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身世成疑,彻底将凤琅邺推向了深渊。
在凤赭驰徐徐的陈述中,凤赭寒遥知了当年在这宫廷之内的一段秘闻。
原来,曾经,父皇有一个心爱的女子。不似这后宫里的其他女人温柔顺从,对皇帝百般的讨好献媚,这女子性情飞扬飒爽,总是喜欢站在对等的位置上与皇帝相处。在他眼里,皇帝非君,而仅仅是她的夫君罢了。正是这份赤诚之心,令皇帝很是珍惜,对女子的恩宠也就越发隆重,几乎到了专宠的地步。
然,这一切看似的‘美好’,在女子生了他的长子后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他不曾想,那女子野心极大,屡屡暗中交结大臣,意图篡改历史,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她再以太后之姿垂帘听政,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皇帝在得知了她的野心后,痛心疾首。虽不舍,然这种女人却是断断留她不得!于是,忍痛以毒酒赐死。
那之后,他更大肆肃清了女子的‘同党’。一度,朝中人人自危,唯恐因这野心女子而遭了池鱼之殃 ……
皇帝唯恐那孩子长大了,获悉是自己害死了他的母妃而对自己生出怨怼之心进而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于是,暗中指使鉴天之人说那刚出生仅三个月的孩子命格带煞,生来克父克母,以此因由将那个幼小的婴孩幽禁在行宫。没过多久,那孩子就夭折了 ……皇帝秘不发丧,而是选择让那孩子彻底在历史中消失。
所有的人皆以为那孩子死了,事实则往往出人意料!
没过上几天,又一后妃诞下龙子。皇帝称其长子,也就是后来大家所熟知的凤琅邺。
“你是说,那孩子……那孩子……”
北漠尊皇的眸色中隐隐涌现风雷之势,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着。觉得老二所言虽听着像是无稽之谈、不可尽信,然,却不知为何,在他心里已经‘肯定’了这个不像话的‘事实’。
“请父皇容许儿臣带上‘证人’!”
在皇帝的首肯下,凤赭驰召唤了所谓的‘证人’进来,是个满头华发的老者。单从他的外形来看,似已年近顾惜。但其实,他不过五十出头。大约是生活艰辛,才会显得如此苍老。
那人一见了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吓得双膝屈弯,呈五体投地式的伏地扣头。
皇帝拿眼尾冷冷扫了一眼,就又将目光对准凤赭驰,浓眉轻挑,似在询问此人的身份。
“禀父皇,此人名唤赵福,从前在宫中为内监时大家都习惯称他‘小福子’!”
小福子?
皇帝隐隐约约地想起来了。旧时,那女人身边的确有个唤作‘小福子’的内监。也就在那女人出事的前几日,小福子不知犯下了什么过错,被杖责后赶出了宫去。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后女子获罪,他一怒之下,更将一干服侍过她的人统统处死。唯这小福子,侥幸逃过一劫 ……
“父皇,赵福已经招认,当年,明妃赶他出宫其实是有用意的。已经感觉到危机的明妃,为了保住自己的血脉,才与赵福串通演了场戏。而出宫后的赵福,更将送往行宫的大皇子悄悄‘保护’了起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将行宫里的孩子调换。故,我们所以为已经死了的大皇子其实根本不是大皇子。彼时,真正的大皇子早已给此贼人偷了出来。”
听了凤赭驰一番话,皇帝心神巨震,眼底神色连着变了几变。既然那孩子还活着,那他 ……
等等,他好像忽略了什么!
“老二,适才你言及凤琅邺身世成谜,可与此事相关?”
“回父皇,儿臣之所以言及凤琅邺身世,是因为……他根本就是曾经那个我们都以为已经‘死’了的大皇子!”
轰隆!
犹如一声惊雷在头顶上方炸了开来,皇帝全身一震,连吸了几口气,却怎么也止不住腮边肌肉的颤抖。
凤琅邺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当年,凤琅邺生母,也就是祥贵人意图生下皇子以博父皇恩宠。可她生下的却是女儿。刚巧那时父皇狩猎在外,祥贵人几经思索,最终决定铤而走险,收买御医和接生嬷嬷,欲要‘狸猫换太子’……却不想,正是祥贵人的这个‘决定’,让赵福这奸人有机可乘。赵福往昔在宫中也是有些人脉的,即暗地里安排促成了此事,把他从行宫里偷出来的孩子悄然送进了宫,也就成了名义上的‘大皇子’。”
“好!很好!一个又一个,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撒下如此弥天大谎。你们……你们 ……”
皇帝急怒攻心,本是想站起来,却蓦的一股气血逆涌,竟吐了口鲜血出来!
