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太后宫中,玖玥缓步朝着宫外慢行,思绪则陷入了混乱之中。
适才懿德太后纠结的表情,或许雅蝶猜测不透,她却是看得清楚明晰。懿德太后想是对雅蝶的心思了然于胸,却似乎并不愿意成就这桩婚事。究其缘由,她也能猜测一二。
只是看雅蝶一意孤行,太后又对其甚是疼宠。若她执意想嫁凤赭寒为妻 ……
“哦~”
伴随着一声低呼,玖玥揉着被打痛的头顶,蹙着柳眉看向滚落在地的‘凶器’——一枚果核。
这时,一个身影自上方飘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住,我没看见这里有人经过 ……”
玖玥循声看去,见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眉清目秀,一袭素净的白衣与皇宫的恢弘奢华显得有那么几分格格不入。
“不过,你是谁啊?怎么我从前不曾见过你?”
玖玥只把对方当成了一个贪玩的孩子,也不想多说废话,绕过少年便走。
“诶,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啊?”
不想那少年竟追了上来,与玖玥相携而行,边走边煞有其事地说:“容我想想……看你往宫外走,就说明你应该不是这宫里的人。那也就不是我父皇新纳进宫来的妃子了。呼,还好!”
父皇?
被少年口中的这声称谓微微震愕到,以至于玖玥不曾注意他话尾那句颇有深意的‘还好’!
他是皇子?
“你既非宫中人,看服侍,又不太像我们北漠的。哦,我知道了,你就是东越来的咏阳公主,对不对?”
见她并不反驳,少年心知自己猜中了,不禁得意地咧开了嘴。
“诶,你别走那么快,跟我说说你们东越好玩的事 ……”
饶是玖玥料事如神,也绝对不曾料想不过进一次宫,居然就被一个‘皇子’缠上了!
以为出了宫,他总不会再纠缠自己……却是,大错特错!
玖玥攀上停在宫门外的马车,却不想,少年在她之后竟也钻了进来。
“虽然窄了点,不过挤一挤倒也能坐 ……”满面嫌弃的少年,如是安慰着自己。
嫌挤就别坐啊!
话到嘴边,玖玥却硬生生又给咽了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不过是个贪玩的孩子,由着他问去好了,只要自己一言不发,他觉得无趣自然就会离开。
然则,她显然小觑了少年的执拗。
一路上,她闭目假寐、默然不语。可是挤着坐在身旁的少年却是口若悬河,话音就不曾停过。她不说,他就一直问一直问,一直问到玖玥失了耐性,怒睁开美眸。冷不防的四目相对,少年却噗嗤一声笑了。
笑过之后,又喃喃自语般地吐出一句:“你的眼睛果然很美!”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活了两世,玖玥自认见过的人不计其数,更是品性各异。然而,似少年这般单纯的,却是不曾见过。在那双乌黑亮泽的眼眸里,璀璨之间更有一种极尽简单的纯粹,却是极其难得 ……
等等,乌黑?他的眼睛是黑的?他不是皇子吗,为何 ……
忽然这时,行进中的马车骤然一个急停。
玖玥一时防备不及,身体随着惯性猛然向前扑去。
还好身边的少年及时扶住了她,才没有跌摔出去。
“初一,怎么回事?”
回应玖玥这声困惑询问的,是激烈的打斗声。
前一刻还神情散漫的少年忽然便冷肃了一张脸,丢给玖玥一句:“待在这里别出来!”就钻出了马车。
不止是初一,隐形在暗处的夏秋冬三人也加入到激烈的战局之中。
不过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个个身手都与初一几个伯仲之间,又人多势众。即便多了少年相援,也无法扭转颓势。很快,就有两人抽身而出,持剑刺向玖玥所在的马车 ……
玖玥在马车里,严阵以待,已是露出来腕间袖箭。虽只有三枚,但关键时刻,总可保命!
可是,想象中的凌厉攻势并没有降临。有一层厚帘隔挡,她看不清楚外面情形,自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在那两个杀手持剑欲向她刺来之时,忽而一股凛厉掌风袭向二人背脊。虽有所察,惊骇之下二人慌忙侧身,本欲躲过那凌厉掌风,却已然不及!
两人被掌风之下的强劲力道震飞,口吐险些,显然受了很重的内伤。
会是何人有此修为?
其他正与初一等人缠斗中的杀手这时纷纷停下动作,看了眼纱笠遮住面容之人,忽然一个个的都飞走了。而原本以为的一场困难无比的混战,竟是这般戏剧化地落下帷幕 ……
头戴纱笠透过薄薄一层轻纱似看了掀帘向外探看的玖玥一眼,然后,一字未说,也翩然飞走。
“这便结束了?”
