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沐若曦的胆子真是蛮大的。今日这种场合,她本可避开。可她偏选择了‘迎难而上’。而沐哲翰,也就这般由着她???
玖玥轻扯嘴角,露出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微笑,表情始终如一地淡然清雅,叫人很难从她眼底眉梢窥探其真实情绪。
“劳侧妃记挂,我一切无恙!”
大殿之上歌舞升平,两侧众人则三三两两地都在私下里谈聊什么。见无人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这边,沐若曦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刻意压低的声音避开旁人耳目,轻巧地落入玖玥耳中,“说来,郡主与忠勇侯之间还真是好事多磨。现在外面都在传,郡主乃孤星转世,生下便克死了亲生母亲,现下又要克夫君了。我劝郡主最好三思而后行。这要万一忠勇侯那边出个三长两短,郡主嫁进侯府,岂非成了‘寡妇’ ……”
夹枪带棒的一番热讽冷嘲,声音里含着莫名的一丝明快笑意。可算逮住机会好好奚落一番她,沐若曦又怎能不牢牢抓住?
只不过,得意忘形的她大概忘了身旁坐着的是谁,也大概忘了……沐玖玥从来就不是一个忍气吞声、挨打受气的主儿!
就见,玖玥绝色清丽的脸庞缓缓扬起一抹笑,潋滟似有水波浮动的眸子闪烁着星子一般亮灿的光芒,不疾不徐,淡雅微凉的声音浅然溢出双唇。
“听侧妃的话,似是对我十分了解。侧妃劝我三思而后行,那我不妨也劝侧妃一句:与其把心思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不如多移些心思给你的枕边人。对翰郡王,你又了解多深?”
沐若曦隐约地蹙了下眉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玖玥端起杯盏,小酌了口里面的桂花甜酿,星子般的双眸有笑意氤氲而生。
“就在前不久,我刚刚知晓了一件事……”说着,她侧目看向沐若曦,眼中隐有一缕怜悯的幽光倾泻而出,“翰郡王的亲生母亲并非顺义王妃,这事……你可知晓?”
沐若曦如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心中登时一慌,却下意识反驳:“你在胡说什么?我夫君怎可能不是王妃亲子?”
“你自是不愿相信,不过此事千真万确。据我所知,是二皇叔的‘外室’偷换了王妃所生之子。所以,沐哲翰甚至连庶子都算不上,而是一个永远搬不上台面的‘私生子’。”
最后三个字,玖玥刻意放缓语速,拖长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明快的笑意,分明是在暗讽沐若曦的‘自以为是’!若非以为沐哲翰此人来日必成大器,沐若曦也不会在他身上花费这么多的心思。如今乍然得知她一心以为的‘天之骄子’,实际上竟是一个连庶子都不如的‘私生子’,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又一次,沐若曦没能在玖玥身上讨到一丝‘便宜’,铩羽而归!
然则,比起又一次败在沐玖玥手中的耻辱感,更多在她心里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倘若沐哲翰的‘身世’当真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旦他朝曝光,那就什么都完了!自己是有多愚蠢,孤注一掷,竟然只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
不,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把一切都押注在了沐哲翰身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无论如何,她也要帮助沐哲翰最终坐上那把龙椅。因为唯有那样,她才有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才能成为这普天之下最有权势威望的女人!
看到女子眼底有狠戾阴险的暗光浮跃而上,玖玥无声地笑了。不管过去多久,也不管经历了多少事情,沐若曦这爱‘自以为是’的毛病就是改不了。这正是当初她救她一命又把她送去顺义王府的真正用意。有她从中这么一通搅合,顺义王府怎么可能不乱套?
玖玥一番话显然是说进了沐若曦心里,以至她心绪浮躁,坐立难安,甚至宴会都不想参加了。
正在她寻摸着该用什么借口离开这里之时,忽见太监总管张景天一路小跑地到了承帝跟前,俯下身在承帝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
承帝闻言脸色便是骤然一变,倏地起身。
几乎同时,坐在承帝身旁的沈妃发觉有异样,也面带焦虑之色地站起,小声询问着张景天:“张公公,发生什么事了?”
张景天看向承帝。承帝不点头,他哪敢轻易将事情说出去?
