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赭寒不便出面,故由玖玥护送儊懿公主返回公主府。
前后两日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以至坚如钢铁般的儊懿也隐隐现出‘力不从心’之态。先前,凤琅邺派人挟持她。为了抓人,不惜对她撒了可令浑身虚软的白色粉末。生怕她不受药物侵害,挟持她的人又举棒在她脑后重重一击。故到了此时,她仍觉得脑子迷迷糊糊的,身上也无一丝力气……
可身体上的不适却远不及心理的饱受摧残。她并不在意自己会怎么样,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深陷牢狱之中。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皇帝金口玉言,将‘杀人凶手’雅蝶收押在天牢。纵然她想救,也是力不从心。
在战场上,她是坚不可摧的女将军,常常给人‘无所不能’之感。可到头来,却是连女儿都保护不了的‘废物’一个。呵 ……
“公主不必过于忧心。事发突然,皇上总要给薛家一个交代的。等过了这阵,有的是办法可以救出雅蝶。”
缓缓而行的马车里,看出儊懿眉目之间纠结不散的忧郁,玖玥遂出言安抚。并非为了让儊懿觉得好过,才有此一说。而是她真的有办法可从牢狱中救出雅蝶。‘李代桃僵’正是其中之一。
天牢最不缺的就是犯人。只消打通关系,用偷梁换柱之法,以其他女犯人取代雅蝶,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雅蝶转移即可。只是这样一来,雅蝶也需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不得不以另一个身份活着。不过就算隐姓埋名也好,总比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度日如年’好过多了。而只要平安,是不是郡主又有什么紧要?
儊懿略一点头,其实心里也清楚,事情尚未到全无转圜的余地,是她太过杞人忧天了。可是,如今身陷囹圄的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怎能不忧心牵挂?尤其在得知皇帝已对她生出了芥蒂之意,她更担心那位权柄滔天的皇帝会把这份‘芥蒂’转移到她可怜又无辜的孩子身上。若是这样,她真的会恨死自己!
眼看就到儊懿公主的府邸了,前面却不知何故聚集了很多人。
“公主~”
赶车的初一敏锐地觉察到异样,遂将马车停下。这一声轻唤,也是对玖玥的一定‘暗示’。
玖玥掀开车帘,隔着段距离遥望公主府的方位。见有大批宫中禁军出没,不觉皱起了眉头。这些禁军……莫不是皇帝误信了假消息,派人将公主府团团围住,便是要把府里的人以‘连坐’之罪论处吗?
如果仅仅是把公主府围住还好,怕就怕……禁军是来抓人的!
觉察到儊懿要下马车,玖玥下意识地出言挽阻:“此时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儊懿轻扯嘴角,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语气却很坚决:“我得回去!”她不能让尹江独自面对这一切!
玖玥心知劝说不住,遂点了下头,“公主好自珍重!”
儊懿下了马车后,玖玥并未在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吩咐初一让马车藏入附近的一处巷子。她总归是不放心儊懿的。
初一去打探消息回来。当被告知竟是尹江被禁军带走了时,玖玥的眉心即微微一跳。
“你说儊懿公主安然无恙,他们却独独把尹侯带走?”
初一点点头,“目前看是这样。属下着意打听了下,似乎就在公主等人被困城外之时,尹侯偷偷遣派密卫前往天牢,欲强行救人。结果,人没救到,派出去的密卫还暴露了他的身份 ……”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玖玥暗暗叹息一声。如今,雅蝶被困天牢,对儊懿公主已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偏偏在这时,尹江又出事了,无疑是雪上加霜。
“儊懿公主什么反应?”
“已跟着一起入宫。”
玖玥又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放下车帘,淡淡地吩咐了声:“走吧!”
初一赶车回到了住处时,左尔岚正在大门外殷切等候着。见了玖玥平安无恙地从马车上下来,一颗始终悬着的心才算落会原位。
“我已经听夜离讲了经过。怎会这样?凤琅邺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又着实卑鄙得很。他是造反还是上天,别人管不着。可把你们拘在那儿算是怎么回事?敢做却不敢当,还要你们做了‘替死鬼’不成?”
