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清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似是非要将地板踏穿了才肯罢休。
走着走着,她停下焦躁不安的身影,转头去看坐在软榻上的自家主子。却发现玖玥像个没事人一样,居然捧了‘花棚子’在——绣花!!!
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公主还有闲情逸致绣花!发生了这样的事,全府上下人心惶惶,却唯独公主这里‘天下太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依旧逍遥惬意地过着生活。
其实,但凡菊清有那么一点点耐心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玖玥表面看上去的‘风平浪静’不过是佯作镇定的‘伪装’罢了。
凤赭寒那里一日没有消息传回来,她又怎可能真的放心?她不常绣花,笨手笨脚的她又是在心神不宁的前提下,手指没少被尖锐的针尖刺到。可她却仍不愿停手。因为至少此时此刻的她,需要这疼痛平抚她起伏不定的内心。
“王妃,宫里头派了人来,说是皇上召您入宫面圣!”
管家带来的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如今正是非常时刻,皇帝这时候召见玖玥绝对‘来者不善’。
菊清强忍着内心浮动,心知皇帝召见,主子就是不想去也必须得走这一趟。心中稍一做思量,她立刻道:“公主,带上初一吧。”初一武功高强,是能为了主子舍出性命的。有初一在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管家,您见着初一了吗?”
管家摇了摇头,“说来,有十几日没见到初一护卫了。”
十几日?
菊清瞳仁闪动,不无惊讶地看着玖玥。难怪,难怪这些日子一直没见到初一。还有夏秋冬几个,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合着是 ……
知道她已洞察到了什么,玖玥微微一笑。事实上,何止是初一和夏秋冬三个,就连她带来的那一千近卫此刻都不在京中。她早已秘密遣派他们尾随在凤赭寒率领的大军之后。说她未雨绸缪也好,多此一举也罢。她总觉得夫君这一次出行不会太顺遂。
结果,又一次印证了女人的‘第六感’是多么精准!
“好好照顾寒儿!”
撂给菊清这一声嘱托,玖玥就走了。
目送玖玥步出暖阁,菊清急得眼泪围绕眼圈转。
管家作势要送玖玥出府,却给菊清一把拽住。
“管家,能不能想办法派个人出去?”
管家面露难色:“菊清姑娘,别说外面被禁军层层包围,连只蝴蝶恐怕也飞不出去。即便我有那通天的本领,能派了人出去。这时候,还能找谁呢?”
自古,拜高踩低、见风使舵就是正理。如今他们寒王府遭了难,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还有谁会在这种非常时期挺身而出?受到牵连倒在其次,万一被皇上以‘同党’论处,那可是重罪!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淌进这滩浑水中来?
“有一个人,她定会伸以援手!”
“谁?”
“儊懿公主!”
~~·~~
到了宫门外,玖玥换乘步辇入宫。
虽说如今他们寒王府是被怀疑的对象,但在一切水落石出前,她还是堂堂正正的寒王妃,轻视不得!
与此同时,玖玥入宫的消息传进黔阳殿,皇后夏氏开始打起了小算盘。
陛下这时候召沐玖玥入宫,一定会对她多加责难。那自己要不要去说个情,顺便施个恩情给寒王妃?
不过这事说来简单,她却不得不仔细斟酌。此时前去说项,纵然卖了人情给寒王妃,可要万一皇上对她起了疑心怎么办?
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皇上、寒王,她总要选择一个的。选择皇上,固然可保住当下。那以后呢?一旦驰王继承皇位,武氏那贱人又怎可能轻易放过自己?
她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玖玥被引领着入了御书房。
自从凤赭寒带兵离京而去,皇帝就一并收回了凤赭驰的监国之权。若是两个人还好,来个良性竞争又互相牵制,不至会令朝政产生动摇。可如今一个儿子离京,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把朝政大权如数交给凤赭驰那样的野心家。虽说自己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但只要他活着一天,只要他还是一国之主,就不允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地位,即便是他的儿子也不行!
自古身为帝王者,都对权力有着很大程度甚至可称是病态的执着。
对这一点深有了解的玖玥,在这一刻,忽然有些同情起了面前这个权势滔天的长者。纵然权柄在握又如何?身体垮了,一步步地走向枯槁。而人死如灯灭……真到他驾鹤西去的那一日,又有谁会记得他这个曾经站在高处俯瞰天下的人?
“臣媳拜见父皇!”
