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这薛夫人尚未理智全失,在心里做了番计较,停止了打骂的动作,却不亡对哆哆嗦嗦的雅蝶丢出一句狠戾的话:“今日之事,我薛家必不罢休!”
雅蝶身子微微一抖,用双臂将自己裹得更紧,脸埋在双臂之间,竟是头都抬不起来。
见她这副样子,玖玥不禁心生恻隐。想到初来凤城与雅蝶见了几次面的情形,哪一次,少女不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别怕,没事了!”
玖玥在雅蝶身前蹲了下来,柔声安抚的同时,用手轻轻拍了拍女子的头。一个再浅微不过的动作,却引得雅蝶身体一阵剧烈的抖颤。看样子,是吓坏了。
不消片刻,中书令薛谦大人闻讯而来。
小厮传话时,只说叫他速来新房一趟。碍于宾客众多,并未言明是出了什么事。结果当他来到新房看见儿子浴血地躺在地上时,心脏即是一悬。
“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在朝堂上驰骋多年,遇事沉着、处变不惊是一个为官之人所要具备的最基本素质。比起适才方寸大乱的薛夫人,这位中书令大人显然要沉稳多了。
“老爷,是她,就是这贱人对咱们儿子下手的!”
薛谦浓眉一皱,冷冷地扫了妻子一眼,“你说话注意分寸!”哪有人一口一个‘贱人’来称呼自己‘儿媳妇’的?更何况,她是他薛谦的妻子,怎能口出妄言?要是给谁听去了,指不定又要怎么编排他编排他们薛家的 ……
将薛谦神色之间的端倪看得清楚明晰,玖玥冷然却不易察觉地牵了下嘴角。
这位中书令大人,果然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相比薛夫人的爱子之心,倒是逊色许多。名门贵胄之家的所谓‘亲情’也不过尔尔!
既然薛谦来了,想是薛夫人也不会再对雅蝶‘下手’,玖玥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孰是孰非暂且不论,说到底,这是薛家的私事。雅蝶既已同薛府公子拜堂成亲,一定程度上已算作薛家人。至于要如何处理此事,端要看薛家人的态度了。
只是,可以肯定的一点,即便雅蝶这次可顺利逃过一劫,以后在薛家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尹江看似为了杜绝雅蝶再对凤赭寒‘穷追不舍’,担心她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情来,而做下了与薛家结亲的决定。却终归,还是把女儿推向了一条不归路。不知……在他闻悉此事后,会否有一丝的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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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凤赭寒来到玖玥的宅子。
玖玥似已等候多时,见了他倒丝毫不曾流露出惊讶错愕的表情。他的到来,显然已在她的意料之中。
二人如今虽已相互表明心迹,但终归也要顾及身份,仍以礼相待。
“薛府那边,怎么样了?”
玖玥为他斟了杯茶,语气淡然地吐出一声询问。
“薛霁死了!”
玖玥神色微微一动,为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倘若薛霁能捡回一条命,事情尚还有可回还的余地。可是现在 ……
这一次,倒是不等她问,凤赭寒就主动将所了解到的事态和盘托出。
“薛谦夫妇,包括儊懿姑母和尹侯都在宫中。父皇身体欠安,便由夏皇后出面解决此事。只 ……”
“双方各执一词,难有取舍,对吧?”
凤赭寒点了点头。一面是儊懿公主和尹侯,一面是中书令薛家。一个在军中,一个在朝中均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雅蝶是儊懿公主唯一的爱女,薛霁又是薛家独子……不论夏皇后的天平最终向哪一侧倾斜,都势必会引起另一边的不满,从而引发后续的一系列问题。
这件事,归根结底,虽是两家的私怨。可一旦处理不当,却会影响朝中乃至军中安稳。却是给夏皇后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这件事解决起来,说简单不简单,说难其实也没什么难度。本就错在雅蝶。纵然那薛霁意图对雅蝶有不轨的行为,两人既已拜堂成亲,会有夫妻之间的亲密行为本也无可厚非。雅蝶却以‘自保’之名,行伤害之实,更致薛霁葬送一条性命……怕是难逃此劫了。”
玖玥话音方落,不等凤赭寒对此有所回应,菊清的大嗓门就已自门外响起。高昂的声音隐隐夹杂着几许无奈 ……
“公主快救救奴婢吧。奴婢都哄了小主子有一个时辰了,偏偏他就是不肯睡。”
玖玥闻言,不禁莞尔一笑。寒儿这孩子,现在越发的‘皮’了。每每到了睡觉的时候,总要闹上半晌,直到大家均已‘筋疲力尽’,他才肯乖乖睡去。也不知是随了谁 ……
似笑非笑地向男人飘去一眼,想起男人小时候可能也像寒儿这么‘顽皮’,不觉有忍俊不住的笑意爬上了她的嘴角。
“哎呀,瞧我这记性。奴婢忘记灶台上还有给公主补身的汤在熬着 ……”
菊清自顾自地说完,快步走到了凤赭寒身边,竟不容分说地把孩子交给了他,“王爷,您先替奴婢抱着小主子,奴婢去去就来!”