少年想着镇日无聊,刚好来了好玩的事可让他打发一下无聊的光景。谁知,他还没打过瘾呢,那些人竟不知缘故地纷纷撤离。啧啧,真是没劲!
初一快速闪到马车一侧,语意关切:“公主,您没事吧?”
玖玥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神秘人离去的方向,即放下车帘,沉声吩咐道:“回府!”
~~·~~
“什么?你遇袭了?那你受伤了没有?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你初到北漠,也不曾与人结下仇怨,到底是什么人想置你于死地?后来呢?你又是怎么脱离险境的?”
听闻玖玥回程途中遇袭,左尔岚惊愕之下一股脑地道出连串的问题。
噗嗤一声,玖玥忍不住笑了出来:“岚岚,冷静一点,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
“你还笑?要我怎么冷静?现在是有人想杀你……原本以为东越那边的事告一段落,你就没有危险了呢。怎么来了趟北漠,危机也跟着来了?玥儿,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你不是也说想孩子了吗?依我看,这北漠皇都也是是非之地,还是尽早离开得好。”
被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一逗,玖玥唇边翘起的弧度不觉更深:“哪就像你说得那么严重了?别忘了,我是公主。若是我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你以为父皇会放过他北漠吗?北漠皇帝不会不清楚这一点。一旦我今日遇袭的事情传了出去,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北漠皇帝也必将会有相应的举措。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真要有个什么不测,后悔都晚了。”
看着面带柔和微笑,神情却异常坚定的玖玥,左尔岚半是无奈半是懊恼地轻叹一声。早知北漠也是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当初她无论如何也该把玥儿劝住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来都来了,玥儿又见到了活地好好的宫肄宸,哪里肯轻易离去?只希望……今日之事,不要再发生才好!
左尔岚垂头丧气地走出门外,却恰好看到迎面走来的凤赭寒(宫肄宸)。想着玥儿今日遭遇全拜他所赐,不由得怒火中烧。没好气地瞪了男人一眼,又从鼻息间哼出一声敌意满满的冷哧,便转身走向左侧的西厢阁。
凤赭寒被她这么一瞪,顿觉有些莫名其妙。他是哪里得罪到了这个姑娘吗?可是他们从前不曾见过啊!
房内的玖玥,仿佛早预想到他的出现,已着人备好了茶,是他平素最喜欢喝的清茶。
“你知道我要来?”
见桌上放着两个茶碗,凤赭寒略显诧异地问了句。
“军中出事了,尊皇想是大发雷霆,你应该是来向我传达这个‘喜讯’的吧?”
又是一阵错愕,她竟然连自己未说之事都猜了正着。这个女子……果然非同一般!
“你所言不虚。京城守军龙骧营的一位三品武侯被爆出克扣军饷、中饱私囊。父皇为此大为震怒。而负有监军之责的驰王也被罚了俸饷,以儆效尤。”
闻言,玖玥眼波轻闪,嘴角带了一丝浅浅的弧度。
“公主早知军中会有此劫?”
“我会猜出一二,这有什么奇怪?皇世子在驰王的算计下,跌了那么重的跟头,还被尊皇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加斥责。必然想要扳回一城,顺势找回在朝中的威望。而驰王势力又泰半都在军中。皇世子想对他下手,唯军中这一条路。”
凤赭寒越发觉得眼前这女子,不简单!
又聊了几句朝中局势,玖玥话锋一转,却是忽然对男人吐出一句询问:“我想知道,王爷是否有意迎娶雅蝶郡主?”
凤赭寒微怔了怔,眉心微蹙,显然不愿作答。
咏阳公主帮他,他心存感激。可她也该知道什么事应该插手什么事不宜置喙。婚娶在他的私事范畴,咏阳公主作为一个‘外人’,实在不当有所牵涉。
“王爷还未回答我的问题。”玖玥的声调不高,却透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决,似是非要知道答案不可。
凤赭寒眸中闪过冷冽锋芒,不答却是反问:“想娶如何,不想娶如何,公主如何能置喙我的私事?”
玖玥不曾躲避,而是直视着他眼中锋芒,语调不紧不慢,“王爷所言差矣。这怎会是区区‘私事’?若是王爷有意迎娶雅蝶郡主,便是同手握重兵之权的儊懿公主成了‘一家人’。难道王爷就不曾考虑,尊皇对此会存有何种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