说着,玖玥跪地行礼。
皇帝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并不叫起身。而未得恩赦的玖玥,就只能一直跪着。
“老六媳妇,他们都说老六拥兵自重,打算谋逆。你怎么看?”
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从玖玥眼角一点一点缓慢地溢了出来。迎上皇帝越发幽暗而不可捉摸的目光,她不答反问,声音清冽幽婉,听不出丝毫的不安惶恐,“父皇信吗?”
本是丢了问题给她,想为难一下她,不想,却是反被她问住。
信吗?其实他打从心底里是不相信的,又或不愿相信。那孩子太像年轻时的自己了。对皇位,或许他有着一定的野心,但却不似老大老二那般近乎病态的执着。何况,那孩子重情重义。若是早有谋逆的打算,也该先把妻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留下妻儿在凤城,难道就不怕自己一怒之下杀了她们?
“你起来吧。”
轻叹了一声,皇帝一改寒意彻骨的面色,微微牵动嘴角,竟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来。
“朕今日传召你来,是想问一问那孩子的‘过去’ ……”
不是兴师问罪,而是……询问过去?
玖玥心头微讶,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样子,皇帝是想通过了解寒的过去,以便做出更准确的判断。果然,对于外面的传言,他是并不全然尽信的。
“他在东越时有个另外的名字,叫宫肄宸 ……”
~~·~~
凤赭寒带出的龙威军,此时就驻营在一处宽广辽阔的草原。这里天高皇帝远,距离着他们本要奔赴的边关也差之万里之遥。
大部队已在此停了近十天时间。士兵们不知所云,将领们则是已多数被副将田源所收买,对于大军在此停滞的事只口径一致地将责任如数归咎在了主将军凤赭寒身上。说是凤赭寒立功心切,碍于大部队行进速度过于缓慢,遂已率领小队部众率先赶往边关,劝和青龙白虎两部。
此言论一出,将士们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却都在心里憋着一口恶气。
合着,寒王是想自己立功,才会如此作为。哼,如此自私又急功近利的主将军,不要也罢!
这会儿,田源与另几位将领正在附近的一家青楼快活逍遥。喝着小酒,又有美人儿相伴,真是再惬意也没有了!
“田将军,这都十多天了,寒王迟迟不归,那我们……”
“他不是迟迟不归……咯!”已喝得七八分醉的田源打了个酒嗝,目光已散乱没有焦距,酡红着脸,舌头打结地说道:“他是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田将军能否明白告知?”
一再询问的是位年轻少将,性情刚正耿直,不欲与田源等人为伍,今日是被硬拉来的。对于寒王殿下‘急功近利’,抛下大部队选择独自前往边关这一说法,他始终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虽然他对寒王殿下了解不深,可是潜意识里却觉得寒王并不似田源言语中的那般卑鄙不堪。之所以佯作拗不过被拉到这里,也是为了进一步探听到可靠的讯息。
“蠢货,这还不明白?凤赭寒死了,再也嗝……回不来了。”
年轻少将听了田源的话,心中瞬间涌起了惊涛骇浪。再也回不来了?死了?为何田将军如此笃定?据他所知,田源一直没有离开军营过。那他又如何得知外面的事?除非 ……
这时,喝大的田源砰的一声趴倒在桌子上,其他几个也有了深深醉意的人急忙把他扶上了床。吩咐了一个‘姑娘’好好伺候着,就各自‘找乐子’去了。
难以忍受这种地方的污秽之气,年轻少将也夺门而出。原本热热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冷清下来。
田源醉得不省人事,呈大字状躺在床上。旁边,在站着一脸嫌弃的青楼姑娘。本想上前替他脱去外面的衣裳,却因扑鼻而来的酒臭味道停滞不前。正犹豫要不要干脆撒手不管,却在这时听到了预期之外的开门声 ……
打扮艳俗的青楼姑娘循着门的方向看去,当看到一个如天神般丰神俊朗又气质不俗的男人走进门来,女子浓妆艳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花痴般的笑容,不假思索就款摆着柳腰迎了上去。
“官人是来找我的吗?就让小女子好好地服侍官人 ……”说着,涂了艳红蔻丹的双手就要爬上男人健硕的身躯。
“脏东西,滚开!”
却是一个冷面女子闪电般出现,扯了女子的手将她狠狠甩开!
咔吧一声,女子手骨断裂,未及痛呼一声就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