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肄宸的话,沐崎焱焉能没有想过?可在他看来,却没有什么能重要得过玥儿一条性命。只要活着,玥儿迟早能走出他带给她的阴霾。
这几年,玥儿为王府所作,为他们父子所作,他无一不看在眼里,却是痛在心里。他心疼玥儿的付出,更痛恨自己的无能。玥儿一个娇柔女子,本该在他们身后被宠爱保护着。却迫不得已反倒要站出来替父亲和他收拾残局?这是什么道理?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强大 ……
这一次,说什么他也要尽到一个哥哥的义务,救深陷囫囵的她出来,让她免受危害!
“让开!”
显然,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宫肄宸嘴里溢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唇角轻撩,露出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既然大哥与我意见向左。那没办法了。大哥若想过去,除非打得赢我,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宫肄宸!”
沐崎焱大为光火,声音不觉透出了几分冷厉。他本以为,宫肄宸当是与他一样,都迫不及待想救玥儿出来的。现在看来,哼,也不过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玥儿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可宫肄宸却能透过他一双狠厉的眸子看出他内心深处的‘潜台词’,不觉涩然地扯了扯嘴角。
就算被误会也好,今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任沐崎焱做出傻事。一旦沐崎焱出个什么‘意外’,玥儿定会恨死自己的。
“宫肄宸,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
这会儿的沐崎焱根本已经六亲不认。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冲进皇宫,救出玥儿!
“我不能让。”宫肄宸语气淡然,轻浅的话声里却透出一股强大的执念。
沐崎焱怒不可遏,额翼两侧的青筋突突跳个不停,咬牙切齿地说:“你知不知道玥儿有危险?那人说了,他的耐性有限。去晚了,怕就迟了。”
“不过一句危言耸听的话,大哥也相信?”宫肄宸面上表情看上去依旧风轻云淡。
沐崎焱轻挑眉宇,“你说‘危言耸听’?”
宫肄宸点了点头,“那个人不会也没有胆子要玥儿的命。一旦玥儿有个好歹,父亲,大哥与我俱会恨意滔天,进而疯狂地进行反扑。那个人不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话是这么说,可玥儿毕竟在他手里 ……”
宫肄宸冷然一笑:“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假扮成皇帝的人应该已经向父亲露出真面目了吧?”
想不到这也被他猜中。在对万事洞若观火这一点上,宫肄宸和玥儿倒是如出一辙。
见到沐崎焱点头,宫肄宸更加笃定了心中的想法,“先圈禁玥儿,再露出身份,他想要的恰恰正是父亲挥兵攻打皇宫。届时,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治父亲一个犯上作乱、谋反篡位的罪名。大哥真以为你能替代得了父亲吗?不,正相反,大哥无论任何时候代表的都是父亲乃至整个太子府。一旦大哥这里出了纰漏,绝不是大哥送上自己一条性命就可轻易解决的。届时,父亲一样也会被扣上‘图谋不轨’的罪名。那个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先前,沐崎焱焦心似焚,根本静不下心来忖度这些细节。此时听宫肄宸的这番分析,他才恍然惊觉,自己险些酿成大错!
都说关心则乱,这话果然不假。他自以为只消他到时扛下所有罪名,就可将父亲撇除干系。却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
“那现在要怎么做?难道就只能坐着干等?”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大哥莫急。”说完这句话的宫肄宸忽然身体以微不可察觉的幅度轻轻晃动了下。
沐崎焱眼风锐利,自是注意到了,“你……”尚不等他吐出话语,一阵凌乱的马蹄疾驰声落入耳中,沐崎焱警觉地冷肃了脸上颜色,打眼看去,却见到常在宫肄宸身边出没的两名女护卫急如星火地驰马而来。在女护卫之前,还有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却是他不曾见过 。
“主子!”
阿迪莱惊呼一声,马还未停就已从马背上飞掠而下。狂奔到宫肄宸的坐骑一侧,忽而出其不意地跪在了地上。
“阿迪莱恳请主子随我回去治伤。您这样子……血会流干的。”
唯恐主子又倔强起来,紧随其后,妹妹阿伊莎也在姐姐身旁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相较于阿迪莱的冷静,阿伊莎的情绪则更容易激动,此时两眼微红,声音里含了一丝莫名的哽咽。
“求求主子,快让姐姐替您止血吧。”
在她们的如此举动之下,沐崎焱的目光立刻扫向宫肄宸空荡荡的左臂。此时,犹有鲜红的血水从袖子里滴出。不知何时,地上竟已多出了一滩血来。再看宫肄宸的脸色,也已经苍白得毫无血色。
“你怎么回事?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也不先紧着自己疗伤?难道真想流干了血让我妹妹做‘寡妇’不成?”