这时,大殿上的歌舞也停了下来。原本私下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众人也止住了话声,不约而同地看向最上位的承帝。一时间,琼华殿上鸦雀无声!
张景天得到了承帝的眼神示意,这才微弓着腰满面忧急地对沈清说:“娘娘,奴才刚得了消息,说是小殿下从何大概半个时辰前就哭闹不止。乳母只当是小殿下饿了,也没太放在心上。可喂给小殿下的奶,都被吐了出来。小殿下还……还浑身抽搐,脸色发青,怕是……不太好!”
沈清震了一震,脚下虚软,身子直打晃。
“娘娘,保重身子啊!”
身侧的心腹宫女如是劝说。但沈清哪还顾得了自己的身体?这会子更是连礼仪规矩那些都抛到脑后,抬步便往殿外而去。
承帝心系小皇子,也紧随其后步出了大殿
好好的一场除夕夜宴,没想到突生事端,竟以这样的方式半程中断。殿内众人无一不是茫然怔忡的神色。却是在大家都不知该如何作为之时,玖玥早已悄然离席,循着承帝和沈清的身影而去!
彼时,关雎宫里人心惶惶。宫人们无一不感自危。陛下和娘娘有多疼多宠小殿下,他们日日都看在眼里,更是别谁都清楚。倘若小殿下今日真救不过来了,那他们……焉还有命活?
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当一声唱和自殿外响起,原本面露愁色的宫女太监立刻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收敛神色。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
请安声未落,沈清已如一阵风地从他们面前席卷而过,直奔小皇子所在的内殿快步而去。
这会儿,负责照顾小皇子的两名乳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一径低着头,连请安的话都说不出。
“娘娘,您可回来了 ……”
带着忧急表情迎上前来的,是刚提拔上来的掌势宫女,沫涵。别看才二十岁出头,却真真是头脑伶俐,手段了得。十二岁入宫,这八年间,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没少见。经历得多了,也就自然比旁人多了那么几分承受能力,遇事不慌,处变不惊。这会儿见了沈清,不是惊慌失措、哭哭啼啼,而是冷静将事情经过陈述给沈清听。
“大约半个时辰前,小殿下突然哭号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乳母错当是小殿下饿了,喂哺小殿下时,小殿下先是说什么也不肯吸入母乳。后总算喝下去一些,却又都吐了出来。”
“太医呢?”
“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估计快到了!”
沈清跌跌撞撞地走到屏风后,发现那襁褓中的小婴儿双眼紧闭,动也不动。别说哭声了,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感觉不到。
一慌,她忙不迭扑到了床边,用颤抖的双手抱起小婴儿,脸贴着孩子的脸,“宝儿,娘回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娘,娘回来了 ……”
宝儿是这孩子的乳名。沈清之所以给孩子取了这么个乳名,意在对这孩子的珍爱,视他如掌中之宝。
“娘娘,小殿下很不好,你快放下他,让奴婢瞧瞧!”
沫涵在一旁焦急地说道,沈清却充耳不闻,“什么不好?宝儿好着呢,他只是睡着了 ……”
这时,承帝也走入内殿来,见状,便紧蹙眉头对沫涵做出个手势。
沫涵会意,强行从沈清怀里抱走了婴儿!
“把宝儿还给我!”沈清似吓了一跳,忙要抢回孩子!
承帝忙又吩咐其他宫女拉住沈清,至于沫涵怀里的小皇子则交由气喘吁吁赶来的太医们诊治。
太医上前,又是翻看婴儿眼皮,又是听婴儿心脏里的声音……一番忙碌过后,却是一副恐慌之态地跪倒在承帝面前,“皇上恕罪,小殿下……已经去了!”
闻言,承帝痛苦地闭上双眼。那边刚安静下来的沈清却突然甩开扶住她的宫女,趔趄着奔上前,双目圆瞠地怒瞪着太医:“你说什么?什么叫‘小殿下已经去了’?他明明还活着。刚刚,刚刚他还哭来着。你们听,他在哭……我的宝儿在哭 ……”
“娘娘,您别这样 ……”沫涵赶紧抓住已经近乎崩溃暴走的沈清。这时,因为沈清几近疯魔的样子,有的宫女已偷偷抹起了眼泪。娘娘真可怜!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
“给朕查,小皇子究竟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