确来势汹汹,太医们日日守在这里,每隔了个半时辰,就会有药汤送进皇帝寝宫。可药喝了不少,承帝的病情却丝毫不见起色,气得他只想把那些没用的废物都拖出去五马分尸。亏得他们一个个自诩医术高超,竟连他这点小病都医不好,留他们有什么用?
或许正因为对‘无用’的太医生出了几分不满怀疑,当张景天提到崎焱玖玥兄妹带来一深谙五行八卦之术的能人,承帝几乎未加思索即恩准了他们的求见。
“大伯,看你的了。”
能令沐玖玥这尊贵的皇家郡主唤一声‘大伯’,足可见此人身份必定不凡。
不过,有的时候,一些‘想当然’的事情往往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就好比现在……虽然沐玖玥唤了对方一声‘大伯’,不过可别以为这位‘大伯’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事实就是,此人自挂‘神医’牌坊,却是个彻彻底底的‘酒懵子’,简直爱酒如命。这次,玖玥提出带他进宫,他说什么也不肯。不过,这看似毅然决然的坚持却败在了几坛酒上。瞧,这不乖乖来了。
说来,刘柄也后悔得很。为了几坛好酒就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淌进这潭浑水中来,他这不自讨苦吃吗?不过,谁叫沐玖玥那机灵鬼开出的‘条件’太诱人。葡萄酒?还是别国送来的‘贡品’。他喝过这么多种类的酒,还真就没喝过水果酿成的酒 ……
不得不说,刘柄这‘蒙人’的本事真乃天下一绝,居然把承帝这一国天子‘唬’得一愣一愣。
事后,他三人出来皇帝寝宫,走在通往宫门的寂静长巷,确定周遭无人,沐玖玥才问起走在一旁的刘柄。
“怎样?我皇祖父得了什么病?”
话音方落,即招来刘柄没好气的一声训斥:“你这丫头,当我是‘神仙’不成?我只是看了老皇帝几眼,如何就能知晓这么多?”
沐崎焱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这刘柄,着实胆大包天,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训斥’玥儿?要不是看在他曾救过玖玥,他必要说道说道的。
玖玥倒是并不介怀。她知道刘柄本无恶意,这只是他说话的一种习惯罢了。
“那你可有看出什么?”她仍不放弃地追问。之所以冒险带刘柄进宫,就是希冀他能够看出皇祖父的病症。因为她和哥哥都不相信皇祖父的病仅仅是‘普通伤寒’那么简单。
“老皇帝是中了一种‘慢性毒’,怕是时日无多了!”
这一句话,让崎焱玖玥兄妹同时变了脸色。皇帝中毒,这可非同一般。刘柄又说是‘慢性毒’,也就意味着这毒是通过平时的‘日积月累’一点点渗透进皇帝身体的。一想到有人居然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日复一日地在皇祖父体内渗透进慢性毒药,兄妹二人便感到不寒而栗。
倘若真如刘柄所言,皇祖父已毒入膏肓,那么,事情恐怕就棘手了!
出了宫门,看见果真等在外头的宫肄宸,沐玖玥眼底闪过一抹错杂的神色。
“哥哥先走,我随后就来。”
沐崎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即飞身上马,利落地打马而去。
“我们走走吧!”
话是对宫肄宸说的,却不等他回应,沐玖玥已率先迈开了步子缓慢往沐崎焱离开的方向走去。
宫肄宸快跑几步,来到她身旁,与她相携而行。莫名的,萦绕在两人之间的‘低气压’让他心弦一再绷紧,暗暗生出几许不安。
“宫肄宸~”、
“在!”宫肄宸企图用‘玩笑’打散两人间僵凝的气氛,只是,效果不佳。
“我想我可能要离你远一些了 ……”
心跳一滞,宫肄宸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近乎骇然的情绪,“如果你是为了看见十皇子与我 ……”
“你知道我并不是因为这个。”
走了小段距离,沐玖玥倏然停步,侧过身来,清冽纯澈的目光落在他妖孽一般完美精致的脸上。之所以突然与他拉开距离,并不是一时的冲动所为,也不是因为忌惮着他的‘神秘’与‘未知’,而是她忽然有些怕了,怕自己的心又一次‘沉陷’。
不是有句话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上一世,她全心全意付出的一段感情结果换来了什么?那时,她曾无比坚毅地相信,楚衍会给她一生幸福安乐。事实却证明,所谓的‘相信’是多么天真而又愚蠢。
所以,说她胆小懦弱也好,说她冷酷绝情也罢,她是真的不想悲惨的‘历史’再度重演,让自己,让父兄再一次陷入到那痛彻心扉的惨剧之中。
“在你心里,我真的就那么微不足道吗?”
唇角轻轻牵起一抹自嘲苦涩的笑,直到这一刻,宫肄宸才真正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一开始,他不过觉着沐玖玥这个少女神秘又有趣,便由着自己的本能去探知。却是万万不曾料想,自此,他一颗心遗落,竟再也收不回来。
微不足道吗?若真是微不足道,为何她的心会隐隐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