话音方落,不给对方任何反应乃至拒绝的机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对于菊清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凤赭寒显然始料不及。这会儿表情怔怔的,一瞬不瞬看着怀里小小的孩子,竟是手足无措起来。
乍然被一个‘陌生人’抱着,小家伙似乎也对这个人很是好奇,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看着他。末了,竟咯咯笑了两声。
“这 ……”凤赭寒不解,抬头向玖玥递去一个询问的眼色。
“他很喜欢你呢。”
玖玥也觉得甚是奇妙。寒儿这孩子虽不怕生,脾气却拗得很。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人,别说抱他,哪怕仅仅是轻轻碰他一碰,小家伙也会哭上半天方能‘消气’。比如说,小家伙对夜离就很是抵触。每每夜离想要与他亲近亲近,他都很不给面子的嚎啕大哭。到后来,夜离更是吓得都不敢闯入他的视线里。
要不怎么说血浓于水呢。
见他抱孩子的动作生疏笨拙,或因局促紧张,额上已冒出了一层薄汗。玖玥轻扬嘴角,柔声安抚的同时,也给予他一定的鼓励。
“你做得很好。不用担心会伤着他,他没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
虽然她笃定这不过是菊清那丫头一时心血来潮的‘恶作剧’,不过,还挺顺她的心意。孩子都快整一周岁了,做爹的,却连一次都还没抱过他,着实有些不像话。从今日起,该尝试的,该学习的,他一个也别想躲。
翌日,玖玥和凤赭寒相约散步郊外。
先是各自骑在马上,并驾前行,手却紧紧相牵。大掌握住小手,暖意徐徐交融,正如他们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接近,以至相属彼此 ……
到后来,凤赭寒还嫌距离有些远,干脆跃上她的马背,与她共乘一骑。
“所以,我们初次相见是在一个客栈?”
“嗯,你那时候正被人‘追杀’,结果就跳进了我的浴桶里 ……”
“浴、浴桶吗?”男人的双眸潋滟似有波光闪动。万没想到,他们初次见面竟是在如此呃……‘重口味’的情形之下。
“你没有给我一耳光吧?”他胡乱猜想。一般,女子被‘轻薄’了不是都会用掌掴的方式以消解心头之恨吗?
“打你耳光?我哪敢啊?那时候的你可恶透了,还威胁说要杀了我呢。”
“是、是吗?”凤赭寒的表情有些讪讪的。玷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不说,还威胁说要‘杀人灭口’……岂止是可恶,简直可恶至极。
“后来呢?”
“后来,我也小小地教训了你一下 ……”
“哦?怎么教训的?”
“让你没衣裳可穿。”
“呃???”
轻徐的微风拂在脸上,舒爽极了。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说。坐在马上累了,就改用步行,马儿则自由放逐。
“然后,你就嫁给我了?”
“是嫁给你了,还是嫁了两次。”
“两次???”
“初次成亲的时候,我遭人掳劫,那人威胁要你放弃娶我才肯放我安然离开……”
“那我是怎么回答的?”
“你刺了自己一刀。”
“……”
“我们为什么分开?”
“是你说,有了失踪父亲的下落……结果这一走,就再无音信……”
“那你……”
知道他是想问自己如何获知他在北漠凤城,玖玥深吸一口气,也怎么也吞不下嘴中的苦涩。
“有人送来了一口棺木,里面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我认出了一个由我亲手绣缝的荷包,荷包里还装着我亲自放进去的璎珞 ……”
“可是你不相信那就是我。”
“是的。我不相信。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我疯了。只有我心里清楚,我并不是疯了,而是冥冥之中的一种信仰,又或是心有灵犀……我知道,你一定还活着,好好地活在人世的某个角落……直到沐卿璃送去了关于你的音信,说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之人,在数月前进驻凤城,还成了尊贵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