听着左尔岚的唠叨,玖玥并不言声。走过一条长廊,入了月亮门,即看到负手站在院子里的夜离。
玖玥径直朝他走去 ……
“今日之事,谢谢你。”
若非夜离带着武林高手和义父及时出现,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夜离的表情始终如一的淡然。
知道他不见得会喜欢自己太‘客套’,玖玥也不再多言,对他微微点了下头即步履轻快地走入暖阁。
夜离怔怔望着‘吞没’了她身影的那道门扉,唇角维持着一丝笑纹,然,笑容里却荡漾着苦涩与哀凉。
而在另一侧,看着这一切的左尔岚低着头转过了身去。心口如有针刺一般,那并不显然的微微刺痛快要把她折磨疯了 ……
玖玥回到家中,仅过去一炷香的时间,她甚至来不及吃点东西垫一垫空空如也的肠胃,家中便来了‘客人’。
说是‘客人’,却是不请自来。
做‘内监’打扮的人看上去已有些年岁,倒并不像宫里有些奴才仗势着主子威仪就摆出一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做派,面上始终挂着和悦的笑容,倒是慈蔼。
“奴才给咏阳公主请安。奉了太后之命,请咏阳公主入宫小坐。”
懿德太后请她入仁寿殿?
“烦劳公公外面少待片刻,我更了衣就来。”
前脚,宫里传至的太监刚出了房门,左尔岚后面就赶紧把门关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玖玥面前:“玥儿,你不能去!”
非亲非故的,宫中太后怎会想着要见玥儿?看样子是来者不善。玥儿刚出狼窝,眼看又入虎穴,她这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没个着落。早知如此,当时要跟随大皇子回东越时,即便‘绑’,她也该把玥儿绑回去的。
玖玥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刚刚也听见了,太后懿旨传召,我能不去吗?”
“怎么不能?就说……就说身体不适。横竖你是东越的公主,她是北漠太后,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你没听说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吗?”
“我是想不出办法来,可是你聪明啊,你只要静下心来想想,定能想出办法的。玥儿,别去,我实在担心……”
玖玥弯起嘴角,对她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语气诙谐地安抚道:“别担心。这位懿德太后我是见过的。她被誉为一代贤后,是个好人,应该不会与我多加为难的。何况,我与她无仇无怨,平白在她那里遭了险,她就不怕我父皇和兄长一怒之下挥兵北漠,将这里踏为平地吗?”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都快担心死了。”
“放心吧,不出两个时辰,我就回来了。”
“那你最好说话算话,否则,即便要闹上宫廷皇殿,我也一定要救你出来的。”
“有你在,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
玖玥跟着传旨的内侍,一路入了仁寿殿。
此时,懿德太后正坐在软榻上,许是头痛,一宫女手上抹了清脑油,正在她两侧太阳穴处轻轻按压。懿德太后则闭着眼,直到听见了脚步声,方才缓缓睁开苍迈浑浊的双眼。
“孩子,你来了。”
“咏阳见过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万康万寿、千岁祥安!”
说罢,玖玥欲跪地行礼,却被懿德太后出声制止:“孩子,快别多礼了。来,到哀家身边来。”
懿德太后一口一个‘孩子’的唤她,有那么一瞬,玖玥几乎以为自己就是她疼爱的孙女,心中莫名一暖。
依言走上前去,懿德太后则拉着她的手令其坐在了身旁。随后给寝殿里的侍奉宫女使了个眼色,几个宫女跪地行礼后,鱼贯退出寝殿。显然,懿德太后是有话想与玖玥‘单独’聊。
待到寝殿内仅余下她们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懿德太后神色突然一凛,握着玖玥的手,询问道:“好孩子,我儿儊懿的事,你可听说了?”
玖玥点了点头:“是有耳闻。”
“孩子,不必瞒我,哀家知道你近来与儊懿走得很近。大约是性情相投,儊懿入宫来看望哀家时倒是说了你不少好话 ……”
“承蒙儊懿公主抬爱,咏阳受宠若惊。”
玖玥仍只说着客套话,对于懿德太后的有意试探则装作听不懂一样。
她是个精明的孩子。这一点早在初次见面时,懿德太后就已了然于心。索性,也不再废话下去,望着玖玥灿如辰星的眸子,语重心长地托嘱道:“孩子,如今儊懿深陷泥沼,难保自身。若是她愿意做出让步,尚有一息可存。哀家希望你能劝一劝她。只有做到‘放下’,她才有命可活。而哀家,只希望她能够平安。平安即可!,”