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王乔迁新居,本称不上什么大事。然,京中官门侯府倾巢而动,争先恐后地纷纷携带重礼前来恭贺。
只寒王有言在先,不迎客,不收礼。这些‘大人们’多带厚礼无一例外地被退返回去。要不是这位宫廷新贵眼高于顶,看不上他们区区薄礼。就是他在积极维护形象,以更多给人一种清廉的印象。
多数被折了面子的高官更倾向后一种可能!
寒王,名凤赭寒,三四个月前横空出现,竟是以‘皇子’之名高调亮相。
虽关乎他身世之谜,鲜少有人说得清楚。但既然尊皇认了这个儿子,又昭告天下封其他‘寒王’尊位,朝堂众臣纵然心有疑虑,也只得装作哑巴。这个时候提出‘异议’,无疑是最蠢的。且不说会否惹得圣颜大怒,说不定还会让这位新贵亲王暗暗在心里记上一笔,真真可谓得不偿失。
对于一个骤然之间‘冒出来’的皇子,在于军政社稷毫无贡献的当下,就被尊皇破例封亲王之尊,足见其在尊皇心中地位。
从来,拜高踩低是人的本性。更遑论那些浸淫朝权多年的文臣武官,早已把‘见风使舵’这种把戏玩得得心应手,又怎会放过如此亲近寒王的良机?纵然挤破了脑袋也非要在寒王眼前露个脸不可 ……
如此,便有了寒王府高朋满座、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致。
作为刚入北漠皇城不久的皇世子妃,沐卿璃,这位远道而来的尊贵公主的出现总显出那么一丝诡异的味道来。且不说皇世子凤琅邺与凤赭寒彼此敌对的立场,沐卿璃身份何等贵重,却屈尊降贵来赴区区乔迁之宴,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在寒王府管事毕恭毕敬地引领下,沐卿璃雍容优雅而行,来到凤赭寒面前,笑容可掬地颔首示意:“我不请自来,寒王该不会不欢迎我吧?”
这话,便是明着打凤赭寒的脸了。言下之意,无非暗讽他没有递庚帖与东宫,是疏漏还是示威,自然只有这位寒王殿下自己知晓。
“皇世子妃这便是怪罪拙弟不懂礼数了?我以为,不过乔迁开府这种小事,实在不必劳动皇兄皇嫂大驾。本是想为皇嫂省些功夫的,不想……还是惹了皇嫂不快。那拙弟在这里给皇嫂赔个礼,皇嫂大人大量,望海涵!”
沐卿璃原只是那么一说,寻思着给他添添堵。不想,被他这么一说,倒像是自己‘小肚鸡肠’小家子气了,面上表情登时有些挂不住。
还是她的贴身侍女这会子小声在她身后提点了一声,她才恍然之间想起厅外尚有等候之人。想到那个人出现,寒王可能会露出的种种反应,沐卿璃一扫先前阴霾,眼波轻闪,重露出雅然清悦的笑容。
“今日寒王开府之喜,我不好一人来,便自作主张地带了一位客人相互随,寒王应该不会介意吧?”
“怎会呢?”凤赭寒微微一笑,随即做出个‘请’的手势。
沐卿璃微微侧目,向身后侍女递去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忙不迭低头走向厅外去迎人了。
不消片刻,一绝美亮丽的身影缓缓而来。
女子绝美之姿,风华无两。饶是后宫中被誉为有倾国之色的宸妃怕也难以启敌。
沐玖玥莲步轻移,缓缓而来,神态举止落落大方。潋滟似有水波浮动的眸子定定望着正前方那负手而立的男子,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方能按捺住飞扑而去的想望。
“寒王,这是舍妹,东越的咏阳公主。玥儿,这位是寒王,还不见过?”
沐卿璃不失礼数地替二人介绍彼此,目光却有意无意地锁住凤赭寒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意图捕捉到蛛丝马迹。
只她注定要失望了。凤赭寒看玖玥的目光,只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那么冰冷,甚至连一丝细微的涟漪波动也不曾有。
奇怪!他明明就是宫肄宸,而玖玥又是宫肄宸最最在乎的人,不可能玥儿近在眼前他却分毫不曾动摇。究竟是为了什么?
