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是有府医没错,只,没怎么派上用场。
沐玖玥带来的刘炳,起初,东宫里的人权当他是个‘酒鬼’,来到这里就四处找酒喝。本还纳闷着,东越的咏阳公主来此,怎还带了一个‘毫无用处’的酒鬼?
这会子玖玥一病倒,看刘炳动作流畅地诊脉、开方子,才知他原是个‘郎中’来的。
“丫头,有你这么糟践自己身子的吗?你还想不想活了?”
刚开完方子,让初一去抓药,刘炳就返回床边,脸色极其难看,劈头就是一顿不留情的数落。
“月中不好好将养着,你偏得来什么北漠。好,没人拗得过你,来便来。可你倒是顾着点自己的身子,好好安养几日啊。去赴什么劳什子乔迁宴,回来还给我病倒,真的不想活了是不是?还有你那个姐姐……依我看,她也没安什么好心。明知你是这样的身体状况,还硬要带去出去。现在好了,你吐血,小命仅剩下半条,她倒不见了踪影 ……”
“咳咳~”
正在刘炳说得起劲时,两声‘警告性’的清咳不其然在房门处响起。咳嗽声来自沐卿璃的贴身侍婢拂冬。此刻,她正扶着沐卿璃从外面走来。而沐卿璃脸上明显透出几分沉郁之色,像是刚刚刘炳的‘抱怨’给她听了去。
刘炳只冷冷扫了她一眼,就转回头,继续给玖玥看脉,俨然当她不存在一样。似乎也不是那么在意方才所说是否给她听了去。
听到如何,没听到又如何?嘴长在他的鼻子下面,他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何况,他又没说错。若是玖玥的这位‘好姐姐’真为了她着想,今日就不该带了她出去。明明人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就给他病倒了。能说这里面没有她沐卿璃的责任?
沐卿璃刚好,还来不及嘘寒问暖一声,外头又有脚步声响起。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在众多婢女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女子姿容秀丽,眼底眉梢自有那么几分媚态流露而出。看这磅礴气势,倒是把沐卿璃生生比压了下去。看样子,沐卿璃在这东宫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呢。
“你来干什么?”
沐卿璃冷面呛语,甚至连几分表面功夫也不愿做,倒是与女子结怨已深的样子。
女子似水秋瞳微带了笑意,与沐卿璃的淡漠薄凉形成了天壤之别。而她这笑语嫣然的模样,让沐卿璃更是恨得牙根直痒。
“婢妾有孕在身,请恕不能向皇世子妃行礼问安。”
沐卿璃冷冷哼哧一声,神色越发阴冷。不就挺着个肚子吗?仗着自己怀孕,得了凤琅邺的恩宠,她就上天了是不是?她们来日方长,她就不信逮不着机会好好惩治她一番!
懒理她的恶毒思量,女子走上前几步,对着躺在榻上目光斜睨落向自己的玖玥盈盈一笑,“这位就是咏阳公主了吧?我乃皇世子的侧妃,姓苏名萁。公主来了几日,因我身子不便,始终未能得见。方才闻听公主病了,这才匆匆赶来。”
“劳侧妃记挂。只是我产后亏虚,调养几日,想来也即无碍。”
说话的同时,玖玥定睛打量了苏萁几眼,视线在她傲挺的肚腹上略有停顿,笑问道:“看侧妃的肚子,应该有八个月了吧?”
苏萁闻言点了点头,右手轻抚偌大的肚子,笑若嫣然,神情颇为得意:“八个多月了,再有一个月,就该生了。听闻,公主殿下不久前诞下麟儿,届时,我可要向殿下好好讨教一番的。”
玖玥笑而不语。八个多月了,也就是在沐卿璃远来北漠之前,苏萁已然身怀有孕。且看其今日架势,想必在这东宫有着一定地位。来日若能一朝得男,即是凤琅邺膝下长子,届时地位怕要直逼沐卿璃这个正宫皇世子妃了。难怪沐卿璃一看到她,会是这样一副愤而不平之色!
玖玥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了然。今日苏萁来,并非‘探视’,只怕是来‘示威’的。
只她实在不太高明。难道她不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即便沐卿璃不得夫君恩宠,到底她贵国公主的身份摆在那儿。苏萁区区一个侧室,这般有恃无恐,甚至有‘越俎代庖’之势,沐卿璃岂能容她?之前尚未出手,她猜想,应该是沐卿璃在这东宫位势尚不稳固 ……
沐卿璃不会容许凤琅邺的长子生自其他女人的肚子。这个孩子必留不得。至于苏萁……若她想一并除之,也并非全然无法。纵然事后凤琅邺知晓真相,也断然不敢把她怎么样。除非凤琅邺不打算要东越的助势了。但这又怎么可能?只要凤琅邺一日不曾坐上帝皇之位,就必然需要东越这个强大的后援。想当然,沐卿璃也就碰不得。
呵~
这东宫后府,怕也要乱起来了!