沐崎焱的语气虽恶劣,话语里却透出了浓浓的关切。
宫肄宸无奈地轻撩嘴角。以为他不想治伤吗?就在返回侯府时,无意中看到了沐崎焱留给玥儿的一封书信,知他抱着必死之心要往宫中救人,他岂有不来的道理?真要让沐崎焱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搭上一条命,整个太子府随之也不意外会受到牵连,那玥儿还不得恨死他?
此时,夜离也已骑马到了近前。目光错杂地看了宫肄宸一眼,却是除了一声叹息,片语只言也不曾说。
“大哥,大批私军在京中出没,恐怕已经引起了注意。事不宜迟,大哥先安顿了私军。随后,我们太子府见面。”
“好!”
此时的沐崎焱不说已全然找回了平时的沉稳冷静,至少可以确定他不会再冲动行事,宫肄宸也算稍稍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心回府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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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玖玥用剪刀剪着烛心,眉心忽然隐约地跳了下,总有些心绪不宁,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
忽然间,开门声飘落入耳,只见一裹着披风的鬼祟身影飞快地闪了进来。关门前,还小心翼翼地四下里看了看,唯恐被人发现一样。
这么晚了,此时的凤阙宫又是‘禁地’,有谁吃了包天的胆子不成?居然敢闯进这里?
本就心存疑虑的玖玥,当看清楚来人的脸时,错愕的情绪瞬间呈扩大状地发展成了震惊。任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冒着如此大风险偷偷潜入进来的人竟是……沐玲玉!
“你怎么进来的?”
两姐妹一打了照面,玖玥即紧皱眉头抛过去一声质问。
“先别说这个了,快把这件衣裳换了。我知道一条密道,现在就带你出去。”
昏黄的烛光下,沐玲玉的脸面略略显出了几分苍白之色,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惊吓过度。别看她从前在王府耀武扬威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相,其实胆子小着呢。这会子瞒过众人耳目偷偷潜入到这里已然冲破了她的某种极限。一想到还要同玖玥两个偷偷地逃出宫去,她就更怕了,生怕过程里发生什么意外。到时候,不仅玥儿没救出来,只怕就连她自己也会搭进去 ……
看出了她惊慌紧张的情绪,玖玥看也不看她扔过来的衣裳,反倒挑着眉头充满困惑地问了句:“为什么来?”她一直以为,沐玲玉是讨厌她的。
沐玲玉想说时间紧迫,然,不经意间对上她装满了困惑与费解的眼神时,却是暗暗一叹。
“你觉得不可思议也正常。不妨实话告诉你,即便到了现在我仍然很讨厌你。可那仅仅局限于你我姐妹之间的小小过节,却并不代表有人就可随意利用我来伤害你。”
玥儿被圈禁宫中这几日,被愧疚的情绪时刻折磨着,她饭不能食、夜不能寐,简直不得安生。若是不能把玥儿救出去,又或者玥儿在宫里出个什么‘意外’,想来她这一辈子都注定要被愧疚与懊悔深深地折磨着,难以寻回平静。
她不想欠沐玖玥什么,更不想一辈子背负着背叛姐妹的名声。而,若想了却这一切,就必须把玥儿救出去,让一切偏离轨道的因素都归回原位。只有到了那时,她才可做到问心无愧。
事实上,她早知珍妃有意与父亲结盟,遂在昨日曾悄悄见过珍妃一次。得了她的帮忙,才能够顺利地溜进这凤阙宫。
“你说有‘密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玖玥总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就算沐玲玉真的有心救她,连父亲大哥都难做到的事她如意轻易就做到了,这难道不奇怪吗?更何况,所谓的宫中密道,连她都不曾听说,沐玲玉又是从哪里听到的?
“是珍妃娘娘告诉我的。”
珍妃?
玖玥犹在蹙眉忖度这件事的可能性,沐玲玉那里却越发急躁起来。
“别想那么多了。珍妃作为曾经的四妃之首,知道宫中有‘密道’这不很正常吗?何况,要是没有密道,我又怎可能会顺利进来这里?你一定想不到,皇祖父当初唯恐宫变而挖出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通连宫中的出口竟然就设在这凤阙宫。”
真的会有这么巧吗?偏偏是她被圈禁的凤阙宫?还有……既然珍妃早知宫内有密道,那日来见她时,为何不说?
“沐玖玥,你到底要想到什么时候?要是被发现,别说你,就连我都会被困在这里。这套宫女衣裳是我在珍妃处得来的。你快快换上。事不宜迟,我们先离开了这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