被他眼里的冰冷陌生刺痛心扉,玖玥垂下去的双眸染了隐约的沧桑与哀凉,却强自压抑按捺,冲眼前之人微微颔首致意。
她乃东越公主,对方固然是亲王之尊,按例,她也不必对他行礼。
“咏阳公主入京,我并不知情。否则,当去皇世子府叨扰拜访的。”
这便是客套话了。玖玥此番前来北漠并非以‘出使’的名义。私访而已,又何须劳动他亲王之尊前往拜访?
如有细针扎着玖玥的心,那微弱却不曾歇止的痛楚快要把她逼疯了!
为什么装作不认得她?即便他有难言的苦衷,说了,她必当全力配合。只要她知道他心里装着她,不管他是哪一种身份,不管他意欲何为,她都会鼎力支持,绝不动摇他的心智。
可是究竟为何,他要用如此冷酷的目光看她?为何……
突然这时,一个身影迅捷地向这边跑来,用力将玖玥撞开,十分不客气地占据了凤赭寒身旁的位置,并亲昵地挽起他的胳膊。
而玖玥猝不及防之下被人狠狠一撞,便是狼狈地跌坐在地。
“呀,玥儿,没事吧?”
玖玥的目光并不去看沐卿璃善意伸出的手,而是紧紧盯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寒王。她看见他那么温柔地对身旁的少女笑,看见他用手轻点了点少女额头,满是宠溺的口吻听不出半点苛责。
“你呀,走路怎也不看着些。撞了咏阳公主,还不告罪!”
站在他身边的少女神情很是高傲,轻蔑地扫了眼坐地仍未起身的玖玥,冷冷地哼哧了声:“是她非要站在我必经之路,挡了我的路。要告罪,也当是她。我又没错!”
“强词夺理,你最擅长了!”
不走心地轻斥了少女一声,凤赭寒转首看向已被沐卿璃侍女扶起的玖玥,见她神情木然,却不见怒色,只道是澍茵的跋扈令她惊慌错愕,遂歉然地弯了下嘴角,“公主莫怪,这丫头被宠坏了。我代她向公主赔个礼。”
我代她 ……
什么时候,他与别人这般亲密,反倒自己……成了一个外人?
见她似怔愕住了,一旁的沐卿璃忙把话接了过来:“被宠坏了是不打紧。今日只是撞到了一国公主,明日别再惹出什么更大的祸端才好。”
这话,却是一点也不客气的。且不说沐卿璃一国公主的身份,而今睽睽众目之下,她自然要为了自己的胞妹讨声公道。不然,旁人只怕还以为她们东越人好欺负呢。
说罢,也不去看凤赭寒略略有些意味深长的表情,冲着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的玖玥柔声说道:“你衣裳脏了,不便留下,我们这便回东宫吧。”
玖玥不言,只任由她的侍婢轻扶着往外走。快走到厅外时,却忍不住驻足回过头看了眼那长身玉立、风华卓然的男子。他却忙着与身旁的少女说笑,俨然不曾注意到她看过去的眼色。
“儊懿公主,你该听说过吧?就是那个驰骋边塞,像个男子一样常年在战场征战厮杀的奇女子。方才撞倒了你的那个少女,正是儊懿公主唯一的爱女,雅蝶郡主。仗势着母亲军功赫赫,又有一般皇族血统,很是跋扈嚣张。别说你了,她连我都不曾看在眼里。哼,要不是有一个像儊懿公主那样的母亲,她岂能像这般张狂?”
说到雅蝶郡主,沐卿璃显然幽怨颇多。身份使然,但凡宫中有何活动,她必会出席。以往,也曾和雅蝶郡主打过那么几次照面。谁知,那位小郡主傲气得很,竟连她这个堂堂的皇世子妃也进不到她的眼里去。见了她,别说行礼问安了,连正眼也不曾瞧过她。每每想到此,她都郁结难忍 ……
“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浑浑噩噩地走出寒王府,将要登上马车的时候,玖玥身形一晃,忽然呕出一口血来。
旁边的侍女见状,大惊失色。而这声惊慌失措的关切问询,也终于遏止住沐卿璃滔滔不绝的牢骚,看到被侍女搀扶的玖玥摇摇欲坠,不觉也微微变色。
沐玖玥如今在她这里,可千万别出了什么事才好。否则父皇那里,她如何交代?
“快,把她扶上马车!”
事不宜迟,沐卿璃吩咐尽快返回东宫。东宫有府医,回到那里,玥儿就能得到及时的救治。
不过,在寒王府时还好好的,怎一出来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