“父皇!”
“父皇!”
凤赭驰、凤赭寒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了惊惶的喊叫声,大步上前。
凤赭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皇帝,凤赭寒则冲着外面大喊:“来人,快宣御医!”
事情发生在太过突然,谁也没料到,皇帝会在这时突然病倒。宫里乱作一团,皇后、皇贵妃争先恐后地赶来侍疾。当被问及皇帝因何会吐血之时,凤赭寒与凤赭驰倒是难得一致地三缄其口,对适才御书房里的谈话绝口不提。
御医说,皇帝心火旺郁,受到强烈的刺激所致,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安然休养。可是这样一来,朝中无君,势必引起骚动混乱。
于是,皇帝做出了决定:命驰、寒二王合力监国!看似是被迫无奈之下做出的决定,实际却大有深味。如今,皇世子遭到贬黜,储君之位悬空。而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的,也就是驰王、寒王这二位其中的一人。皇帝分明是想试炼他二人,以判断谁更有可能成为他的继任者。只这样一来,驰、寒二王势必将展开一场‘惨绝人寰’的厮杀。
怕只怕,天空中的乌云一时半刻还不会轻易地散去 ……
~~·~~
皇贵妃武氏的临安殿真可谓富丽堂皇,饶是皇后宫寝都不可与之相媲。足见武氏在这宫廷之中的地位。
彼时,凤赭驰入宫看望母妃。武氏特命膳房上了精致酒菜,挥退了一应宫人,殿中就只剩他们母子。武氏笑意盈盈地端起酒盅,满是欢喜地说道:“这盅酒,为助我儿心愿得偿!”
凤赭驰虽端起酒喝了,脸上却未见笑容,反而如有阴云笼罩,使得周身气息都阴沉沉的。
“儿这是怎么了?”武氏放下酒盅,不解地出声询问。
“母妃贺我,却得有喜可贺。眼下……儿臣不认为已然心愿得偿。既没有喜,何来的贺?”
武氏悠悠一笑,语调不高,却透着绝对的自信:“我儿何必妄自菲薄?如今,皇世子被废。且那件事曝光后,纵然明面上你父皇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总归,这个人是留不得的。背地里,你父皇必然会采取措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除掉了凤琅邺这个最大的敌手,我们母子难道不该畅饮一杯吗?”
“可是……”
“我知道儿在芥蒂什么。区区一个寒王,且不说他归时不多,根基未深,根本不足为惧。即便皇上命他与你一同监国,在母妃看来,也仅仅是为了试炼你罢了。儿,比起那凤赭寒,你的优势要多多了。本宫日前已休书一封,寄与你舅舅。你舅舅手握重兵,叱咤一方。到了关键时刻,必然会与你助益。何况朝中那些个大臣,无不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如今,皇世子骤然失势。权衡之下,却唯有你最有可能继任储君之位。就算是为他们自己的将来考虑,这时候他们不对我儿俯首称臣,更待何时?天时地利人和,我儿都占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武氏的一番劝说虽是令凤赭驰眉间聚拢的阴霾有所舒缓,却仍未全然消除他心中芥蒂。凤赭寒终归是个极大的威胁。他一日不除,自己始终无法宽下心来 ……
似是看出了儿子的心结,武氏唇角保持着优雅笑纹,然则眼底却猝然有凛冽杀意掀涌而起。
“若是我儿还是放不下心来,那么母妃我索性为你拔除心中的这根刺,如何?”
凤赭驰眼睛一亮:“母妃的意思是……您已经想到办法了?”
“你不是说,凤赭寒的‘软肋’是那个东越公主吗?”
凤赭驰点了下头,心中已对母妃的计划有了三分揣测。
“再过几日,就到了你皇祖母的寿辰。届时 ……”于唇角牵起一个诡谲阴森的弧度,武氏说得极慢,声音里还带了隐约的笑意。
母子俩相视一笑,有些想法早已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