~~·~~
“前方何人?”
寒王入宫途中,见一人单骑挡在前头,其身边扈从当即大喝一声!
夜离看也不看他,目光只在那张熟悉却又隐隐陌生的脸孔停驻,眼底寒意晕染。
凤赭寒望着前方之人,眼里全然是陌生的冷寒之光。岑薄双唇轻启,话音冷凛似冰:“阁下是谁?在此拦挡本王去路,是何意欲?”
是谁?他问自己是谁?
一瞬间,夜离对沐玖玥在寒王府的‘遭遇’恍有同感。多年来的师兄弟情谊,如今却都尽数化为冷漠无情,叫他情何以堪?而,他尚且这般无所适从,可以想见,当沐玖玥面对一个全然‘冷酷’‘陌生’的宫肄宸时,又当是何种心境?会突发心疾、吐血病倒也就不足为奇了。
夜离一言不发,忽然,周身戾气萦绕,挥掌便向凤赭寒攻去!
然,尚未近他的身,即被他的护卫隔挡。
凤赭寒轻身出门,身边也仅带了四名护卫,虽身手尚算不俗,但却远不是夜离的对手。
片刻之间便将四名护卫掀落在地,夜离再无任何阻挡地到了凤赭寒面前,徒手与其打斗起来。
夜离凛冽阴狠之姿,招招迅猛。凤赭寒亦毫不相让。两人当街就这么对打起来。
百招之内仅能打成平手,这不禁让凤赭寒暗暗心惊。而更令他惊讶不已的,是对方的武功套路竟然与自己极为相似。这是怎么回事?
打着打着,夜离却猝然停手。他意本不在与对方争个长短高下,只为试探。
见对方面露困惑费解之色,他冷然一笑,语气平静无波,却潜藏着极大的愤怒:“果然是你!”他本还心存侥幸,想着,或许只是一个和师兄长得很像之人。然而,就在方才相互对招的过程中,这一侥幸幻想骤然破碎。曾经,无数次,他与师兄过招,师兄的武功套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早知远来北漠会是如此情形,他情愿侯府外那口棺柩里的尸体是师兄。至少那样,意味着不曾背叛 ……
“你配不上她!”
留给对方讳莫如深的一句,夜离飞跃而起,跳上马背的同时绝尘而去!
东宫
坐靠在床头的玖玥,唇边噙着一缕淡淡笑意,看着脸色阴沉明显有些气急败坏的左尔岚,不觉莞尔。
“你还笑?你还能笑得出来?我都快气死了!”
从侍女拂冬那里听说了玖玥在寒王府的‘遭遇’,左尔岚气得快炸了。宫肄宸非但没死,如今还成了北漠尊贵的亲王。哼,成了王爷了不起?就可以不认糟糠之妻了吗?
咳~虽说玥儿离‘糟糠’两字还远了些,可两人成亲也有了孩子,这总是事实吧?狼心狗肺如他,怎能装作不认识玥儿一样?就在前不久,玥儿几乎拼了命地为他保住了孩子。他可倒好,跑北漠这儿来当起了劳什子亲王,据说还跟一个什么公主的女儿眉来眼去的,好不亲昵?他这样,对得起玥儿的一片情深吗?
“别气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好???”左尔岚瞪大眼睛看着玖玥,以为听错了,“哪里好了?他当上了亲王,就把你抛在一边,这还叫好?”说着,她煞有介事地伸出手摸了摸玖玥的额头,生怕是她昏了头了。
玖玥笑着拍掉她的手,“我好得很,思绪清明,没个头疼脑热,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你还说‘挺好’?”左尔岚忍不住拔高声调,想到宫肄宸的所作所为,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要是玥儿,当时就该给他几巴掌的,叫他也尝尝厉害,别以为她们女人都是好欺负的!
看进左尔岚那双染了暴戾的眼眸,玖玥猜也能猜得出她此时心中所想,不禁摇了摇头。
虽在外打磨了这些个日子,可岚岚骨子里生在武将之家的凌锐之气还在。她丝毫不怀疑,若此时宸就在眼前,岚岚一定会出手替自己‘教训’他一番的,虽然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我只要他活着,活着就好!”
在寒王府,见到他的那一刻,与被他陌生眼神刺痛的感觉同时存在的,还有庆幸般的狂喜。
他没有死,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还冲着自己微笑,虽然那一丝微笑里荡着淡淡的薄凉。但,天知道,那一刻的她有多么感恩!
只要他活着……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